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一妙哭了好一陣,這才漸漸止住,眼眸中含着淚水,看向顧小石,問道:“小石頭,我是不是很沒用?”
“爲什麼這樣說呢?”顧小石道。
“我真是很沒用呢,一開始,就是我使着性子讓你答應我來,不但沒幫上忙,還牽連了你,牽連到了小隊,我……”姜一妙眼中的淚水又開始打轉,隨時可能再次滑落。
顧小石見狀,趕忙道:“哪能吶!你們姜家的‘太公釣魚劍’實在了得,你那一劍刺得真準,換我就做不到。”
姜一妙低頭不語,顧小石又道:“你千萬別說‘牽連’二字,大家是一個團隊的成員,相互扶持,相互救助,不是應該的嗎?我想,梅學長、藤原學姐、老索和穆扎他們,一定也是這樣認爲的。”
這話似乎有些道理,姜一妙擡起頭來,看着顧小石,道:“小石頭,你不要安慰我,我自己知道,我平時總愛偷懶,捨不得花氣力、下功夫,家裡人從小就讓我多加練習,結果還是被我找藉口瞞混過去。以前我總是欺負你,還兇過你,踢過你。我知道,雖然你起步晚,但你一直都很努力,非常努力,現在的你,已經比我厲害好多好多,我覺得自己就是個累贅。”
姜一妙越說越傷心,竟又哭出聲來。
顧小石活了二十年,和同齡女子打交道的機會本就很少,平素不愛說話,最多與胖子聊聊,趙初晴就算是唯一的異性朋友了,而到了後來,二人見面的次數也少得可憐,該如何應對女生,顧小石真不知道,此時此刻,也只能說點“別胡說,你不是。”之類的話,權且當作安慰吧。
哭泣,還在繼續,顧小石挪了挪身子,靠近姜一妙,柔聲道:“老薑,別哭了,這樣吧,我借個肩膀給你用用,你快點哭完。”
姜一妙真地靠在顧小石的肩上,不過,能聽得出來,哭聲似乎小了些。
又一會兒,哭聲慢慢止住了,姜一妙仍靠在顧小石肩上輕輕抽泣。驚嚇、自責、委屈,五味雜陳,姜一妙哭了出來,心裡終於好受了些。
月上中天,涼意更濃,似乎有點冷,姜一妙輕輕挪挪身子,靠近了些,卻一不小心扯到傷口,發出一聲低吟。
顧小石一拍手,猛然道:“對啊,我忘了你背後還有傷,來,我看看傷勢。”
這話一出口,似乎有點不對,檢查傷勢當然沒問題,可姜一妙受傷之處在後背,那豈不是要讓人家脫掉衣服,露出身子?
顧小石暗罵自己愚蠢,道:“還是你自個兒檢查吧。”
姜一妙沒有反應,也沒有說話。
顧小石扭過頭來,下顎正好碰到姜一妙的額頭,先前她靠過來之後,自己一直正襟危坐,不敢有絲毫的逾越,此刻關注於她的傷勢,一時之間,竟忘了此節。
姜一妙的額頭光潔細嫩,長髮浸在水中許久,卻仍有一縷幽香,沁人心扉。只是,她受傷在前,溺水在後,身子多半虛弱,卻爲何額頭有些發熱呢?
顧小石急忙挪開下巴,低頭看向姜一妙,問道:“老薑,你是不是不舒服?額頭有點燙,受涼發燒了嗎?”
顧小石感覺到,姜一妙靠在自己肩上的螓首輕輕搖了搖。
“沒有不舒服?”顧小石又問道:“老薑,你可別嚇我啊,有啥不對的地方,趕緊告訴我。”
“你再叫我‘老薑’,我就跟你拼了!”姜一妙開口道,聲音很輕,很柔。
“啥?”顧小石趕忙道:“是覺得我把你叫老了嗎?那我該叫你啥?”
“我家裡人都叫我妙妙……”姜一妙的聲音更低了,細不可聞。
“妙妙……”顧小石重複了一遍,呵呵笑道:“這個稱呼,好像……”
“好像什麼?”姜一妙道。
“好像……”顧小石本來想說“妙妙”二字發音和“喵喵”雷同,好像是一隻小貓咪的名字,但他哪裡敢這樣說啊?支吾一陣,道:“好像有點……呃……卡哇伊……”
姜一妙聞言,撐起身子,凝視着顧小石,二人相距不過尺許,只見姜一妙的美目之中閃過一絲異彩,雙脣輕啓,道:“小石頭,看着我。”
顧小石不知她是何意,依言照做,盯着姜一妙的雙眸,卻不禁感嘆,這是怎樣一副容顏啊!美得令人心醉,美得似乎不應存在於這世上。
只是,受傷之後,本應蒼白的面容,卻不知爲何,此刻有着一抹嫣紅……
“老……不,你的臉有些紅,是生病了嗎?”顧小石突然問道。
“不,小石頭,我要你老實回答我,”姜一妙緊盯着顧小石,道:“你,喜歡我嗎?”
顧小石的嘴慢慢張大,他認爲自己聽錯了,又或者對面的姜一妙神志不清。對,一定是這樣,她發燒了,她在說胡話。
“回答我,”姜一妙重複了一遍,道:“小石頭,你喜歡我嗎?”
真沒聽錯!看她那表情,好像也不是在說胡話……
“這……那……”顧小石結巴了,一顆心臟快要跳出胸腔,吞吞吐吐道:“我……”
“小石頭,你身爲獵魔人,又是男子漢大丈夫,連這個都不敢回答嗎?”姜一妙的表情非常認真。
“我……”顧小石心裡七上八下,全身血液加速,臉上一片潮紅,她說得不錯,要是連這個都不敢回答,還算什麼男子漢?還獵什麼魔?
“是,”顧小石使勁點頭,道:“我喜歡你!”
姜一妙突然笑了,便如百花綻放,美得驚心動魄。人說一笑傾城,這一笑能不能傾城,顧小石不知道,但卻在頃刻之間,把自己看入迷了。
“我就知道你喜歡我。”姜一妙像只可愛的小狐狸,狡黠地說道:“還不老實,遮遮掩掩的。”
“你……”顧小石傻眼了,喃喃道:“你怎麼……怎麼知道的?”
“女人的直覺,”姜一妙道:“我早就感覺出來了,只是不太確定,直到這一次,我終於可以肯定了。先前你跟着跳下來,我就什麼都明白了。還有,我身上的這件護甲,小石頭,我記得之前你給我的時候曾說過,每人都有一件對吧?其實我知道,你是騙我的,就只有這麼一件。這樣的東西絕非輕易能夠製作,就算在我們姜家,也從來沒有見過,我想,這一定是校長或者副校長專門爲你製作的吧?”
“啊?”顧小石驚道:“這你都能猜到?”
“當然,笨蛋小石頭,”一片紅雲突然飛上姜一妙的雙頰,更添嬌豔,只見她螓首微垂,低聲道:“這件護甲……是男式的……胸口是平的,而且……而且下面還有……。”
顧小石恍然大悟,真想給自己一記耳光,找了個蹩腳理由,卻不想早已被人家識破。
“小石頭,謝謝你,你寧願自己不穿,把它給了我,要不是它,我......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姜一妙道。
“呵呵,那啥……能發揮作用就好,你看我皮糙肉厚,穿着也沒多大用處。”顧小石胡亂說道。
“你且安心,我背後的傷已經不怎麼疼了,多虧了這件護甲,只要休息一晚,明天就會好的。”姜一妙又道。
“那就好,那就好……”顧小石使勁撓着腦袋,道。
“小石頭,你就沒什麼想問我的嗎?我都問過你了,你也回答過我了。”姜一妙眼波流轉,道。
顧小石再蠢也知道姜一妙的意思,人家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自己若再猶豫,還算個男人嗎?於是壯起“狗膽”,問道:“那……你……你……喜歡……喜歡我嗎?”
這短短几個字,似乎耗盡了顧小石全身的力氣,心跳速度急劇上升,回首此生,這是第一次,說出這幾個字。
“嗯,我也喜歡你。”姜一妙說得真誠,顧小石聽得心花怒放。
還有比這個更開心的事嗎?能親耳聽到她說喜歡自己,顧小石真不敢相信。是的,就是不敢相信,顧小石一直認爲,自己和姜一妙之間的距離就像天和地那麼遠,一個是神州三大傳承世家的掌上明珠,一個是出身低微的窮小子,單就這身份上的差異,便如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而且,她還那麼美,像她這般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天之驕女,本不應該和自己這樣的人,產生任何一絲有可能的交集。
但,這就是天意,也可以稱之爲命運,又或者叫做緣份。如果不是她一心想要掙脫束縛,想要自由,她就不會選擇離開家,登上那班去往瑞士的飛機;如果不是他在“極偶然的情況下”被奧古斯都學院的人發現,如果不是爲了那一筆獎學金,如果不是……太多的如果導致了二人的相遇,又從相遇,再到相知,再然後……
顧小石極力壓制住心中的狂喜,問道:“那……你可不可以……做我的……女朋友?”
顧小石勇敢地表白了,生平第一次!
這句話,或許早該在幾年前對趙初晴說的,可惜他沒有;或許這當中有着各種各樣的緣由,但終究他們是不可能的了。兩年過去了,此時的顧小石,早已不再是當初那個青澀、懵懂的大男孩兒,他成熟了,自信了,他知道,從跨進奧古斯都學院大門的那一刻起,他便不再是一個普通人了。
姜一妙沉默了,看得出來,她在想,想得很認真,神情很專注,良久,她終於開口說道:“對不起,小石頭,我現在不能答應你,我還需要再想一想。”
“好,我等你。”顧小石點頭道,他沒有失望,也沒有問爲什麼,既然知道彼此喜歡,那便足夠,這豈非已是上天對自己最大的恩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