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咹錄還在發愣,凌嘯卻已經數了起來。
“一。”
“軍,軍門……”
“二。”
“……”
“三。”
冬咹錄這才知道凌嘯不是假話,連忙拼了老命飛奔出去,一面跑還一面左右突轉方向,以躲避凌嘯可能的瞄準。
“五!”
冬咹錄卻沒有聽到五,他已經跑到了三四十步開外,心中感覺到五的來臨,就地一撲趴倒在地上。嗖地一聲弦響,冬咹錄趴在地上嚇得屁滾尿流,一摸身上卻毫無痛楚,知道躲過了這一箭,頓時大喜,一躍而起,轉過身來就大笑,“哈哈,你的箭術……噢!”
滿載着凌嘯硬氣功的箭枝,如出洞的毒蛇之信,以瞬息之勢直貫冬咹錄的胸口,縱使他的身軀十分健碩,也被這貫透胸膛的一箭射得連退幾步。拼盡最後的氣力,冬咹錄叫道,“好膽!你,你敢耍詐?”
凌嘯施施然道,“本侯說要你躲箭,又沒有要你躲弦響!”他轉過身來,對衆犯錯的士兵冷冷道,“事可以一,不可以再,下次不管是誰,違反軍令,殺!”
見凌嘯開了殺戒,旗營衆人這才知道,眼前的凌嘯,絕對不只是賺錢給大家花的老好人,大家看向他的眼神立刻多了一份畏懼,對他的奸詐狡猾更是倍感警惕。那怠慢之心不覺都收起來了。
凌嘯猛地喝道,“全軍聽令,沿官道向夷陵全力行軍。”
全場震驚,剛剛一天跑了五百里,還要再跑到夷陵,那可是還有四百里啊!
“金虎。黃浩何在?”
“末將在!”
“黃浩引旗標爲前軍開路,此刻出發!金虎引鎮標爲後軍殿後,兩刻鐘後出發,記住,本侯中軍隨金虎所到之時,前軍倘使還有落後者,嚴懲不怠!”
將令既出,疲勞已極地大軍不得不再次跨馬疾馳。
這一次,無論如何都是極限,對士兵們如此。對戰馬更是如此,這一夜的奔馳,比白天的速度慢了很多,凌嘯到達夷陵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時分了。
士兵們聚在夷陵城外的空閒地上。三三兩兩地倒在地上喘氣,好多地馬匹口吐泡沫,往地上一俯,就永遠也沒有起身。凌嘯並不是濫刑之人,所以他儘量還是緩着馬力。即便如此,當他和金虎到達之後,旗營還是有兩百多人姍姍來遲。凌嘯一聲令下。金虎的親兵立刻上前一頓亂砍狂劈,把這些落伍者的馬匹全部砍死,而落伍的士兵每人都是三十軍棍。
“你們配不上騎兵的稱號!自己走路回去,西征軍中,不要這樣的孬種!”
凌嘯知道這樣不公平,可是他也是不得已而爲之,臨時抱佛腳了,再上戰場的時候是九死一生,要是不抱。那就是十死無生。憑着自己的直覺,他知道自己現在在一個坎上,他雖然不知道康熙爲何調湖北兵前去西北,但他知道,要是這次西北打仗的時候,自己這一標萬一兵敗,可能自此以後,康熙就要把自己轉入一個純文官了。
第三天早上,在夷陵的城門口,凌嘯冷峻地發軍令,“金虎帶領鎮標開路,本侯和黃浩率旗營殿後,同樣地規矩,不一樣的刑法,落後者,六十軍棍,殺馬除名!”
這一下,誰都沒有話說了,昨天是綠營趕旗營的鴨子,今天倒轉過來,凌嘯的處置絕對公平。金虎立刻就一聲號令,綠營的六千戰馬脫繮而去,這些漢族士兵心中都是恐懼不已。昨天揍人固然是爽到了極點,可是輪到自己捱揍,那就不爽了,綠營地騎術本來就比旗營要差,要是不兢兢業業,自己捱上六十軍棍不說,連馬都要被殺掉,還把自己趕出馬兵隊伍,這可是關係到餉銀的大事。
“侯爺,您爲何要殺掉那些落後者的戰馬?軍馬都是茶馬司換來的,如此在訓練之中殺掉,可會有些口水官司打的啊。”黃浩看着遠去地綠營背影,問出了特廷他們不敢問的疑問,四大參領也豎起了耳朵,看凌嘯究竟如何解釋。
凌嘯看看清晨的天色,笑道,“劣馬上陣,強兵也無用武之地,駿馬上陣,弱兵也可遠揚千里!機動,纔是根本。至於口水官司,他茶馬司有話,找施撫去,本侯只管在勝利地前提下保全士兵的性命。”
黃浩是第一次聽到凌嘯說軍事方面的事情,頓時來了興趣,忍不住問道,“要是咱們必須死戰才能保證戰局的勝利,那侯爺您以爲該當何如?”
凌嘯猛地一馬鞭抽打馬臀,箭一般馳出,遠遠的聲音傳來,“男兒大丈夫,保家衛國,該死就死!”
回到何園,才進儀門,凌嘯就和顧貞觀撞了一個滿懷,見是望眼欲穿的凌嘯,顧貞觀的眼淚都快要掉出來了,“侯爺,原來靜仁不等過年就走了,難怪到處都找不到他呢,你看,這是靜仁留給我的信。”
鄔思道還是走了。凌嘯覺得很是沮喪,自己對他期望切切,不惜冒險與他大談治國理想、人文學術、自然科學,他卻一聲不響地走了,沒有交代一句話就離開了武昌,去北京找老四這個主子去了。
“沒了張屠夫,就整天沒肉吃?貞觀先生,咱們加油,定要搞出個人模樣,給他們看看!”凌嘯一拳擂在影壁上,把那上面的石灰打得嗖嗖飛揚,鮮紅地血從凌嘯的手上滴落,徹骨的痛楚讓凌嘯自己都是一激。顧貞觀大吃一驚。連忙招呼下人來給他包紮,他沒想到凌嘯這麼激動,笑了笑,道,“侯爺你真是太心急了。”
凌嘯搖搖頭道,“我不是怪他沒有留下來。只是怪他沒有道聲別,太把我凌嘯地真心當假意了。”
顧貞觀卻拊掌大笑起來,“如此甚好,貞觀可是全了友情,鄔瘸子,你可真是太小心了。”說完,他遞給發怔的凌嘯一封信。
“平遠兄,梁園雖是終老處,奈何人身不由己,思道不得不離開了。每憶及兄之情誼。思道都感嘆萬千,兄誠人也。天涯雖遠,思道思慕之心不減。
兄所言茅廬事,弟非草木,然志向所懷宏大。玄德卻言之尚早。縱有兒女狀心扉意動,也難頓決,所感懷者,玄德渴賢之深,故留錦囊一隻。兄可持信以告,觀玄德之情狀,若真、若切、若誠、若痛。則伯牙子期,定有來日,可贈錦囊。若悔未殺,勸兄早離以保己身!”
靠!原來鄔思道早有意動,無奈現在的自己實在廟小神微,這位先生還在觀望之中。凌嘯越看越笑,這鄔思道真是要學諸葛亮,還搞個錦囊出來?
他把手一攤,“拿來!”
顧貞觀嘿嘿調侃道。“這麼心急?”
凌嘯笑罵道,“你這先生,只爲友情,暗中偷偷觀察我的反應,全不顧我這東家的大事,還好意思笑我?”
“哼!果然是一代新人勝舊人,不僅男女之情如此,想不到當個師爺,也是這樣!”顧貞觀遞上錦囊,無比幽怨地說道,“貞觀還是找個地方抱頭哭泣去!”
凌嘯受不了,大吐着逃到書房去看錦囊。
一手清逸崖岸的小楷,鄔思道在錦囊中地信箋上寫道,“候爺,你既能看到此信,則思道已經是上船再無下船時了。思道再無廢話,唯有代聖上一問:忠毅侯上馬能大戰敵酋,下車可守牧百姓,此等文武全才,帶軍好,牧民善?”
凌嘯大吃一驚,駭然汗出。
正月初十,咚咚咚咚!戰鼓響起,大軍起拔。
這是自三藩之亂後,二十年來,湖北兵的第一次大規模出境作戰。鎮標大營之外,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種壯觀場面的百姓,擠得裡三層外三層,對整軍待發的軍隊好奇不已,一邊還議論紛紛,他們或者羨慕得熱血沸騰,或者憐憫這些征夫。
前來相送的施世倫,卻更多是憂心。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管他馬革裹屍,管他千秋功炳,缺少訓練的一萬三千馬兵,無論是給湖北帶來榮譽還是恥辱,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之中定會有不少人將會血灑邊疆,多少孤兒寡母淚,多少春閨夜半啼?
旌旗遍插的校場之上,戰馬林立,刀槍刺天。陰沉沉的天上寒風凜冽吹蕩,氣氛顯得肅穆莊嚴。酒碗在帥臺上一溜擺開,“凌”字大帥旗下,是一面桌盤大的鼓,凌嘯全身甲冑,闊步走到帥臺前,一聲不吭地抄起兩個鼓捶。
凌軍門親自擊鼓?衆人正自詫異,卻聽凌嘯飽蘸勁力地鼓聲擂響,“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將軍令!
“當!”“當!”凌嘯鼓捶相交之下,底下一萬多士兵猛地吼唱起來。
傲氣傲笑萬重浪
熱血熱勝紅日光
膽似鐵打骨似精鋼
……
讓海天爲我聚能量
去開闢天地爲我理想去闖
看碧波高漲
又看碧空廣闊浩氣揚
即是男兒當自強
強步挺胸大家做棟樑做好漢
萬人齊聲,歌聲豪壯,充滿陽剛的嘶吼,聲震雲霄。
一時間唱者自壯,聞者心蕩。
莫說百姓爲之傾倒如狂,就是施世倫也覺得自己還有投筆從戎的衝動。
荊州將軍思德安抱着大壇一一爲將領們倒上。
“將士們,且乾了這杯壯行酒,湖北的父老鄉親等着你們建功立業,載譽歸來。幹!”凌嘯率衆人接過酒碗一飲而盡,猛地砸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