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消息的傳遞在二十一世紀是一個電話的事情,那麼在古代也不過是一匹快馬罷了。上午朝會上,凌嘯拒絕康熙賜婚的消息立即給各方勢力的眼線放了出去,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太子親歷朝會,自是前因後果明明白白,他這一刻既希望康熙一刀宰了凌嘯,又擔心彩票股份的事情泡湯,誰知道康熙會在處死凌嘯之後,把那四分股份給誰?所以他一邊在自己宮中心不在焉地批着摺子,一邊嚴命東宮長史朱天保打探乾清宮的消息。
胤禩今天正在基金衙門主持,看到上午只售出六萬多張彩票的時候,他越來越佩服凌嘯的預見力了。奶兄雅格布快馬傳來消息的時候,他還正在和來湊熱鬧的老九、老十在感嘆凌嘯的才幹,驚聞劇變,登時覺得心中莫名憂懼。凌嘯可是他最希望收服的大臣,而且兩人的關係正朝着無比良好的方向發展,盡一切力量挽救凌嘯,是他現在的第一也是最後決定。
“老十,太后平日裡最喜歡你的性子,粗豪又嘴甜,現在,你立刻趕往慈寧宮,記住!進宮時刻,帶上兩個崑曲班子,只演《西廂記》和《梁祝》!無論你用什麼方法,編排什麼段子,都要將凌嘯和蘭芩說成是有情人。朝會之事,多的不要說,怎麼切入話題,不用我教你吧?”老十看到八哥的臉色嚴峻,立即正了臉色,騎馬飛奔而去。
“老九,你即刻回我府上調集三十名侍衛,要在第一時間接到凌嘯,只要不是押入大牢,不管他和什麼人在一起,不管你用什麼理由,即刻送我府裡保護起來!另外派一些人手,到他的侯府去護衛。”
老九一頭霧水,“爲什麼派人到他府上,只要皇上不抄家,誰敢囉唆他的府邸?”
“如果我沒看錯他的話,他是重情義之人,值此時刻,保護好他的家人,無論有用無用,他今後會怎麼想?”
老九點點頭,不禁多看了胤禩一眼,領命去了。
安排了他所能做的事情,胤禩寫了一份請帖,交由隨身小廝送了出去。這位八皇子這纔可以靜下心來,感慨一番,自己已經找到了凌嘯的弱點,今後凌嘯想不幫自己都不好意思啊。
楓晚亭裡可沒有胤禩那種一言堂的狀況,老四少有的優點裡,多聽手下意見就是一個。年羹堯正和戴鐸爭得面紅耳赤。
戴鐸正一臉憤然,有些意氣相爭了,“亮公的意思是我們坐看凌嘯被老八收攏?坐看太子去報復落井下石?需要說明的是,凌嘯絕對是四爺如今最缺的人才!朝廷權謀之爭,四爺可從容應對,不才也可鑲贊一二,你亮公領兵控軍也是獨有門道,但財之一字,誠所需也。粘杆所耗,闔府所需,內結好侍從、外示恩羣臣豈可無資費?”
對於一個壓着自己名聲的青年才俊,年羹堯現在的確開始嫉妒了。自己殺了葛禮來籌措軍糧,的確名震滿朝,間接救了康熙的西征之軍,當日是何等的威風。但是自從兩人護軍營一別以來,凌嘯迭救聖駕於火銃之下,憑的還是血肉之軀,已在功勞上甩了自己一節。論軍功,凌嘯以御林軍揚威關外,更是勝了自己一籌。最爲恐怖的是,凌嘯不僅僅是個將軍,理財之才已經初現崢嶸,他日朝堂之上,自己如何爭得過能文善武的凌嘯?!
年羹堯抗聲道,“四爺一向恬淡無求,忽援手凌嘯於重罪,上得罪皇上,下見疑於太子,得不償失!”
老四,聽了二人的意見,陷入了沉思。凌嘯之才,毋庸質疑,一月內奏摺一上,京城頃狂,太子自縛。他現在明白了,凌嘯的確不可以常理度之。本來,憑着軍功和救駕,凌嘯已經是可以在京城之中橫着走的人了,無論是王公貴族,還是朝堂重臣,誰要是給了凌嘯一個不公,皇阿瑪定然不依的。可是凌嘯好像完全不會做官一樣,屢次對抗於皇上,而且是在兒女之情這等事上。現在如何對待凌嘯,是拉攏挽救,還是聽之任之,還是跟從太子打壓?經過上次股權分配不公的的事情,老四知道,自己不採取行動,就會被動,所以聽之任之絕不可行。問題在於,該如何行動?
主僕正疑慮躊躇,院門口傳來“朵朵”聲,一箇中年瘸子,架拐賞景而來,看見三人,謙恭一禮,歉道,“啊!四爺,思道偶見風景怡人,誤入此地,還望見諒,學生這就告退。”說完就要扭身,老四卻喊道,“鄔先生請留步。”
老四心裡思量此事並非什麼“粘杆”等見不得人的事情,想起這個剛來的清客似乎頗有心計,自己又剛剛費力救他回來,正是考察他的好機會,於是叫他留步商談。
聽完原委,鄔思道嘖嘖稱奇,方今天下,還真沒有人像這個凌嘯一樣際遇奇特,功勞通了天,卻禍也惹得大。
看到自己的感慨引得年羹堯撇嘴,這位鄔先生語不驚人死不休,“此人如四爺得不到,人人皆不可得!”
衆皆詫異之時,鄔思道仰首望天,看着天邊的孤鴻,他在等着人問緣故。
年羹堯年輕好奇,連忙問道:“鄔先生何出此言?您如果見過他厚八爺而薄諸皇子,就知道他已經是八爺的羽翼了。”這是橫在老四心頭的一根刺,老八在這老黨凋零之時,可是異軍突起,勢力大增啊!
“四爺啊,思道來京之時,京城正爲盛世彩票所萬衆癲狂。思道研之,忽覺其妙無窮。此法雖非國家生財之道,然籌資之良方。一絕私家賭坊害世之聚斂,二獲百姓必將所賭之孔方,於世間不義之財,調至嗷嗷待賑之饑民。”鄔思道眼中灼灼生光,“凌嘯此舉,拋開一切恩怨不談,於國於民,其利在於公心功德。”
老四點頭道,“不錯,此法如善加執行,受惠者,朝廷與百姓也。”
“既如此,此人於太子恩怨之中,尚未忘天下衆生,見其誠公至極。”鄔思道一頃前身,盯着老四,“放眼當今成年之皇子,四爺以外,有何人可以心存百姓!四爺持一腔公心,執百姓於胸中,凌嘯身爲抱負之人,如何不引爲知己之主?”只要你四爺也是爲國爲民的人,物以類聚,人以羣分,想凌嘯投入他人的懷抱都難啊。鄔思道的話很明白也很在理,不料這話一出口,三人臉上都是古怪之色,氣氛一時詭異至極。
老四怎麼可將粘杆處的齷齪事告知新來的鄔思道?這可是他內心最大的擔憂,雖然確定了幾次,凌嘯應該不知道德隆多爲自己府上所殺,可是誰又能保證確實如此呢?
諾諾應付一番,老四決定靜觀其變,鄔思道的意思也是如此啊。
凌嘯走在天街上,一時愁腸百結。
他今天得到了他自己想要的婚姻,可是也失去了比爵位更重要的東西――康熙的情分。在這個時代,皇帝對你有情分,即使是七品小官,也有了一層保障。想那曹寅,四品江寧織造,有了康熙的情分,出入王公之府,可以平禮進出,而章彭一閒散貝勒,幾月都見不到康熙的面,孰優孰劣,一眼就可以看出。
他終於明白,一直以來,自己把封建社會的官場看簡單了。這決不是他以爲的企業政治。康熙絕不是總裁,皇子絕不是副總,衆臣絕不是部門經理,百姓絕不是銷售對象,而自己也絕不是一個策劃總監!
這裡有着一個最大的區別是,人在尊嚴上並不平等,在生命上絕無保障!
從絆得康熙摔了一個“狗吃屎”起,自己就耗盡了情分,再也沒有了那份情分的保障,今後如果辦事不力,會被削職,如果失職妄爲,會被問罪,如果貪污結黨,會被砍頭。一切又回到了救駕之前那種朝夕惴惴的局面了。他不後悔這樣做了,可是今後的日子他除了回府閉門當個閒散爵爺外,似乎危機重重!
來到太和門,凌嘯站住了,不是他不想走,而是一個胸膛擋住了去路。兀自低頭想着心事的凌嘯,看到花盆底鞋子就想收腳的他,卻很失水準地一頭撞上了這挺立的胸膛,要命地是這胸膛很有丘壑,也很有彈性,隨之而來的是兩記火辣辣的耳光,“啪啪!”
如果凌嘯在二十一世紀,他可以毫不容情地拳腳相加,別以爲是女人咱就不打你,可惜這個並不美貌的女子是不可以拳腳相加的!
凌嘯正要跪下道歉,忽聽太和門外一陣喧譁,當先一人闖進來就是一推!凌嘯懵懂後退間,老九一臉怒色,正指着自己的鼻子罵道,“好你個凌嘯,上次好心請你赴宴,你卻乘機盜走皇上賜給八哥的玉如意?!”
欣馨正有滿肚子的委屈,忽被橫插一腳的九哥給打斷了,看到老九還要揮拳來打凌嘯,不自覺就要阻攔。凌嘯一把抓過老九的手,擱在自己的衣領上,辯道:“九爺,那如意我可是擱在花架上了,你可不能污我清名啊,你不信可以一起去看!”
老九順勢扯着凌嘯的衣領,拽着就走,“看就看,要是沒有,看我不扒了你皮!”
兩人走的很快,欣馨追趕了幾步,只得放棄,因爲這九哥拽個人居然也可以健步如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