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連城傑在這山谷入口處的崖壁之上尋得一塊青石板,靜靜地守了三日。這三日來令他格外高興的除了沒有看到佘諸的追兵,便是他終於突破“太極全真訣”的玉清訣第四層。連城傑雖然在用意念操控“天芒神劍”之上沒有所成頗感失落,但他也沒有太過於急躁,心想終有一日必是能夠實現的。
這三日讓連城傑更爲感概的,則是這些奔逃向河陽城的百姓,那是一天比一天多,三日下來西去的百姓總數不下三萬人。連城傑離開山口繼續向東,這一路上,所經村落,竟是空城。如若不是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加之十二年前的連家滅門慘案,連城傑是無法相信世間的那些關於佘諸林朝的傳聞的。
世間相傳,佘諸林朝建制至今已有五百多年的歷史。到林蔭雄時,已傳了十八代,二十一帝,帝都也曾歷經三次遷徙。佘諸林朝建制大統及其後的一百五十餘年間,帝國位於河南鎮,這段時間佘諸林朝開放包容,政治清明,經濟雄厚,軍事強盛,聲譽遠及海外夷島番邦。其後因皇位繼承問題,皇族內部爭鬥不休,引發內戰,佘諸國家分裂,南北兩個林朝並立長達十年之久。其中北林一脈都城仍在河南鎮,南林朝建都會稽餘杭。後南林一脈平定叛亂,統一南北,帝都仍建在餘杭,以河南鎮爲西京。再兩百年後,因會稽發生天災,加之北方谷國興起虎視南方林朝,佘諸林朝皇帝遂把帝都遷至陽城,直至今日。
三十年前,佘諸林朝皇帝林蔭雄初登大寶,改元“建世”。十年間曾大力整頓朝綱、總攬內外大政,減輕賦役,對外抗擊北方谷國,勵精圖治,海內昇平,復建立起盛極一時的佘諸林朝,被盛讚謂“建世盛世”。但從大觀元年開始,林蔭雄開始年年出巡,曾三遊餘杭,兩巡關中,還在陽城、河南和餘杭三地間頻繁往還,且每次前出遊前都要大造離宮,開始弄得百姓疲敝、民怨四起。大觀二年正月,他爲了開掘長塹引大河之水拱衛帝都陽城,調發全國幾十萬農民;三年爲重修帝都陽城和建“長生樓”,每月各郡役使丁男多達兩百萬人;大觀四年和五年在雁門以北修築長城,兩次調發丁男一百多萬,役死者過半。總計大觀六年間,被徵發擾動的農民不下一千萬人次,平均每戶就役者兩人以上,造成“天下死於役”的慘象。
大觀七年開始,林蔭雄沒有再大興土木,而是崇信佛、道兩教,對癡迷於道教的煉丹之術更是癡迷,爲求追求長生不惜殺害子民取精血以入藥煉丹。自此,佘諸國內開始爆發農民起義,僅大觀九年一年間,國內各郡縣農民起義凡三十六次,但終是被佘諸林朝的官軍撲滅了。大觀十年六月,林朝後宮中有宮嬪不忍林蔭雄蹂躪,聯合二十一人發動“宮變”,企圖毒死林蔭雄,後因一宮女心生害怕而告密未遂,當事者皆被被凌遲處死,牽連之人數不下三千。此次宮變,被稱爲“六月宮變”。
“六月宮變”後,林蔭移雄居宮中“長生樓”一心修玄,日求長生,再不過問朝政。國中之事,盡數由宰相葉崇山執掌。葉崇山從大觀十年開始獨攬大權,至大觀二十年被殺,專國十年間,吞沒軍餉,吏治敗壞,邊事廢弛,致使北方谷國和南疆夷人頻繁侵入國境,對佘諸經濟社會發展造成極大破壞。僅在北方,谷國首領海山穆爾便不斷寇邊,大觀十九年之際甚至兵臨帝都陽城北門之下,大肆掠奪。也因中土遭外族入侵,故而華夏之民奮起抗擊,雖生活艱苦,但農民起義卻是相比於大觀前十年,已少得太多了。
大觀二十年,宰相葉崇山被宦官李昌、張部所殺。僅一年,李昌、張部又被國師傅國忠所殺,自此至今,傅國忠執掌佘諸神器已有十一年。至今,林朝皇帝已二十年不上朝,日夜幻想長生;權臣弄權,政治腐敗,橫徵暴斂,土地兼併嚴重。又因關中辰胤興起,三面臨敵,爲保全國運,每年發動戰事不斷,故而賦稅繁多,徭役繁重,民怨四起,各地黔首流民反抗不斷。
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卻早苦之於林朝久矣。連城傑一路所見所聞,亦甚是感嘆,但他相信終有一天,天下終究會恢復太平,而自己也必將手刃昏庸的林朝皇帝,替天下人報仇,爲連家三百口洗刷冤屈。
連城傑雖帶着諸多疑問,卻更加堅定地繼續踏上東行之路。又過兩日,連城傑到達一處名曰鳳凰的小鎮,城鎮雖不繁華,但戰亂似乎也未曾波及,城中百姓的日子也還算寧靜。天暗下來時,連城傑也在城中尋得了一家客店,他是連店名都還沒瞧清楚就徑直走入的。只因,這時天色突變,似有一場大雨將來。只是儘管時值傍晚,但客店裡的客人卻是屈指可數的,這氣象竟是不能與關中相比的。
見有客來,店小二殷勤地招待着,“客官,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呢?”
連城傑打量着店小二,又看了看屋外的天色,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打量着這客店的環境。客店擺設比較簡單,一樓似乎是招待臨來打尖的客人,所以只擺放着四五張方桌並配置凳子;一樓食堂再往裡邊走,過了樓梯便是天井,可見此家客店也類似於關中的構建,是由一個兩層樓的四合院子改成的。
連城傑不禁再次感嘆這神州之上的客棧,外看嬌小實內有洞天啊。
“你這混小子,怎得與公子如此說話呢?”
一位五十歲的老頭走到連城傑的面前,想必是店老闆,他抽了那店小二的腦瓜子一巴掌,同時也打斷了連城傑悄默無聲的觀察與讚歎。待那店小二被店老闆驅趕遠走後,店老闆連忙陪着笑臉對連城傑道,“公子莫要放在心上,這廝兒就是這般不會說話……”
“一間客房,兩壺好酒,三碟小菜。”
不待店老闆繼續說下去,連城傑便大聲道,然後向前走去。
“甚好甚好,公子天字二號房請您。”
那老闆吆喝着,但話音未落卻見連城傑停步不前。那老闆急忙走至前來解釋,深怕這客人不住店了。“公子,對不住您了,就您進來半盞茶之前,有位客官要了天字一號房。”
“也罷。”連城傑微微笑道。
“小六子,快領公子上樓去。”那店老闆又吆喝着。
“來了。”
此時,只見一店小二跑將出來,引着連城傑,沿樓梯上二樓去,“客官,您請。”
連城傑步行上得樓來,卻見這四合院型的客店,東南西北四面,每面共三間客房。那店小二引着連城傑由西面地字號房前的走廊而來,連城傑卻見這些房間都敞開着門。正欲問,突聽那店小二說道。
“公子您無須奇怪,您是外鄉人必是不知我們這裡的狀況,而今這兵荒馬亂民不聊生的年代,哪還有人願意留在這東邊啊,都早跑了。”
“那你們這家店爲何……”
連城傑問道,話未說完,卻見那店小二連連搖頭罷手說道。
“公子您千萬不要想岔了,我們這是一家老店,能立足至今也託的是老闆與衙門裡有人,要不然早就沒了……天字二號房到了,公子您請。”
連城傑擡起頭來,只見此客房在客店南面一列的中間。那店小二將連城傑引進房內,點燃燭火以後,便退下去了。連城傑藉着微弱的燈光打量了片刻房間內的景緻,見無什麼不同,便轉身望向窗外。此時,夜色漸濃,疾風愈狂,驚雷響徹大地,一場驟雨即至。
一盞茶的功夫後,店小二送上酒菜,感嘆了一番“不僅世道多變,就連今年的風雨也如斯,想必這天下恐怕真是要出大事了”後,準備退去。連城傑心中疑惑,這一店小二如何能作如此感嘆,看他雖其貌不揚的也很是精神,連城傑心想怕是什麼人才淪落到此,便匆忙問起。
“小二哥,你怎得如此說呢?”
“公子,您誤會了。這不是我說的,我那有這能耐啊。這是天字一號房的客人說的,剛纔我就是忙着聽他獨自在房中說話,所以差點就誤了您晚飯的事兒。”只聽那店小二慢慢說道,言語戲謔。
連城傑並不說話,只是揣量着剛纔從店小二口中說出的那句話,“不僅世道多變,就連今年的風雨也如斯。”那店小二見客人不說話,連忙賠罪,“公子,我也不懂那幾句是什麼意思,若是說錯了,還請您不要怪罪於我纔好啊。”
連城傑突然笑道,“小二哥你莫要驚慌,來,我再給你些銀兩,你再多拿兩壺好酒來,一壺拿來此間,一壺拿給天字一號房的客人。”說着,連城傑便摸出銀兩來,遞給了店小二。店小二招呼了聲“好了,公子您稍等”,然後便笑着退下去了。
在一個震撼天地的驚雷之後,大雨如約而至。
連城傑見狀搖了搖頭,心中頓生一絲無奈。他也不知這場雨要下到何時纔會罷休,便獨自望向窗外雨水如注,觀望嘆息片刻,乾脆拿起竹筷一邊吃菜,一邊飲酒。連城傑只覺這酒,入口之始先是柔順、酒體適中,而後酒味香醇、回味綿長,便不禁讚了聲“好酒”。
這兩年來,江湖遊歷中,連城傑與各樣的人飲酒,有和尚,有道士,有官家,也有平常百姓。於酒,連城傑也敢說是海量,亦不敢說精通,卻也是愛那麼幾口,故而對品酒之類的還是略懂一些。忽忽,他便飲盡一壺多半,然後只見他放下酒壺,突然從懷中取下一方白色手絹攤開在掌心。其左下角繡着一朵荷花,在荷花的右側刺着一個極精小的“蝶”字。
那手絹正是喬巧兒拾到並還與他的那方,也是他師孃留與他的。連城傑曾聽得他師孃說過,那是他師父和師孃唯一的女兒身下僅有的東西。在這個世上,此手絹就只有兩方,一方在他師孃的女兒身上,一方便在他師孃手中。這方手絹,也是在他師孃臨終前交付到連城傑手中的,他也記下了他師孃當時的囑託:因爲師姐從小便體弱多病,只要找到另外一方手絹,便能找到師姐,尋得後要代師父師孃照顧她一生一世。
這兩年來,連城傑尋遍關中竟是沒有半點消息,多少有些沮喪。但他每每想到他師父師孃這多年來的恩重如山,視如親生,加之他師孃臨終前的尊尊囑託,許多次他想着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是要完成他們的心願的。
誰知前些時日在關中碰到那老者和喬巧兒,連城傑打聽之下卻震驚如雷,而今他內心實則倍感迷茫,有了想放棄的念頭。以前他一直很聽從他師父師孃的話,不去想報仇的事,只一心尋得師姐。但是這世上卻無人知曉師父師孃,這又該從何下手呢?難道僅憑一方手絹麼?加之,自河陽城那晚莫名的嗜殺之後,這多日連城傑的心裡總是難以平靜。每逢夜間時刻,他內心那股報仇的狂熱日益強烈。
“宣室求賢訪逐臣,賈生才調更無倫。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①”
連城傑正一邊飲酒,一邊思考如何放下家仇去找尋師姐,突感迷惘時,忽聽屋外廊上有一男子吟詩道。連城傑依然自顧飲酒,不曾搭理。而屋外廊上,過了許久都不再有聲音傳來。連城傑只覺內心躁動,心又似麻,愈理則愈亂,便又飲了一口酒。
不想酒剛入喉,屋外又傳來,那男子略帶悲涼的聲音。
“夜雨如珠落入盤,陰陽相隔奈何山?十年縱橫皆失意,詩書幾卷作白幡。山花開落自有賞,而今唯剩冷酒殤。夜來風雨醉人意,一朝忙綠向何方?②”
連城傑自知並不曾懂半點詩文,但卻聽得這男子所吟之詩含着幾分落寞淒涼的味道,不由得站起身,走向門邊,輕開了一扇門,看向走廊。
只見立於廊上的年輕男子,頭巾包裹髮髻,身上穿着一襲青色長衫,腳踩薄底靴,腰間束帶,十足的書生打扮。再看面容,只見那脣若塗朱,睛如點漆,面似堆瓊,有出人英武、凌雲志氣。
那書生立於廊上,右手拿酒杯,左手伸向雨中,任雨水沖刷。只見他眉宇間,也透着失落,或者說孤獨。連城傑見狀,則不免心生同病相憐的感慨,竟是望了那書生好一會兒,並以酒水作伴。
夜來風雨醉人意,一朝忙碌向何方!
連城傑默默唸着那書生所吟的詩句,又看見窗外暴雨不絕,便飲了口酒。他亦想起自己雖然如今身處在此間,欲往東行,卻也只是碰碰運氣,若沒有師姐的消息,便是要行向那更遠的地方。雖有目標,卻也可說沒有,仿若大海撈針一般,可能到死都不一定能尋得到。
連城傑想着心中不禁悵然起來,也嘆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只是今夜卻無明月啊!”
感慨完畢之後,連城傑又繼續說道,“若是來年生老死,萬古哀愁同酒銷。”
但許久,窗外的書生卻不言語,只是在其間回首望了一眼連城傑。書生依然立於廊上,看着黑夜裡的暴雨如注,任狂風大作。連城傑則輕敞開門來,向那書生說道,“先生如若不嫌棄,可願與在下同飲幾杯淡酒可願?”
那書生轉過身來,一邊微笑道“願意,願意”,一邊走進連城傑的房中。而連城傑見他神色有些暗淡以致風采減半,也少了些其他書生的得意瀟灑、意氣風發。落座後,連城傑便邀書生飲酒,他痛痛快快地一喝便是滿杯。
“儘管今夜並無風月,但太白之絕句被公子在此情此景中引用,卻也是一番風味。”輕輕放下酒杯,那書生笑道。
“先生過譽了,在下不是讀書人,不曾懂得那些,只是隨口胡說,若是言有偏差,先生切莫見怪纔是。”連城傑一邊道,一邊拿出酒杯與書生斟酒。
“在下剛纔聽先生在外邊吟誦,甚是傷懷,卻不知所遇何事?”
“都是些瑣碎雜事,不提也罷。來,請。”書生無奈地搖頭,說着便要舉杯飲盡。
連城傑亦舉杯與之同飲,但二人卻不再言語,只是靜靜地聆聽着窗外風吹雨打萬物的聲音。唯有舉杯飲畢之時,兩人眼神相觸之際,卻是歡喜異常。
兩人暢飲約莫一盞茶的功夫,那書生突然站起身行禮道,“公子且在此稍後,待我去去便回。”
也不等連城傑回話,書生便已起身出房門去了。連城傑心想,這書生怎的如此奇怪,這酒才飲了一半莫不是要開溜不成?
片刻的功夫,那書生便領着店小二進得房來,連城傑方知自己是錯怪那書生了。店小二又送上兩碟小菜,四壺小酒,然後便慢慢退下去了。
“如今世道混沌,百姓生活困苦。你我兄弟既在這亂世之中相識亦是緣分,今日該當痛飲啊。”書生坐下便笑道。
“先生客氣了。”連城傑拱手道。
“既然因緣結識,你我兄弟何不留下姓名以便日後往來呢?”書生舉杯與連城傑,很是豪爽地說道,“在下高仕優,今年三十有五,不知兄弟何氏名諱?”
“高兄,小弟我孤身一人,年方十九,今夜能遇兄長不甚歡喜。高兄以後叫我城傑便是。”連城傑雖很想與人結交,不孤於世,但他深知江湖兇險,只要佘諸不滅他就不能隨意使用真名。故而這十年來,雖在辰胤他也一直都沒有與人說起過自己的名字,師父和師孃也不曾問,都只是“徒兒”、“孩兒”地叫他。只有那喬巧兒,才叫得出他的名兒。
“高兄請。”連城傑舉杯同書生飲盡。
“兄弟請。”
這樣一來一去,幾壺酒水已所剩無幾,碟中小菜也在忽忽之間化作烏有。書生乘着酒興,用竹筷敲打着碟子和杯子,吟唱起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③
連城傑靜靜地聽着,卻聽得他所吟唱的甚是奇怪,言語很是淒涼。就在連城傑欲問還休之際,書生似看出他的疑惑,才趁着酒意慢慢道出了其中的原委。其實連城傑並不知道,這是書生十五年來第一次向人說起他的心事。若不是兩人趁着酒意,加之連城傑的性格令他很是歡喜,換作平時他定是決口不提的。
原來,高仕優本是關中南縣人,自小與伯父相依爲命。他十五歲那年開始入京參與科考,卻不第。又一年,伯父不幸去世,原本窮困的家庭更加窮困。無奈之際,他只得賣書畫以維持生計。十九歲那年的一天,有位小姐來買他的書畫,一次就買了好幾幅。後來那位小姐就經常來,還時常問書畫之學於他。歲月流轉,雖然他深知她是縣裡官家的小姐,但在這來來往往中,兩人卻暗生了情愫,還私下經常幽會。
但此事終於還是被官家知曉的,官家嫌他窮困潦倒,便嚴厲拒絕了。高仕優在遭到拒絕之餘還被官家家丁打折了腿,一躺就是半年。卻也是在這半年的時光裡,他聽說小姐要和城中富商的兒子訂婚的消息,痛不欲生的他想到了結束自己的性命。好在當時,小姐的丫鬟跑來看望他,還帶來了小姐的書信,告知情義,說不能相守一生也決不作他人婦。
在出嫁的前一夜,小姐偷跑了出來見他,並決意要與他遠走天涯。但因他的腿傷未愈,他們還未跑出城就被官家的人抓住。小姐爲救他免於刑罰,斷然離去,內心絕望地隻身趕赴婚宴。
小姐終於還是要嫁給富商的兒子了,花轎擡過大街。他在鄉鄰父老的攙扶下前來,靜靜望着轎中之人,卻是流下無奈而痛不欲生之淚。小姐在花轎中探出頭來,滿臉笑容向他。隔着人海,他只聽得小姐說,若有來生,我還要遇見你。
後來聽說,小姐到達富商家,正欲拜堂時,抽刀自殺身亡於衆人眼前。他聞訊趕去,卻被拒於門外。當時他已準備陪小姐共赴黃泉,正欲自我了斷之際,卻是小姐的丫鬟送來小姐的書信……
一個月後他腿傷剛愈,便收拾行裝離開了關中南縣,東來佘諸帝都。十五年來,他屢試不第,儘管名滿京師。他也曾上書朝廷或者各部官員,但因他窮困潦倒拿不出半分銀兩求人,竟無人肯與引薦。而今佘諸林朝皇帝昏庸殘暴,朝廷腐敗,天怒人怨,他也已對之不再抱任何希望。忽聽關中辰胤喬氏天命所歸,百姓愛戴,又急需人才,便混在百姓之中急急西來,卻不想在此遇雨,心中感慨多年際遇,不免悲從中來……
聽他如此說來,連城傑也不免悲傷。連城傑心想他到關中辰胤想必也能展盡其才,卻也不失爲良策,心中不免爲之高興。但一想到東來這幾日所見,比之於關中,心裡多少是希望天下百姓也能過上關中那樣太平盛世。
暴雨如注,夜深如墨,傷懷之人借酒澆愁,何獨幾人耳!觥籌交錯,倚歌而合,幾許煙雨,竟似夢中。
註解:
①此詩爲唐李商隱所作的《賈生》。《史記·屈賈列傳》載:賈生徵見。孝文帝方受釐(剛舉行過祭祀,接受神的福佑),坐宣室(未央宮前殿正室)。上因感鬼神事,而問鬼神之本。賈生因具道所以然之狀。至夜半,文帝前席(在坐席上移膝靠近對方)。既罷,曰:“吾久不見賈生,自以爲過之,今不及也。”
賈誼貶長沙,久已成爲古今詩人們抒寫不遇之感的熟濫題材。李商隱獨闢蹊徑,特意選取賈誼自長沙召回,宣室夜對的情節作爲詩材,作成此詩。諷漢文實刺唐帝,憐賈生實亦自憫。詩文點破而不說盡,有論而無斷,並非由於內容貧弱而故弄玄虛,而是由於含蘊豐富,片言不足以盡意。詩有諷有慨,寓慨於諷,旨意並不單純。從諷的方面看,表面上似刺文帝,實際上詩人的主要用意並不在此。晚唐許多皇帝,大都崇佛媚道,服藥求仙,不顧民生,不任賢才,詩人矛頭所指,顯然是當時現實中那些“不問蒼生問鬼神”的封建統治者。在寓諷時主的同時,詩中又寓有詩人自己懷才不遇的深沉感慨。
②本詩不是古代詩人所作,只不過今人無聊時作的一首無韻的打油詩而已。
③《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是北宋著名的豪放派詞人蘇軾,因夢見早逝的愛妻,而寫下的一首千古傳誦的悼亡詞。東坡十九歲時,與年方十六歲的王弗結婚。王弗年輕美貌,侍翁姑恭謹,對詞人溫柔賢惠,恩愛情深。可惜恩愛夫妻不到頭,王弗活到二十七歲就年輕殂謝了。東坡失去了這樣一位愛侶,心中的沉痛、精神上的打擊是可想而知的。熙寧八年(1075),東坡來到密州,這一年正月二十日,他夢見了愛妻王氏,於是便寫下了這首詞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