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報了姓名,寇白門遞上了書信,自然是陳子龍書寫的文字,寥寥數語,說的完全與顧炎武不搭調。
顧炎武看了書信,莫名其妙:“這真是劉老恩師的書信?”說罷冷笑。
這當然玩弄的把戲,張由鬆接了信,信手展開一看。立刻勃然大怒:“你,你把劉先生的信放哪裡了?怎麼拿出陳子龍先生與我的私信?”
海大富裝模作樣,突然怪叫一聲:“爺,我弄錯了,將劉老先生的信和陳先生的信攪渾了!”
張由鬆立刻訓斥自己的僕人,向顧炎武道歉。
顧炎武冷眼旁觀,搖頭不語。
凡是名士,必然有派,在顧炎武這兒,相當典型,可是,張由鬆自有辦法:“師兄,雖然恩師的書信未到,意思卻清楚,兄弟等告訴師兄。”
“嗯?”顧炎武翻翻眼睛,將長釣鉤再次甩進水裡,專心致志地釣魚。
“恩師料定有人來請你出山,敦促我等告訴你,千萬不要出去!”張由鬆拱手道。說完,在旁邊站着,若無其事地看他釣魚,其實河水清澈見底,所謂水至清則無魚,哪裡有魚?分明就是逃避徵召而已。
這就是張由鬆的陰謀詭計。邀請這種人出山有難度,就反其道而行之。
果然,顧炎武神色大變,將釣魚鉤放了,笑道:“恩師果然知我懂我志向。現在朝廷昏暗,戰亂頻仍,馬士英,阮大鋮等奸佞小人當道,只圖個人私利,就算我等出山,也沒有任何作爲,不僅辱沒了自己的志向,更辱沒了自己的才華!”
這就是名士?這就是後來注重實效,身體力行的思想家實幹家顧炎武?
張由鬆啞然失笑。
都什麼年代了,他還困在崑山,擔憂着馬阮二人的霸道呢。信息技術不發達真的很要命啊。大半年來,朝廷裡已經天翻地覆了,可憐的顧炎武還在抱殘守缺,自以爲是。
寇白門和海大富,都想和他辯駁,被張由鬆勸阻了。
“大師兄啊,您有所不知,現在的馬士英和阮大鋮,早就不在金陵了!”
“嗯?不在金陵?那他們現在哪裡啊?”顧炎武一驚,從高凳子上站了起來。
“師兄,他們現在,過了蘇州,往浙江杭州,或許,正在嘉興集結叛亂兵力,要與征討的皇帝大軍,決一雌雄呢。”張由鬆見他站起來了,順勢坐了,翹起二郎腿,大搖大擺。
“二弟,這事情你可知道?”顧炎武問引導張由鬆等來的人,那確實是他兄弟。
“大哥,小弟略知一二。”
“那你爲什麼不與我講?”顧炎武惱怒地吼道。
“大哥,不是你有言在先,不要把外面的事情煩惱你嗎?”顧家兄弟,頗有些委屈。
張由鬆急忙勸慰了他一番,在高凳上,隨便他詢問,講了出來。最後道:“顧兄,您知道恩師爲什麼不許你出山嗎?”
“這就奇怪了啊。”顧炎武聽了情況,已經目光炯炯,精神抖擻,“恩師向來,主張入世爲臣,上輔天子,下濟百民,就是恩師本人,也幾次到北京求官,希圖爲國家效力,現在,皇上大張旗鼓,振奮精神,北伐南征,掃蕩羣醜,國家正是用人之際,恩師爲何不許我出山?”
嘿嘿嘿。
事情已經成功了一半,只要能夠將半年來的情況講出來,讓這位牛皮叉叉的高人知道,他必然坐不住。
“師兄,恩師承是愛護您,您是他的座前大弟子,所以,他對您很有感情!”張由鬆信口開河,謅得有鼻子有眼兒,讓見識了他本事兒的寇白門幾乎爆笑。
“師傅不許我出山居然是……哼,你開什麼玩笑?”顧炎武惱怒了,“莫非,二位不是什麼金陵來客,而是街坊閒漢,故意來消遣我顧某不成?”
“哪裡哪裡,顧師兄,您別生氣,師傅確實這樣講的,他在京城聽說皇上即將派遣人來請你出山,特別擔心,特意讓我們幾個來勸阻您。”張由鬆說得很真誠,讓寇白門聽了,忍不住看他,那是難以置信的模樣。敬佩他的表演工夫。
“出山就危險?有何等危險啊?”顧炎武好奇起來。
“不,師傅不允許我們講,惟恐講了以後,顧師兄執拗,辯駁,反爲不美,所以,言盡於此,顧師兄,您繼續垂釣江上,坐看雲捲雲舒,隨意世外美酒佳餚,別管它朝內風雲變幻,皇上大張伐撻。南北方同時開戰,熱火朝天。那些是都皮囊幻境,滾滾紅塵,轉眼即逝,所謂家國利弊,朝代興亡,也不過江上微風,徐徐拂過,干卿何事兒?”
張由鬆故意這樣,反正,他知道,顧繼坤這人,既然是炎武真身本人,一定是個實幹家,不會輕易忍受國家激烈動盪而無動於衷的。
果然不出所料,顧炎武憤然作色:“信口開河,你這話是激我還是辱我?難道我崑山顧繼坤就如此不宵嗎?”
“大師兄!不不,真的,師傅真是這樣說的,不信的話,您可以親自往金陵一探!”
“不會吧,師傅總是勸導我們,要以國家大事爲重,怎麼會如此反覆?”愣愣地看着張由鬆,希望看出相反的表現,可是,張由鬆已經鐵了心,臉上波瀾不興,文質彬彬,那真誠的樣子,讓寇白門都懷疑不起來。
“真的,兄弟確實不是欺詐師兄,當然,師傅也確實關心天下,所以,他老人家在金陵。多次向皇上進言,上書,已經博得了皇上的信任,還進入了內閣成爲內閣大學士了!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此等先賢哲言,我等師傅豈能不實踐履行?師傅在皇上那兒,深受器重,那寵信的程度,遠不是史可法姜曰廣高弘圖之流可以比擬的。”張由鬆故意引出來劉宗周,那師傅來說事兒。
顧炎武一驚,臉上欣喜若狂,卻極力地壓抑着:“師傅已經進入內閣了?真的麼?皇上信任他老人家?這真的假的啊?”
張由鬆拍着胸膛保證。
“那個皇帝的秉性……”顧炎武搖頭嘆息:“頑皮惡劣,縱情聲色,縱然寵信師傅,不過好問鬼神之事兒,焉問蒼生?”說完,他極爲悲憤。
張由鬆沒有說呢,寇白門忍不住了,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她已經獻身皇帝,自然愛護皇帝的名聲,牛流之輩,一有喜怒,就流露出來,很是不滿:“師兄,皇帝怎麼了?你也見過麼?哼,恐怕你也人云亦云,聽着誹謗皇上的胡話罷了,我大明弘光皇帝,雄才大略,英俊溫柔,是千古罕見的皇帝!你所言秉性什麼,不知道內容如何?”
聽到寇白門爲皇帝辯駁,海大富臉上露出了古怪,但是,對其內容,卻十分贊同,而顧炎武一聽,勃然大怒:“胡說!你們纔沒有見過那皇帝呢,”
張由鬆見寇白門好爭辯,急忙拉了她的胳膊:“嘿嘿,是啊,師兄知道的纔是真的,那皇帝現在,振興政策,信用忠誠,驅逐馬士英和阮大鋮兩個奸人,訓練新軍,北上征伐叛亂諸藩鎮,又直搗河洛,東進濟南,與滿清軍殺得天地爲之色變,馬阮二賊金陵叛亂,皇上返回平定,魯王唐王桂王被阮大鋮等煽動,起兵作亂,皇上隻身統五千兵馬,速破蘇州,殲敵上萬。這皇帝的秉性,確實執拗,而且,大興事功,性情急躁,所以,師傅才擔心師兄出山以後,會捲入這動盪的時局之中,那時,抽身難退,萬一不利,豈不是連累了身家性命?師傅說了,他人在朝堂,身不由己,生死已經置之度外,可是,他不忍心座下諸位精英子弟們,稍有折損。”
“你說什麼?”顧炎武驚奇地問:“皇上北伐?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