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着背上的疼痛,凌嘯剛剛隨着李德全來到慈寧宮,一進了宮門,就見到一個三十八九歲的女子跪在階前,一羣子丫環太監進進出出的忙活個不停,廊柱下還站着幾個官員,其中還有一個外國人,慘白着臉在商量些什麼。一個人的呻吟聲自殿中傳出,李德全請凌嘯在殿前稍候,自己進去稟報了。凌嘯暗自尋思,慈寧宮是太后的寢宮,莫非太后病了?康熙宣自己來又是要幹什麼?
凌嘯正在等候康熙的召見,殿中忽然出來一人,向自己走來,竟是太醫葉城。
“爵爺,這次可要請你幫忙了。太后得了大腸癰,我們都束手無策。”
凌嘯一下子就蒙了,你們這些個醫生都沒辦法,我能搞什麼。
葉城以很快的速度告訴了凌嘯原委,“前次向你請教腸癰療法時,其實說的不是王爺福晉,而是皇太后。本來太后只是慢症,不料今日裡被蘭妃忤逆,激怒下急火攻竈,下腹疼痛難忍,催命紋已生在手紋上了。我現在暫時以金針穴灸,只能稍微的緩解一下疼痛。大腸癰基本上是絕症,所有的醫書上唯有華佗曾經治好一例的記載。皇上剛纔盛怒之下,不僅處罰了太子和蘭妃,還下了嚴旨,如若太后不測,我們這些太醫性命不保!”
凌嘯急了,“那你要我幫什麼?”
“華佗是用麻沸散使人昏迷,然後開腹割癰,我們也只能賭上一賭了,皇上深知藥理,已經同意了。可是這太醫院裡,我們只是處理過膚表四肢的傷勢,沒有過開腹的經驗。爵爺,你上次曾經在我醫館裡露過一手,我知道你對外傷處理很有造詣,特向皇上請求,將你找來幫忙!”
如果不是看到葉城年紀大,凌嘯真想甩他幾嘴巴,再上去踩上幾腳。你們醫不好太后,扯上老子幹嘛?你以爲是閹雞騸馬啊,那可是皇太后!我剛剛得罪了康熙,被從正三品降到了不入流,還欠了康熙一屁股的罰款,要是治死了老婆婆,我說不定會被康熙砍掉頭顱的!
正要推辭拒絕,康熙一下子從殿門口走出來,臉上還掛着淚痕。皇太后不是康熙的生母,但是自從九歲死了生母之後,基本上就是這位順治的皇后在照顧他,康熙對她可是極爲的孝順。康熙也看出來了,皇太后得的是絕症,當葉城提出那個開腹割癰的療法時,而且太后在劇痛之下也願意一試,康熙心下抱着僥倖同意了。
“程康,朕把凌嘯也宣來了,你們太醫院定下章程了嗎?”
太醫院正程康連忙在廊柱下跪了,“微臣等正在商議明天的割癰方案,望皇上稍寬時限。”他大汗淋漓,心裡忐忑不安,恨死了葉城強出頭。皇上應該只是嚇唬我們,要我們盡力罷了,上次太皇太后薨逝,皇上不也沒對我們太醫大開殺戒嗎?你葉城還真把自己當華佗啊?你提出這開腹之法,萬一不成功,就馬上會被人彈劾是醫術平庸,殘害太后玉體,會連累我們的。
“尊敬的皇帝陛下,白晉以爲應該用上我們法蘭西的精製刀具,方可保證創口很小。”那個外國人也連忙稟報。凌嘯一愣,這個就是康熙的洋侍講白晉?他給康熙獻過奎寧(金雞納霜),治好了康熙的瘧疾,現在又獻“解剖刀”,真是個不怕死的傳教士。
凌嘯心急如焚,可是又不敢講話。
明天就割癰?!這羣古代醫生真是膽子粗大,有幾個傢伙懂得人體解剖?除了“膽”被你們頂在頭頂上以外,誰曉得心肝腎肺胃脾腸的位置?你們曉得病竈在何處?曉得在什麼地方下刀纔不至於割斷大血管?曉得怎麼消毒?曉得怎樣麻醉?曉得如何縫合?曉得怎麼樣地割除嗎?
接着葉城和康熙的幾句話,把凌嘯的魂都給嚇出來了。
“葉城,你的把握有多大?”
“明天給皇太后割癰,臣以爲本來有三成的把握,現在又有對外傷有研究的忠敏侯爺幫忙,把握加到了五成。”
康熙心下略微高興,五成把握已經夠了,真的要確保萬無一失,是很難的,畢竟華佗已經死了。“衆卿家用心。成則重賞,敗。。”康熙冷哼一聲,說一句“凌嘯進來”,就往殿中進去。
凌嘯聽出了他的威脅,把葉城的祖宗十八代狠狠地鄙視一番,如果不是他的侄子葉斌是救命恩人,凌嘯真的會亂罵一通。自己牽連其中,被一羣膽大的御醫牽連到其中,這下可算是完了。
凌嘯戰戰兢兢地隨康熙進到殿中,滿殿的藥味薰得他頭犯暈,他很想告訴康熙,自己也是傷員啊!。殿中人可真不少,太子也跪在一張榻前,榻上躺着的一個五十歲左右的老年女子,正在那裡捂着肚子呻吟不已,口裡叫喚着“快給我割掉”,她應該就是太后。她插滿金針的手臂上,還繫着一根紅絲線。竟然用根絲線來診脈,這幫子太醫還真他媽的有種!太后還敢要求開刀,更是有種!
凌嘯一見之下,就暈倒過去了。
康熙聽到宮女們的驚叫,回頭一看,吃了一驚,凌嘯可是他的護駕功臣,罰他只是因爲他竟敢逆了龍鱗,可從來沒有想過宰了這小子,再說這小子的見識也不凡啊。
凌嘯決定,一定要找個機會把葉城趕出京城。這老頭子太長嘴,又太手癢。自己不過是裝作暈倒避禍罷了,你犯得着拿金針扎我腳心嗎?把我搞得忍不住疼痛“醒來”了,也就罷了,爲何還要給我把脈?
“皇上,爵爺只是有些疲倦,身子還很是旺盛康健的,休息下就沒事了。明天的割癰,一定要他幫忙,臣纔有五成的把握啊,皇上您看是不是請爵爺’全力’輔助於我啊!”葉城也是無奈,人肚子裡有些什麼玩意,他毫無把握,找個自己認定的好幫手,機會更大。
“嗯,準卿所奏。”康熙精明至極,聽出葉城的潛臺詞,有些懷疑地盯着凌嘯。
凌嘯看到實在是躲避不了,如果再玩小聰明推遲躲避,就會被康熙徹底認定爲不忠。凌嘯看太后手捂的地方,是下腹偏右處,他一咬牙,賭了!但願太醫們的診斷是對的,如果問題真的是出在腸子上面,而不是什麼卵巢*之類的話,他凌嘯可以大膽地猜測,太后得的是急性闌尾炎。
老子好歹來自於現代,曉得些常識,自己來動手,總比這些太醫來要把握大些吧。如果被這些不知人體構造的傢伙們治死太后,康熙一怒下真的搞死自己,可就冤了。就算親手治死了太后,日後到了閻王殿,也可以吹吹牛皮,老子一個機械本科生,也當了回太后的“開膛手”!
“皇上,如果太醫們的診斷是對的話,奴才願意在兩天後,親自動手割癰。如果他們的診斷是錯的。。。。。。。”凌嘯的醜話還是要說在前頭,也希望爲自己留一線生機。
“如果是太醫們診錯,朕赦你無罪。”康熙雖不曉得他究竟是不是葉城說的外科聖手,但是敢於自薦爲皇太后割癰的,必定有兩把刷子。
凌嘯看了看面色蒼白的葉城,心裡很有快感,當即提出了他能想到的一些準備要求。
一夜之間,京城的酒鬼們忽然發現,京中各個酒肆的烈酒全部斷貨了,無處解饞的他們四處打聽,才曉得是被內務府給全部買走了。酒鬼們聚集在各酒肆飯館裡鬧騰着要酒喝,可是有幾個掌櫃的也沒好心情。夥計們說了,今天屠戶都沒有豬腸賣,客人們如果點肥腸類的菜餚,可就沒轍了。
不管是老白乾、燒刀子還是二鍋頭,通通被凌嘯拿來裝在大木桶裡,擺在慈寧宮中。凌嘯看着這些滿滿的上百桶烈酒,心想着御膳房裡的幾百斤豬腸,這算不算酒池肉林呢?
凌嘯又不會醫生們縫合打結的技巧,無法做到一挑線頭就能拉出來的境界,只好考慮用可降解的縫合線了。他的記憶裡面,羊腸線可是醫院手術裡常用的縫合線,而且可以被人體降解,不需要抽線。現在自己沒有羊腸線,只好試一試能否搞出豬腸線了。
凌嘯要求御廚們把那些豬腸洗的乾乾淨淨,卻不許煮熟,然後通通用火盆烘乾成乾繃繃的。從內務府織造司叫來的女工們,再把幹豬腸上的表皮剝下,連夜編成皮線條。豬腸表皮極不好剝,耗費了上百的人工,一夜間,凌嘯也只是得到了三十幾根尺把長的幹腸皮線。
如果酒鬼們曉得,此刻的慈寧宮裡的狀況,肯定會大罵忠敏侯暴殄天物。凌嘯一聲令下,幾十桶的烈酒,被當成了井水,潑在一間小廂房的屋頂、房柱、牆壁、門窗、還有一張牀榻上面,幾個太監宮女們,手拿毛刷,用酒水反覆洗刷屋內的每個角落。
白晉的刀具,剪刀、小鉗子、豬腸線、棉花球、棉紗布,還有連夜趕製的一些棉布衣和棉口罩,都被放到烈酒裡浸泡。康熙皇帝,一個織工最好的女工,葉城老頭,還有凌嘯自己,都蹦到巨型木桶裡洗了個烈酒泡澡。與此同時,太后也被要求洗了一個同樣的澡,不同的是,凌嘯他們可以把頭伸在外面不致於醉酒,而太后卻被要求喝上了一碗烈酒。
太子和所有的阿哥爺們跪在宮門外,還有一些他們焦急地等着結果,凌嘯他們進去了一個時辰了,不知道太后是否可以平安度過這一劫?
康熙不放心,也進來了,和大家一樣,都穿着酒泡過的棉衣,戴着口罩,正在緊張地瞪着凌嘯,凌嘯還在看着太后的白皙肚皮發愣。葉城已經把醉酒的太后用金針渡穴給弄暈了,見到凌嘯遲遲不動手,他曉得凌嘯肯定緊張,如果不是凌嘯要求任何人不許張口講話,他都要說話要求換人了。
凌嘯看着太后的肚皮在犯難,這五十多歲的老女人保養的太好了,她的肚皮下的脂肪究竟有多厚啊?萬一下手太不知輕重,一刀下去就割斷了腸子怎麼搞?凌嘯看看康熙,心道,我可不是在佔你爹的便宜啊,只是我忘記了向刑部學習一下凌遲的技藝了。算了,就當是凌遲吧,否則康熙誤會起來,被凌遲的就是自己!
凌嘯幾刀下去細劃,太后微微顫抖,卻未醒來和掙扎。法蘭西的小刀果然鋒利,凌嘯橫向劃開了一寸多厚的脂肪和腹肌,開了一個長兩寸的口子,才終於見到了一層白色的腸繫膜,下面就是腸子了,所幸沒有碰到什麼大血管。如何找到病竈,就是關鍵了。朝着記憶裡的闌尾處,凌嘯伸出沾着烈酒的手指,往太后腹中探去。
摸索了半天,凌嘯都沒有感覺到傳說中的那大拇指頭大小的盲腸,冷汗冒了出來。葉城連忙按凌嘯的事先要求,用酒泡的毛巾幫他拭去汗水。康熙則自己不停地擦汗,殺人無數的他,面對自己孝敬的母后,心裡卻很是擔心。
凌嘯忽然想抽出手來,給自己一耳光,暗罵自己笨蛋,闌尾炎就是食物殘渣掉進盲腸,引起發炎,闌尾應該腫大啊!重新探摸和目視一番,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現出在刀口下,果然是它!凌嘯小心翼翼地把那黑頭扯出刀口,一看之下,已經像大腳趾大小的盲腸頭上,是黑烏的顏色。凌嘯照着自己的想當然,拿過葉城遞上的剪刀,毫不猶豫地剪掉了整個盲腸,膿水一濺,嚇得凌嘯手一抖,幸好自己扯出的夠長,否則膿水流進了傷口,就麻煩了。
接下來的就是縫合了,康熙三人都很鬱悶地發現,不知道何時,那個女織工已經暈過去了。凌嘯只好自己動手了,將創口處用烈酒仔細清洗了一遍,用腸線密密麻麻地縫好,再塞進了腹腔。縫合肚皮的時候,凌嘯忽地心中一動,留了小半寸的口子不再縫合,以便通過腹壓排出體內的淤血。接下來的就是葉城的事情了,雲南白藥、三七粉等等名貴金創藥糊了厚厚一層。
這臺有生以來的第一次手術做完後,凌嘯徹底地癱倒了。接下來就只能看老天爺的了,反正凌嘯覺得自己是盡全力了。
太后醒來後,凌嘯和葉城照顧了三天,每天的消毒換藥,真是一絲不苟。看到太后的臉色紅潤,身體一天天地恢復,流質的飲食也慢慢吃得多了起來,凌嘯知道,大家的小命算是保住了。康熙十分滿意凌嘯他們的工作,除了一個後遺症。太后每天都在酒氣沖天的房間裡呆着,好像開始有些嗜酒如命,尤其聽到凌嘯講酒可祛毒後,更是要求內務府每天都用烈酒來打掃慈寧宮,平添了一份不菲的宮中開支。
除了凌嘯外,相關的太醫們都得到了封賞。葉城的興高采烈中,凌嘯拿着一份處罰懿旨出了皇宮。
“貝勒章彭之女蘭芩,不敬本宮,着貶爲庶人。”
PS:對不起大家了,凌嘯小病一場,只發燒到39度,沒有理由不掛着點滴碼字,晚了些,原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