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了簡單的防禦線後,盧權來到書房的裡間,盤膝坐上錦榻,開始整理今天的所得。早上的時候打算從蘇霓兒入手,可現在看來,蘇縵的價值更大。蘇縵爲何能成爲本莊之主,盧權早已想得通透。此莊高手林立,既使以秦歌之強,要壓服衆人也很困難。光是徐先生以及蕭洋兩人,就未必是秦歌可以對付的。這種局勢下,誰要出頭誰找死。推個蘇縵這樣的小姑娘上臺“虛君共和”,反而大家都能接受。(所謂“共和”,歷史上起源於西周厲王被逐出王城,城中無王,由大臣聯合執政,是以名爲共和)
蘇縵雖說只是個“虛君”,但畢竟有統治的名份,從這裡大有文章可做。目前的首要任務,就是先弄清莊內各人的底牌。想到這裡,盧權長長的出了口氣。幸好早上在棲霞觀外,蘇縵用“小寶”給了他那麼一下,他一時興起,對這隻囂張的蟲子做了點小小的改造。目前正好派上用場。
盧權凝神聚氣,以意念將元氣調製成某種波動態,然後釋放出了一個信號。突然之間,遠處正在瘋狂進食的小寶如接敕令,縱身一躍,向蘇縵的住處疾速飛去。蘇縵的“女媧宮”就在上舍正北,佔據了很大一片土地。小寶從廚房趕到蘇縵當前的方位,足足花了半刻鐘時間。
盧權止息入定,又釋放了一個信號,眼前頓時閃現一幕寫意風格的圖象:蘇縵懶洋洋的倚在軟榻上,一個侍女正給她修指甲。身前一個年青男子焦急的來回踱步,一邊不停的在說着什麼。所有人像和器物都用一種近於綠色的線條勾出輪廓,象是後世某種風格簡潔的動畫片,又或者是從“紅外成像儀”、“微光夜視儀”之類儀器中觀察到的景象。景物以某種奇怪的視角呈現,就象某人從貼近地面的高度仰視衆人。突然視角急速升高,接着眼前一黯,似乎落入某人懷裡。盧權又加了一道指令,一個聲音就象從腦子裡驀然生出:“哎呀,我的乖小寶,你終於知道回來了!”
盧權聽出這是蘇縵的聲音!原來所見所聞都是借小寶的耳目完成。之所以會有這種奇蹟,是因盧權除了以“基因病毒”入侵改造小寶外,還同時注入經過調製的高濃度電子流。這些電子被“拘禁”在某個特殊的細胞中,一旦接到指令,就能與視覺、聽覺感受器直接相連。傳入的視聽信號加載到電子波動中,盧權可以直接感應到。這種通信應用的是同態量子的超距感應,沒有損耗,也不發射電磁波,不必擔心被無線電接收器探測到(假如這兒有的話)。
女媧宮的堂上,那個年青男子似乎下定決心,長揖到地,肅然說道:“只要莊主即刻發兵,袁某的生命和才學都歸莊主所有。”
蘇縵一邊撫弄着小寶,一邊咯咯笑道:“這可不敢當。王謝袁蕭都是中原大姓,我怎敢將袁氏子弟收爲奴僕?”
袁姓男子嘆道:“實不相瞞,家父就是東牟縣丞袁飛雲。此次陳軍來勢兇猛,東牟孤城危如累卵。偏偏縣令孫耀爲人迂腐,非要以孤城對抗大軍,白白造成民衆傷亡。時間撐得越長,對陳軍殺傷越大,破城後滿城被屠的可能就越高。家父還探聽到孫耀的瘋狂計劃,竟要以滿城軍民性命來成就他的美名。即使城破,他也要弄個玉石俱焚。所以派在下前來聯絡。只要莊主發兵救出城中官吏,全城官兵皆願爲莊主效死。”
蘇縵笑道:“發兵?我哪來的兵。莊中倒有幾百莊客部曲,但都是些種地放羊的料。再說莊中大權也不在我的手裡。莊中管事的貴賓商議過,他們認爲陳軍勢頭正猛。目前不宜硬碰。如果東牟城能撐上三五個月,陳軍師老兵疲,或許自己就會退去。”
袁姓男子大急,突然跪倒,磕頭乞求道:“假如不能發兵,也請莊主救出家父。我袁振雖然沒有通天徹地的才能,但卻信奉聖人教誨,言必信,行必果。若能脫家父於此難,袁振願爲莊主做任何事。”
小寶擡頭看向蘇縵,卻見蘇縵臉色平淡,若有所思的想了半晌,這才道:“起來吧。男人下跪乞求可不象樣。不過既然你這麼有孝心,我就姑且試試。成不成功可在你,不在我。”
袁振大喜道:“只要莊主指出一條明路,刀山火海我也敢闖。”
他磕了個頭,肅然起身。蘇縵對此人大感興趣。此人年紀輕輕,卻很有大儒風度,一直神情沉着,氣派凝然,言語之間自視極高。但在關鍵時刻,卻又很能放低姿態,甚至不惜對一個女子下跪。這種人物,就算不太聰明,通常都能成就一番事業。何況這小子看着也不象很傻。自己手下要是有此一人,很多事不就好做得多了?蘇縵想到這裡,臉露微笑,揮手道:“你先下去。晚上有個宴會,莊中要人全都出席。到時我給你說說話,你自己再努力爭取一下。弄到多少支持就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袁振雖然憂心如焚,也知不能急在一時。當下他長長出了口氣,肅然行禮,倒行三步,轉身出門。
袁振剛走,屏風後一女無聲的飄了出來。給蘇縵修指甲的侍女迅即退下。小寶轉頭看去,發現是蘇縵貼身侍女之一的小晴。
小晴笑道:“小姐真要幫他?”
蘇縵道:“大事我說不上話,讓他們救個人總不好拒絕吧。唉,要是我能修煉到他們的本事,不要說達到秦歌、蕭洋或者是徐先生的程度,就是有朱陽、王倫的一半,我就去橫行江湖,不在這裡當這個有名無實的莊主了。”
小晴同意道:“是啊,也不知怎麼回事,咱們煉氣的進度會這麼慢。就算煉到七八十歲,也不知能不能達到他們的十分之一。”
“十分之一?”蘇縵瞪眼道,“你別做夢了,百分之一都不可能!在見到徐先生之前,我本以爲師父紫霞真人已經是頂級高手,哪知一比之下,根本就象還沒學會走路的孩子。我七請八求,徐先生纔給我強化了經脈,我只用了一年多一點時間,功力就接近師父幾十年的修爲。可要跟他們打架,他們吹口氣就能讓我飛出半里!”
小晴咯咯笑道:“雖然誇張了點,倒也相差無幾。我就見過王倫用鞋尖點在蓮花苞上,象蜻蜓一樣隨風擺盪看了半天的書呢。那個顧飛熊更是厲害,拔下一根頭髮就把一柄青鋼劍給切斷了。別人說寶劍吹毛斷髮,他可是吹髮斷劍,唬得中舍那個曹先生尿了一褲子,再也不敢提進上舍的事了。”
蘇縵悠然神往,喃喃道:“該怎麼想個法子,一定要煉成這種神功纔不枉一生啊!”
小晴神情轉爲曖昧,嘻笑着附到蘇縵耳邊道:“很容易的啊。你只要從他們裡面找個夫婿,枕頭邊吹吹風,他們還不是什麼都招了!”她剛說完,就發現小寶也伸長脖子過來偷聽,不由嗔道:“去,去。你這小混蛋,連悄悄話也偷聽。”
蘇縵臉上微紅(小寶探測到她臉上的紅外幅射有所增強),啐道:“胡說什麼呀。他們這種‘天外飛仙’纔不會看上我呢。再說我要真的嫁給其中一個,山莊只怕立刻就會散夥。”
小晴笑道:“你的話只對半句。後半句那是不錯。嫁人確實要慎重。你選了其中一個,別的人肯定都會走光。但要說他們看不上你那就未必。他們對你可好得很呢。要不然,會讓你做這個莊主?”
蘇縵臉色有點落寞,悵然說道:“有時候我想到這種結局,心中很不好過。要是我永遠不長大,大家聚在一起開開心心過一輩子不也挺好?”
小晴搖頭嘆道:“沒有法子啊,你已經是大姑娘了。該教你的我都已經教你,你老拿我做替用品也不是辦法。那種事,畢竟要由男人來做。再說,只有那樣,你才能真正學到神功秘訣,實現你的理想啊。”
蘇縵吃吃笑着,反手將小晴攬到胸前,一邊上下其手,一邊膩聲道:“不能替代男人?我就試試用男人的方式讓你銷魂,你說本姑娘有沒有這本事。”
她在小晴的嫩臉上用力捏了一把,正要推開小寶,實行進一步的侵略,突然一聲怪響,小寶莫名其妙的糞尿齊流,弄髒了兩人的衣褲。兩人驚叫躲避,又笑又罵的斥責小寶,用手指去彈它的鼻子和腦袋。小寶委屈的縮起脖子,縱身從軟榻上跳下,飛速出門去尋找合適的排泄地。它是一隻智能頗高的生物,之前從來沒有胡亂排便的糗事。只是接受盧權改造後,體內組織器官大量更新,使它飢腸漉漉,過度進食補充後又造成腸胃失調(姑且借用人類醫學的名詞),這纔在兩女面前出了大丑。
反正暫時也沒更多東西可看,盧權迅速關閉了“直播”功能,開啓了一段“錄播”程序。然後將意識從“入定”狀態中恢復。剛剛清醒,突然聽到門外有咚咚的聲響。接着阮瑩驚喜交集的呼道:“盧先生快來。”
盧權一躍而起,出門一看,只見書房門外有一個人正暈頭轉向,就象沒頭蒼蠅似的一會兒撞上板壁,一會兒撞上廊柱,偏偏還不敢停下腳步,似乎在躲什麼東西似的左衝右撞,碰得四面咚咚做響。
盧權來到這人面前,口中念道:“護法神速退,急急如律令!”接着陡然喝道:“停!”
神智已半昏迷的那人如聞天音,眼前的幻覺突然消散。但是隨即一陣天旋地轉,撲通載倒於地。
躲在一旁監視的阮瑩看清了整個過程。先是大門外有人靠近,但是看了門上貼的符咒(盧權自稱道門中人,畫的東西又很奇怪,阮瑩自然這樣理解了),似乎嚇了一跳,凝神看了半晌,突然莫名其妙的暈倒。接着後面這人不走正門,從旁邊翻牆而入。來到書房門口,又見到一道符咒。這人不太怕,伸手要去揭掉,但是靠近看了後突然發呆,接着轉到另一個方向,又看到了那裡的符咒,仔細一看後又轉頭,同樣發現視線所及處有一道符咒,那人的腦袋就象撥浪鼓似的來回搖動,接着臉上出現懼色,轉身想要逃跑,卻看不清路線,又似乎各個方向都有人在阻路,腦袋不停碰壁,卻忍住痛既不呼叫也不停步。阮瑩看到這樣下去腦袋要撞爛,想到盧權叮囑趕緊呼叫。結果盧權出來一念咒,這人立刻停了。
看到如此奇景,阮瑩不由大開眼界,心中對盧權產生無比的敬畏。這時盧權已提起地上那人,兩記耳光拍醒過來,盧權喝道:“你是何人,鬼鬼祟祟來此何爲?”
那人還沒完全從驚懼中恢復,一聽盧權問話,趕緊答道:“在下侯二,受周總管的吩咐來找盧……那個盧天師議事,不知天師門外有護法神守護,誤犯神威,萬乞恕罪!”
此人本來並不怎麼信神,見到同伴在門外突然載倒,只當中了毒藥。到裡面又發現貼有符咒,此人自恃戴有蠶絲織的手套,屏住呼吸想將之揭掉。哪知眼光一移到符咒上,突然發現這東西極爲奇妙。上面的圖案十分簡潔,純用線條勾成。但若你的眼光集中看向一點,背景部分會突生凹凸變幻。隨着焦點移動,這種變幻捉摸不定,使圖案有一種活動起來的感覺。這種情況從來沒見過,侯二心中有些恐懼,懼意一生,眼前的變幻更加迷離。侯二決心轉頭不看,但轉頭的同時圖案突然浮現一個指示,指向某個方位。侯二就如受到暗示,不由自主看向那個方位,結果又被一個符咒圖案吸住目光。如此轉了幾次頭後,侯二神智已亂,聯繫到周雄介紹的盧權“天師道”背景,眼前頓時產生護法神堅守門口,以無上神力亂人心智的錯覺。錯覺一生,侯二頓時拔腿要跑。但視覺早已錯亂,不斷撞上東西。他主觀的感覺卻是護法神在用力擊打他的腦袋以做懲戒,慌亂之中他完全無法思考,只知拼命逃避。直到盧權叫他喝停。
盧權問清來意,臉色冷淡的說道:“周總管?我跟他沒什麼交情。再說要商議事情請他自己來,此處恕不接待信使。”
他提起侯二的衣領,猛力往外一擲,侯二整個人飛了起來,越過一重屋脊,飛過院牆,一直落到院門之外。侯二身在空中魂飛魄散,以爲不摔死也要摔斷腿。哪知身子落地後輕輕一滑,一屁股坐到地上。除了脊椎骨末端摔得生疼,竟是毫無損傷。他掙起身回頭看去,發現暈倒在門口的婁大正一臉迷惘的爬起身來,茫然說道:“馬桶在哪兒,我的眼睛看不見馬桶。”
侯二駭然過去攙起婁大,兩人不敢停步的奔回去向周雄覆命。
兩人剛走,盧權正要招呼阮瑩,屋頂上又是一聲輕響,一人笑道:“盧大神棍名不虛傳,畫符功夫果然不是蓋的。這一手大擲活人也耍得夠俊,憑這兩下,我看也不必再考覈,可以直接回去覆命了。”
隨着話聲,一個人倏然翻上屋脊,足尖點在光滑的琉璃瓦上,身子一搖一擺,似乎隨時要摔落。但搖來晃去,偏又穩當得很。此人錦衣燦然,臉帶嘲諷,不是朱陽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