一想到康熙,凌嘯就寒着心說道,“唉!皇上越是這樣挺我,就越發會引起衆人紅眼,這不,我又沒有招過誰惹過誰,連熊賜履的名字都沒聽過,他這個理學大師就從《明史》編撰處跑出來攻擊我,難道他忘記了,滿人勳貴是不講與民爭利的,本來人就少漢人九十多倍,不爭利纔怪呢!況且皇子儲君之事,他一個漢臣出來湊熱鬧,真是不要命了,連我都覺得爲他擔心。
”
鄔思道猛然爆笑起來,“哈哈,二公子,你能不能沉下心來啊!好好想想咱們這位五百年不出一個的皇上,他是不會讓熊賜履倒黴的!”
怎麼?凌嘯不是沒有琢磨,只是他今天是第一次站在朝局和國家的高度上來考慮問題,角度不同,看得自己都糊塗了。
鄔思道慢慢拄拐而行,笑道,“皇上是把這份彈劾摺子故意退回來的,要不然,像這種一品大員之間的攻訌,且事關國策,皇上會不理出個青紅皁白?!他這樣,定是要留守上書房的人去處理,而他也期望你能夠不要自行發飆,看看你是否把朝臣往死裡面整,畢竟,熊賜履是關心皇子安全,而要是皇上因此懲治的話,那就會讓漢臣滿臣越發離心。你還是要顯出容忍之量,想想怎麼化解纔是正理呢!”
靠,好一個重在參與,聽不聽卻是另外一回事。不接受奏章,也不去下旨意懲罰,老康你玩滿漢和諧社會,也玩得太超前了吧。
凌嘯感嘆完畢,容若卻一拍大腿,叫道,“這化解有何難的,熊賜履可以連皇上的面子都不給,但他卻不敢不給我師傅的面子,天底下,他就怕這個人,我這就去找師傅!”
這一下,鄔思道也愣住了,“尊師貴姓?”
“漁洋山人王士禎,呵呵,文壇領袖,老牌子刑部尚書了,現在雖是在暫時丁憂,不過馬上就滿了,前幾天就聽聖上說過,要起復他這憂民疾苦的老朋友,當刑部大司寇的,呵呵!”
鄔思道倒吸一口涼氣,雖是早聞王士禎之名,但還是第一次聽說皇上稱他老朋友,還要起復,看來康熙也是擔心朝局不穩,用些老臣來壓陣腳,果然是未雨綢繆用心深遠。
容若剛要出去,卻見胡駿飛一般跑來,“爺,密旨匣子到了!”
康熙不是已經差不多到了徐州了嗎,不去幹些花差花差的香豔活,倒有功夫給自己發密旨,想來干係不小,三人連忙湊近來看,卻是通篇文白夾雜。
“小納蘭:朕已知熊賜履彈劾之事,理學乃是滿漢相融之要義,切需慎重。夫大丈夫需壁立千仞而海納百川,你往朕之行在發來一推薦明折,薦熊賜履爲吏部尚書、王士禎爲刑部尚書,朕準之。兩人爲理學文壇之大宗,非一般道學可比,未必領你的情,但若是你親自拜謁,講明如何確保皇子海上安全,你定可以得到熊撤掉彈劾,得到王漁洋的支持。體元主人”
凌嘯大吃一驚,康熙竟是要自己親自舉薦熊賜履和王漁洋,果真是和鄔思道的思路一脈相承!見胡駿還站在門口,知他有事,目光示意之下,胡駿稟報道,“爺,佟中堂在門外投名剌求見,爺您見他嗎?”
一提起敢暗中動手腳的佟國維,凌嘯就是火大萬分,這老傢伙又是用間偷信,又是毫不通氣就暗送彈劾奏章給康熙,哪裡是個服要挾認倒黴的模樣?怒道,“見他個球『毛』,告訴他,我馬上就把那封信呈給皇上,要他等着皇上的罷官旨意吧!”
胡駿轉身就走,卻聽鄔思道怒聲道,“慢!你今天是怎麼了?想事情都不經過大腦!”
容若和胡駿瞠目結舌,這先生和顧貞觀的溫文爾雅好生不同,整是一個凌嘯千辛萬苦求來的爺!凌嘯卻偏生就吃鄔思道這套,他明白今天自己心有些『亂』了,都是被康熙另外一個層次的神般能力給嚇得鬱悶萬分,的確有股子畏懼和無名之火壓抑心頭,但鄔思道總是能給他如獅子吼一樣的鎮定感覺,當即向先生拜禮道,“請先生教!”
鄔思道知道自己語氣重了,嘆道,“論及你搞得那些天道和技術,思道自知不及,但思道知你爲國爲民,方纔全心輔佐你。不過,帝王心術卻是思道所長,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對我鄔思道有信心!”
凌嘯越發恭敬,是啊,自己在大局掌控上,未必是有三十幾年經驗的康熙的對手,可我有鄔思道破解啊,擔心和鬱悶,就是對專業人士的不信任了,這對古代士大夫精英來說,很嚴重!
正要道歉,卻見鄔思道豁達一擺手,沉聲道,“思道是覺得,能夠握到一個宰相的把柄很是不易,好多人想求這種機緣巧合都求不到,二公子何必浪費?佟國維越是想方設法要拿回書信,越是想悄無聲息扳倒你,甚至你一句話他就乖乖交來五萬兩,就越說明了把柄的分量!你也說過,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他佟國維既然是幫八爺九爺,反過來說,他就可以憑着宰相身份,幫你對付其他七位爺!”
“那我見見他?”凌嘯馬上消了氣,笑道。
鄔思道卻笑道,“小孩子不聽話,是不可以給糖吃的!”
“胡駿!去,告訴佟國維,姑蘇人士秦如海從棺材裡面伸出一隻手,不肯死透,我幫他墊了三萬兩!”
胡駿的話,砸得佟國維一愣一愣的,心中鬱悶無比。俗話說宰相門房七品官,可人家太師就是屌,勒索用的都是三品參將。
三萬兩!你當我能拉金屙……佟國維差點哭出來,錢他不是籌不到,只不過覺得自己冤得慌,他不是不想給凌嘯通風報信有人彈劾,僅僅是因爲要見德和坊的少東家,忙得忘記了。
“喲,這不是佟相爺嗎?侄兒給您見禮了,這位是……”一個其貌不揚但衣着不俗的年輕人趕過來給他行禮,還要介紹身邊的一個二十五六的女子給他認識。可惜的是,佟國維看到這個叫熊嵐志的傢伙就火大,狠狠瞪他一眼,怒道,“爲你談的那事情,本相白白損失了三萬兩,哼!”說罷,佟國維一擺手就上了八擡大轎,就這麼離開了凌嘯的府邸,把個熊嵐志弄得莫名其妙。
“嵐志,這個就是你們德和坊的靠山佟相爺?”女子很是拿大,直呼這少東家的名銜,卻見那熊嵐志很是恭敬,“是的,大東家。也許是有什麼誤會,佟相爺似乎對我們有些不爽,不如我先回去通知家父,咱們改日再來拜會駙馬爺,不然,沒有佟相爺的好話,我們只怕是很難見到駙馬爺……”
那女子卻嘻嘻一笑,擺擺手,向正在望着她覺得面熟的胡駿萬福一下,笑道,“胡大人,小女子恭喜您西北大捷建功立業,您可曾還記得小女子嗎?”胡駿許是頗有印象,“在認,在認,哦,你就是在武昌和菁菁小姐爭過代理權的蘇瑾小姐!”
有了熟人好辦事,在熊嵐志的目瞪口呆中,兩人得到了凌嘯的接見。
也許是生活優越,也許是心中無憂,一年不見,蘇瑾似乎增福不少,?凌嘯再次見到她,都差點認不出來了,看着這個本應該是嫁了人的粵海社大東家,凌嘯一面迎近看茶,一面暗付他們的來意。
北京德和坊、廈門信義行、江寧江通坊和廣州粵海行這全國四大牙行,在商界既是中介網絡,也是『操』縱各級市場渠道信息交流平臺,而他們組建的粵海社,擁有兩百艘三千料武裝商船,論及實力,比菁菁的十八行省巨賈組建的十八行還要呼風喚雨。凌嘯很是好奇,這樣一個清代商業帝國的老總,來找自己幹什麼。
蘇瑾恭恭敬敬地給凌嘯再次萬福,卻端的是不卑不亢,笑道,“自湖廣一別,駙馬爺已是嬌妻美妾成眷屬,權柄煌煌金龜婿,蘇瑾今日放在感嘆菁菁妹子的遠見卓識,想當日,區區六十萬兩,竟然爲十八行買來了一個天大的靠山,小女子好生欽佩菁菁妹妹的眼光。駙馬爺,小女子悔恨得每每吐血,今日是來厚顏問一句,小女子能不能補張船票?”
補票?蘇瑾的模樣不可謂不楚楚可憐,不可謂不悔恨萬分,可凌嘯就是覺得有些不舒服。是因爲她太過勢利鑽營,還是她詆譭了菁菁?整個十八行的百多艘兩千料武裝商船,都在爲自己義無反顧地守護海峽,若是用損失的銀子來計算,這將近一個月來,損失何止百萬兩?!
儘管凌嘯一再提醒自己不要當回事,但心中卻越發感念菁菁。不過,自己也是商場出身的凌嘯,混了官場之後更加成熟,分清了心中的親疏之後,頓時就看開了,你既然以利益先導嘛,我就永遠只講利益!
“呵呵,票可不便宜啊,蘇小姐,先介紹這位公子,說你們的來意吧!”
聽說了眼前這少東家就是一統黃河以北牙行業的德和坊熊公子,凌嘯忽覺耳熟,猛地記起了一件事情。這個熊公子,赫然就是當日自己御前比武時,也壓了自己贏的那個年輕人,難怪有些面善。
蘇瑾淺淺一笑,盈盈說道,“我們是來請駙馬爺給我們一個機會,請駙馬爺將太平洋公司所有海船的採購任務交給我們來完成,當然,駙馬爺,小女子定會在價格上給予最大的讓步,來換取太平洋公司今後的貨物分銷權和供應權。”
赫!好大的口氣和想法,那菁菁怎麼辦?自己拿什麼回饋免費主動守護海疆的十八行?!
但是,蘇瑾毫不猶豫地讓凌嘯不得不天人交戰起來,並且凌嘯絲毫不以自己會天人交戰爲恥。因爲,赫然擺滿茶几的,是比大部頭《康熙字典》還厚的萬兩面額的銀票,凌嘯只是掃一眼,就知道這絕對不會少於三百萬兩!
暈,我說這蘇瑾怎麼胖了不少,原來是穿了一身銀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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