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逐客令下得很是無情,可年羹堯卻還不能走,惶恐道,“四爺,我可是您的包衣奴才啊,我滿門都是你家的門下啊,請再給我一個機會吧。
”
戴鐸和他共事很久了,想當日年羹堯官拜四川總兵的軒昂模樣,出入隨從成堆,所言莫敢輕視,而到此刻如此英雄末路,連最後的主子也不容他,也着實讓人爲他唏噓不已。但鄔思道卻在一旁明鏡似的,年某人的“謀士”之言固然鄙陋的十分可笑,但四阿哥這樣對待年羹堯,卻是有其深層考慮的,只怕是因爲,不喜歡年羹堯的凌嘯,現在成爲了太子太師,再把年羹堯留在身邊,要想凌嘯對他四阿哥心生好感,從何談起?
果然,胤禛咬牙冷笑一聲,“包衣奴才?哼!好,你當差也不是一日兩日,你家父兄也是久宦之身,銀子該有吧?三十萬兩交到賬房去,直接把你全家的證籍拿走!這樣,你該滿意了吧!”
鄔思道咋舌不已,由此可以看出四阿哥的果毅,留在身邊既然有害無益,還不如早早打法出去。年羹堯在那裡流着淚,鼻涕都滴落下來,一副哭天喊地的戀主悲傷,拼命磕頭懇求,卻被老四一擺手,命人把他轟了出去。
深夜,年公爺府。
三十萬兩,不是小數目,莫說他年羹堯當官的日子短,還沒有機會撈到大票子,就是他的父兄,當了十幾年的小官,東拼西湊也才只有十來萬。年家衆人不知道這個三等公犯了什麼事,竟然要被四爺把全家轟出門下,都在惋惜憂愁之時,卻見年羹堯哈哈一笑,自懷中刷刷刷『摸』出了三疊銀票,盯了這銀票半晌,才萬般捨不得道,“摳門鬼,本想自己落上一點的,哪裡曉得竟然還是一個白忙活,換來自由身,卻背了三十萬兩的債,唉,難道我年羹堯真的就只有這樣苦命?”
年希堯見弟弟猛然間居然拿出鉅款,大驚,欲待要問,卻聽年羹堯忽地鐵青着面『色』道,“父親大人,哥哥,這錢你們拿到四爺府上去之後,萬萬記住,馬上就買舟自海上南下,到福建隱姓埋名,伺機逃往南洋。我若有翻身一日,定會來尋你們,若是沒見到我的親筆之信,你們不可和任何人聯繫,包括妹妹,萬萬不可給她寫信!否則,你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這一下,連年遐齡都給這個兒子嚇傻了,連連追問爲什麼,卻見年羹堯冷笑一聲,“四爺的秘密我全知道,你說,他會讓我們活着?!別看我是個公爺,實話告訴你們,我可是夜夜都不敢安心睡覺的。那凌嘯權隆一日,我就往鬼門關靠近了一步,他們間有個天大的秘密,我是親耳聽聞的,你們說,可怖不可怖?!現在凌嘯當了太子太師,我就要等着上奈何橋了!我被四爺轟逐出來,實在是今日裝傻賣憨激怒了他,方纔換來了這一結果,現在他還在懵懂,但最遲明晚就會醒悟過來,不過,要調集他的粘杆在京城殺人,起碼要到後晚,你們一定要珍惜這個時間差逃走!路經通州,勤王軍在那裡,他們不敢放肆,福建,凌嘯在那裡也很牛『逼』,四爺的人更是不敢放肆。至於通州到天津衛的這段路程,你們只能自求多福了!”
年遐齡驚恐中一愣,問這個他最得意的兒子道,“你不和我們一起跑?”
年羹堯陰陰一笑,“和你們一起跑,就可能被他一鍋燴了!萬一你們運氣不好,被他抓住,有我這漏網之魚,他纔不敢對你們下殺手,那樣,我還有救出你們的希望呢。反之也是一樣的道理,不然,我年氏一門,可就要香火斷絕了!記住,當你們逃到福建後,明年二月初一的泉州媽祖廟廟門口,要是沒有見到有一個賣平安年糕的攤子的話,你們馬上求見凌嘯,或者他哥哥湖北豪成,告訴他們,是四爺殺了德隆多,要他們抓了戴鐸一問就知道!”
年父怔怔聽着,點點頭,覺得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了,但他很擔心地問道,“老二,那你怎麼能保全自己啊?不如現在就去找凌嘯,告發四爺吧!”
年羹堯看着昏聵的父親,苦笑道,“你們不用擔心我,我可是早就開始未雨綢繆了!找凌嘯告發,只能是我死之後,或是你們被抓之後,是向四爺報仇的最後辦法。我現在去告,恐怕你們以後只能找凌嘯去報仇了,他一定會在聽完秘密後的第一時間,把我剁得稀巴爛!”
年希堯大愣,“爲什麼?像我弟弟這樣的文武雙全,他難道不想收在手下?”
也就是你們把我當成一個寶了!年羹堯這下子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他要找四爺報仇,只能來陰的,難道是去公堂上對質作證不成?還讓我活?!”
正和家人對坐計議,就見家人桑成鼎跑進來稟報,“二爺,外面有一羣王府侍衛,說是奉了什麼孟先生的命令,來接您赴館授教去的。”
年羹堯嗖一聲站起來,望望家人,小聲道了聲“保重”,就一彈衣冠,去找那沒有人聽說過的孟先生去了。
各個阿哥府裡,都是在通宵達旦地密議,可憐的凌嘯卻是連家都不能回,儘管他很想連夜去拜會明珠這個老官骨,可是,康熙在命令侍衛將廢太子押回宮中上駟院後,卻把他留了下來,帶到自己下榻的體元齋。
當衆把凌嘯忽悠了一記厲害的,康熙需要再給他一個甜棗吃,這是御下之道。尤其是像凌嘯這樣一個滿朝都是敵人,望眼全是仇怨的,心中一定孤獨無助極了,要是自己再不對他多些關懷,萬一他一抵死不肯幹下去,要求辭去職務專當閒散駙馬爺,自己難道真的殺掉這女婿?況且還是救過自己四次、爲國家立下不世之功的女婿?!
康熙抱着還在發燒的十五阿哥,笑『吟』『吟』地說道,“那邊桌上有一份文稿,你看着行,邊上有朕的‘體元主人’的小印,蓋了罷。朕這邊先咪一下,關於如何個選拔皇阿哥儲君位子,如何妥善管理皇阿哥們的學業考評,你先想想怎麼樣立個說得過去的制度,畢竟,很多事都需要頒佈成朝命的。”
媽的,我也想眯一下呢!老子千里迢迢趕回來,不說舟馬勞頓,可現在也到了子時,難道我是鐵打的不成?!但當凌嘯依言拿起那份黃綾文稿的時候,嚇了一跳,睡意全無。
赫然入目的,是一份天年丹書,和免死免罪不同,這一份竟是他凌嘯和三代嫡系子孫,只要不謀反,即可安享天年,即使是謀反,也可圈禁致死的御筆保證。日你媽的,太誘『惑』人了,皇子王爺們,都沒有這個待遇呢!
心在他媽的怦怦直跳,腿卻在一個勁地發抖,凌嘯既是期望有這樣一份玩意,可他卻敢百分百的確定,老康定是在御榻上假寐,說不定他本來就不是眯一下,而是眯着眼睛看自己敢不敢蓋印!
凌嘯猶豫了半晌,搖搖頭,直愣愣地拖了一個春凳,就在康熙那鋪了黃綾墊布的龍椅旁坐了下來,撐着腦袋,胡『亂』地想着心事。
好久,薰爐裡的檀香盡了,天也亮了,才見康熙一個懶腰伸起,不料卻吵醒了身邊病中的十五阿哥。這個才四五歲的孩子,可謂是膽子不小,哭聲響得凌嘯都佩服,小屁孩,你不曉得是睡在龍牀上嗎?但令凌嘯瞠目結舌的是,這十五阿哥卻不是被康熙的懶腰給吵醒的,而是康熙動身之時,那小阿哥照往常一樣,信手就像身邊人胸前『摸』去,見一馬平川可牧羊,這才閉眼放聲哭泣的。
你行,敢襲老康的胸!
康熙苦笑道,“這是密妃的長子,也是朕歷經十年,夭折七八個皇子之後,纔有幸重新序齒的孩兒。密妃說她們漢家講究親自育兒,朕這才特旨許她養這老十五的,不想竟是現在還不斷『乳』。唉,密妃已去,怪可憐的。”
扯!凌嘯很懷疑,康熙是想自己也吃愛妃的『奶』水,才下特旨的,不然,以一個漢妃,敢這麼放肆?但這與凌嘯確實無關,有關的是,康熙對這個十五阿哥這麼疼愛,難道他是屬意這個皇子不成?!
“嗯?怎麼沒有蓋印,這樣還不滿意麼?”康熙任憑太監們將十五阿哥抱出去,看看那份黃綾,很詫異地問道。
凌嘯正正臉『色』,老老實實跪了,磕頭道,“皇阿瑪,奴才真的很知恩,今後這一百多斤,連骨頭帶皮,都交給皇阿瑪了。這份天年丹書,說實話,奴才很想要,可奴才也是人,一旦有了這浩『蕩』皇恩,奴才自己都怕會驕奢起來,小處就會四處強搶民女,欺壓百姓,大處就會貪污腐敗,甚至賣官鬻爵,要是被小人們利用起來,弄不好奴才會結黨營私的。皇阿瑪,奴才是臣子,這一條,死都不敢忘記的,心中一定要有一個紅線,絕對不闖,否則,豈不是把皇阿瑪疼奴才的好心,給白白浪費了嗎?”
康熙笑了,也不勉強,他還記得凌嘯沒有一歪屁股,就勢坐在自己椅子上的那個細節,哈哈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朕就不勉強你了。倒是這天都快亮了,你想清楚了什麼制度沒有?不爲難你,說完想法,就可以回去睡覺了。”
凌嘯心中暗笑,老子知道你以後會鼓搗出的那個什麼“秘密建儲”,但現在你還沒有想出來,我也樂得先藏段時間勒索好處,“皇阿瑪,奴才還沒有想好,不過已經有了一個朦朧的想法,等我細細研究幾日,成熟了,再向您稟報,好不好?”
康熙正待說好,忽見李德全驚慌地跑進來稟報道,“皇上,不好了,紫禁城裡上駟院走了水,侍衛們剛剛趕來稟報。”
凌嘯的心咯噔一響,有人要謀害廢太子?那可是自己答應留給黛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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