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痛與震驚讓皇甫英簡直魂不附體,她駭得幾乎忘了運氣裹傷。砰的一聲,房門被徐簡的侍衛推開。一個侍衛驚惶的探頭進來,還沒詢問,徐簡已經厲聲喝道:“滾出去。沒有命令天崩地裂也別進來!”
房門當即被驚駭欲絕的侍衛關上。徐簡冷冷道:“做錯事一定要有懲罰。不然我就不是一個合格的領袖。既然你已受罰,此事到此爲止!”
長期以來,中國人有一種很荒唐的寬恕惡人、惡行及以德報怨觀念。事實上別說是一個政客,即使是普通人,用這套原則去指導行事,也絕不可能得到什麼好結果。正所謂“以德報怨,何以報德?”社會資源有限,厚此即是薄彼。真正明智的諺語有所謂“恩生於害”、“慈悲生禍害,方便出下流”。西洋的教育家通過研究兒童心理後也指出,無原則溺愛子女的父母,一方面培養成了子女的惡習,而與之同時,他們收穫的是子女的輕蔑和鄙視。是的,輕蔑和鄙視!而絕非尊重與感激。這是因爲人爲萬物之靈,對一些基本的道理其實是生而知之的,受寵溺的子女在潛意識中其實非常明白父母的行爲不當。就象那些賭博傾家蕩產的成人,他們難道真會不知賭博有害?只是理性敵不過貪慾和習氣的力量而已。所以一邊賭,一邊悔。多少人發誓不賭,切指爲證卻仍重操舊業。他們對推了自己一把而非拉自己一把的傢伙,即使是骨肉至親,難道會有好氣?社會上又幾曾見過敗家的孝子?
父母與子女之間尚且是這個樣子,普通人之間無原則的遷就,能換來什麼好結果?健康的處事態度,只能是以直報怨,以德報德。明智的領袖,只能是有功必賞,有過必罰!
當然,史上有所謂秦穆公原諒吃了他的馬的野人(偏遠鄉下人),楚莊王原諒了喝醉酒調戲他妃子的將領。但那都是無心之失,同時也算不得什麼大事。這跟有主觀惡意的胡來是完全兩回事!所以徐簡完全沒有憐香惜玉或是亂施恩惠,非常冷血的即時給予皇甫英一個懲戒。
皇甫英渾身輕顫。連續好多遍才定下神來,勉強運氣將彈頭逼出。噹的一聲,一枚尖頭的鋼芯子彈掉到地上。
徐簡已完全平和下來。他收起槍,似乎無意的問道:“大司徒忽然恢復了氣功,想必有所奇遇。不知你的這個同門能否介紹給本侯認識?”
皇甫英這一驚非同小可。她的全身再次劇顫。沒想到徐簡如此冷靜,簡直象個魔鬼,從眼前之事,短短片刻便推算出了這麼多的東西!本來皇甫英雖與徐簡結盟,卻沒準備將一切和盤托出。留着霍青青,那就可以左右逢源。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等塵埃落定再選擇上哪隻船。可事到如今,不但將自己恢復氣功的秘密泄露,更連幕後的霍青青都被人家猜出了七七八八。現在怎麼辦?真的翻臉跟他死拼,還是將霍妖女招出,從此死心塌地爲他效力?
一念之岔,皇甫英便將自己的主動權完全葬送。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滾滾落下。是傷痛,是後悔,還是對徐簡這類魔鬼附身的冷血政客感到恐懼,對自己在政治上的前途沒了信心?
6月6號,徐簡一身戎裝,腰懸佩劍,在輔東碼頭將初步編成的徵東軍送上船去。五大鎮守府送來的鄉兵還在陸續到位中,但徵東軍的總兵力也已超過三萬人。做爲核心的兩千軍校生已完成兩個多月課程,並經歷實戰訓練,如今裝備一色英國“恩菲爾德”前膛步槍,初步具備了近代軍隊的戰鬥力。前次合作愉快的英國佬喬治、法國佬雅克各自出了大力,爲徐簡蒐羅到一支六百九十五人的洋人僱傭軍。這些人成分複雜,國籍各異,但全都嫺熟火槍使用。如今也裝備了清一色的恩菲爾德,與兩千軍校生共同做爲徵東的主力先鋒隊。
經江寧國外務部尚書吳健彰的艱苦工作,爲徐簡蒐羅了兩百多隻西洋運兵船。其中少量爲買斷,絕大部分都是租用的商船。此外,英國上海艦隊出戰艦五艘,法國遠東艦隊也出五艘。美國旗昌洋行租借了三艘武裝商船,就連美國東印度艦隊也出動五艘戰艦隨行助陣。但美國艦隊司令馬修·佩裡有言在先,由於國內訓令,他不能開炮助戰,純粹只是爲徐簡捧個場,壯壯聲勢。他的真正目的是前往東京灣,打算借徐簡東征的威懾,迫使德川幕府開港通商!
忙亂了一個上午,所有人員和物資終於裝上商船,一一駛離碼頭。事實上,軍隊是在東岸碼頭上船,而物資卻大部分是在西岸裝船。畢竟此時輔東還一片荒涼,上海的精華部分全在輔西。船隊出吳淞口後,首先將與英國上海艦隊匯合,然後在外海與法、美戰艦再次編隊,浩浩蕩蕩殺奔東洋。此戰徐簡決定親征。因爲手下大將全部派去鎮守地方,如果自己不親自帶隊,部下必將羣龍無首。
眼看大軍已全部登船,徐簡跳下臨時搭建的閱兵臺,正要登上旗艦“東方紅”號,身邊的馮癸茂忽然叫道:“師兄,我也要隨你出征!”
徐簡驚奇的回過頭來,發現前來送行的南王之子、自己的便宜師弟馮癸茂穿着一身西式軍服,小臉漲得通紅,正一臉堅決的看着他。當初徐簡接納馮氏兄弟後,一邊派人去接他的母親和妹妹,一邊上奏天京,要給馮氏討回南王封號。然而卻被嚴辭駁回。任他反覆奏陳南王大功,最終天京仍只封了馮癸茂一個空頭的“平南侯”,除了一份微薄的俸祿,其餘什麼都沒有。馮癸茂對此大感失望,連洪天王特別賜下的天京侯府也不住,堅決帶着堂兄亞樹回到上海依靠徐簡這個“師兄”。至於洪仁玕,儘管連個官職都沒得到,但還是留在天京與洪氏宗族同住。
聽到馮癸茂請戰,徐簡嚴肅的反問道:“兵兇戰危,尤其是跨海出征,一個不慎恐怕就回不來。你真的想好了嗎?”
馮癸茂堅決點頭道:“我已經想好了。沒有戰功,總歸是出不了頭。在國內實現父王封藩之志恐怕是不行了。那麼退而求其次,以戰功在海外弄一個封國,也算不負父王生平之志!”
馮亞樹也穿着軍服,腰插短槍。他從旁協助道:“我們‘國宗’總不好去讀書考科舉,跟臣民搶官做。富貴還是從刀槍上殺出來爲好!”
根據洪天王教義,天王跟其餘幾王是同胞兄弟,所以幾個王爺的家族也都是“國宗”。本來國宗都有領兵的機會。可一來金田起兵時,馮雲山是孤身一人,家族裡一個人都沒跟上。此時天國已打牢根基,馮家的人再來插上一手,就有“打天下你們不來,坐天下才來”的一種投機味道,在天京的短短几天裡兩人飽嘗白眼。更何況在楊秀清手裡,就開始限制異姓國宗掌兵。要想從天京那裡弄到一個出頭的機會,那簡直難比登天。這也是導致兩兄弟回到上海的關鍵因素。
徐簡本就打算扶持馮氏子弟,好讓自己以“南王傳人”的身份,打牢在天國掌權的道義根基。馮氏不被天京親信,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他稍微想了想,就慷然同意。
三人一齊上了旗艦東方紅號。船隻順流而下,一直駛入深深的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