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向前回溯。
姜一妙被那怪獸臨死一擊,正中後背,一股大力將她向後拉扯,終於站立不穩,翻身跌落懸崖。
就在下墜的那個瞬間,姜一妙的意識完全空白,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即將發生什麼,是死亡嗎?就這樣離去了嗎?遠離自己鍾愛的世界,遠離自己的親人和朋友,一切都結束了嗎?
下一秒,姜一妙聽見了一聲絕望的大喊,緊接着“噗通”一聲,水花四濺,一陣劇痛從後背傳來,彷彿全身都快要碎裂一般,痛得無法呼吸,身體被冰冷的水包裹着,不住地向下沉去,四周黑壓壓的,什麼也看不見,雙眼漸漸模糊,死亡,無限接近了……
有人在觸碰自己的身體,抱得好緊,牢牢地摟住,於恍恍惚惚之間,姜一妙感覺到了,耗盡最後一絲力氣,睜開了雙眼,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視線中,那是顧小石。
這是在做夢嗎?他也跟着跳了下來?那感覺是如此得真實,姜一妙驚喜交加,再也支撐不住,雙眼一閉,暈了過去。
且說顧小石跟着跳下懸崖,根本沒有考慮過自己爲什麼要這樣做,他只是下意思地做了,或許是天意,或許是運氣,沒有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懸崖之下有水,不幸中的萬幸,有水,就死不了!
重力加速度,讓顧小石入水很深,沒有光線,水裡很黑,要不是頭上的照明設備和那一串升起的氣泡,在這樣的環境中,決計難以發現姜一妙的所在。江邊長大的孩子,多少會些水性,再加上出衆的身體素質,顧小石倒也不怎麼慌張,雙手雙腳使勁划水,來到姜一妙身旁,一把抱住她的腰肢,雙腿再蹬,急速向水面竄去。
深水處的感覺還不強烈,這纔剛到水面,一股巨大的衝力將二人猛然向前推去,顧小石暗道:“完了。”
若是水潭,只需游到岸邊,及時救治便可。可身處於激流之中,方向難辨,又無從使力,只得任由水力擺佈,爲防萬一,顧小石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身軀擋在姜一妙之前,此刻最怕的是撞到水中的暗礁,那些礁石大多尖銳,一個不小心,便會殞命。
二人被激流衝出一段距離,漸漸的,顧小石感覺到周遭的水勢似乎有所減緩,懷中的姜一妙仍是昏迷不醒,須得儘快上岸。左盼右顧,此處的河道並不寬闊,但彷彿置身於一個匣子裡,頭頂距離山石不過數米,左右兩側更是無岸可上,而且,顧小石發現,浮在水面上的頭部,離頂上的山石越來越近,再這樣下去,就連呼吸也做不到了。
果然,空間逐漸被壓縮,從先前數米高到現在只能仰面漂浮,又是“啪”的一聲輕響,頭上的照明設備被懸掛着的岩石撞飛,顧小石頓時心如死灰,看來二人終究逃不過此劫,要被活活憋死在這暗河之中了。
自己也就罷了,可姜一妙怎麼辦?一起死嗎?也好,有這麼一位大美女相伴,黃泉路上倒也不會孤單!肺裡的氧氣越來越少,顧小石的意識開始恍惚起來,腦海裡胡思亂想着,過往的事情,如一幅幅畫面在眼前快速地閃現,這,便是人死之前的經歷嗎?
猛地,顧小石依稀看到不遠處有着一絲微弱的光亮,那光亮其實很淡,只是水裡太黑,方纔格外顯眼。大驚之餘,顧小石也有點擔心,害怕自己看錯了,到頭來如鏡花水月,空歡喜一場。
似乎……沒看錯?真有一絲光亮?
不管了,是死是活,賭上一賭!
顧小石憋着最後殘存的半口氣,用勁全身力氣,拼命向光亮處潛去,好在水流不是太激,好在距離並不太遠,在倒灌了兩口河水之後,終於……
真是個地洞,很小,但對於求生的人來說,已然足夠。顧小石一隻手抓住洞邊的的石頭,另一隻手用力將姜一妙向上一託,緊跟着,身體猛然上竄,頭部終於浮出水面。
空氣,清新的空氣,原來呼吸也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顧小石貪婪地猛吸了幾口氣,然後一陣狂咳,吐出一大口水,胸中頓時舒坦,拖着姜一妙的身子,費力爬上地面,天幸,死裡逃生!
那地洞是一個不規則的形狀,與其說是洞,不如說是被山上掉落的岩石砸穿了地面,形成了一個小小的裂口,感謝老天爺,顧小石如是想到。
再看姜一妙,面色蒼白,鼻中有氣,氣若游絲,身體冰冷。真好,沒死就有救治的機會,短短的片刻之間,顧小石第二次感謝老天爺了。
顧不上什麼男女授受不親,顧小石一把將姜一妙的身體橫放,臉部朝下,以自己的膝蓋頂住她的腹腔,雙手不住地擠壓她的背部,以求儘快讓嗆入的水倒流而出。如果這個方法不成,那隻能進行心肺復甦了,勢必會觸摸到女孩兒的胸部,甚至還需要人工呼吸,嘴對嘴呢,一想到此處,顧小石臉上一陣發燙,這算不算是乘人之危?
“啪”的一聲,顧小石給了自己一記耳光,想什麼呢,王八蛋,這是在救人!
“哇”的一聲,姜一妙嘔出幾大口水,顧小石一摸她的手腕,脈搏逐漸恢復,救回來了!顧小石第三次感謝老天爺,您對我倆,那真是沒話說啊!
姜一妙其實受傷不重,後背那一擊只是外傷而已,掉落懸崖,身體與水面的撞擊力也並無大礙,更多的則是來自內心的恐懼和絕望,被冰冷的河水一激,再加上慌亂中嗆了幾口,這才暈了過去。
獵魔人強大的身體素質和恢復能力,這些先天的優勢,此刻慢慢展現出來了。過不多時,姜一妙幽幽轉醒,只覺全身無力,後背陣陣劇痛傳來,環顧四周,自己躺在地上,擡望雙眼,夜空一輪弦月,有星光閃爍,掙扎着挪動身子,手腕被人輕輕抓着,轉頭一看,顧小石背靠山壁坐在身旁,正盯着自己。
“你醒了?太好了!”顧小石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語氣有些激動。
“我沒死?”姜一妙此刻的神智還有些恍惚。
“沒死,不過差點,還好,運氣不錯!”顧小石手舞足蹈,道。
“哎喲!”姜一妙喚道,這混蛋亂動,不小心拉扯到自己的手腕,牽連到背部的傷勢,又引來一陣疼痛。
“怎麼了?怎麼了?”顧小石驚道,這才發現自己抓着別人的手腕不放,想必是牽扯到了傷勢,趕忙鬆開,一臉歉意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看你醒了,太激動了,沒注意,純屬意外。”
倒不是顧小石故意非禮,他抓着姜一妙的手腕不放,是一直在感受她的脈搏,一時之間,卻忘記了鬆開。
“我記得,我被……”姜一妙回憶着,道:“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更多的是你自己救自己,自救,自救,呵呵。”顧小石傻笑道。
姜一妙瞪了他一眼,不再說話,慢慢起身,和顧小石一樣,背靠着山壁,並排坐着,仰頭看向夜空,這一整天,紛紛擾擾,發生了太多事,從清晨開始便不曾停歇,此時此刻已是晚間。哎,世事難料,想不到於這短短的十數個小時之間,已在生死邊緣徘徊過一次了。
二人身處一個狹窄的山坳,再貼切些,是一個山與山之間的夾縫,兩面山壁,相距不過數米遠,一直延伸出去,不知是否可以走出。
沒有茂密的樹林,沒有獸吼、鳥叫與蟲鳴,四下裡萬籟俱寂,只得夜風習習,微微拂動着女孩兒的髮絲。
良久,姜一妙幽幽道:“小石頭,你又救了我一次,一天之內,你救過我兩次了……”
“又……?什麼意思?”顧小石問道。
“這一次,再加上你給我的護甲,”姜一妙道:“如果不是這件護甲,我想,那背後的一抓,或許我已經死了。”
“這……”顧小石竟無言以對。
“小石頭,你爲什麼要跳下來?”姜一妙回過頭來,凝視着顧小石,道:“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做很傻?”
“傻嗎?好像是有點,”顧小石摸着頭,道:“你問我爲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沒想過,就那樣跟着跳了。”
“你不怕死嗎?萬一……”姜一妙的聲音越來越低,道:“萬一下面沒有水,那要怎麼辦?如果你就這樣死了,你養母呢?你妹妹呢?誰去照顧她們?”
“呵呵,你這樣一說,是應該害怕啊,”顧小石笑着道:“還別說,我現在已經有點後怕了。”
“哇……”姜一妙哭了出來,緊緊捂住臉頰,不住說道:“小石頭,你真傻,真得很傻……”
“別哭了,好不?”顧小石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都說傻人有傻福,你看我倆這不沒事嗎?”
姜一妙哭得更厲害了,眼淚便如斷了線的珠子,不住地滴落下來,顧小石在一旁手足無措,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重複道:“別哭了,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