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營養的壓縮食品,味道還行,湊合着吃了,衆人盤坐在地。夜更深了,不知從何時開始,樹林裡變得熱鬧起來,到處是細碎的蟲鳴鳥叫,還有山風拂過吹動枝葉的聲響。
穆扎突然說道:“聽見了嗎?”
“?”顧小石疑惑地看向穆扎,問道:“什麼?”
“外面的那些聲音。”穆扎道。
“嗯,聽到了。”顧小石點頭道。
“現在我想說的是,”穆扎道:“叢林法則的第三條,也是最後一條,我叫它——聆聽自然的聲音,感受生命的律動。”
“聆聽自然的聲音,感受生命的律動……”衆人回味着這句話。
“是的,自然的聲音,無處不在,蟲鳴聲、鳥叫聲、獸吼聲、水聲、風聲,等等,等等,你只能讓自己的心平復下來,靜靜地去聆聽。”穆扎又道。
“那生命的律動呢?”提問的是姜一妙。
“你能感受到那些樹木的呼吸嗎?”穆扎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
姜一妙認真想了想,搖了搖頭。
“每棵樹,每株草,只要是有生命的東西,都會擁有自己的律動,如果你能找到並保持與之相同的節奏,就能體會到。這世界之廣博,生命無處不在,特別是叢林裡,我曾說過,它們將不再成爲阻礙,而是助力。能做到這些,你們就能更快更好地融入其中。”穆扎解釋道。
“那要怎麼做呢?”姜一妙問道。
“一樣,靜下心來,慢慢去感受。”穆扎道:“我先出去看看,你們聊。”
“大家休息吧,養足精神,我也出去了。”顧小石道。
穆扎坐在一塊山石背後,拿着一支筆,藉着月光,不知在那裡寫些什麼。
顧小石上前,好奇地問道:“穆扎,你在做什麼?”
“我在寫遺書。”穆扎沒有擡頭,邊寫邊回答。
“遺書?”乍一聽到這個詞,顧小石有些茫然,好端端的,寫什麼遺書啊?
穆扎笑着點了點頭,道:“是的,遺書。”
“可是……”顧小石道:“你爲什麼要寫遺書啊?難道你認爲,你一定會發生意外?還是說,你對這一次任務沒有信心?”
“都不是,”穆扎看了看顧小石,慢慢說道:“這是個傳統,幹我們這一行的傳統。常年在外,也不知道黴運什麼時候就會降臨,如果真有事發生,那就來不及寫了。所以每次執行任務之前,我都會事先準備一封,萬一……我是說萬一,也好對家裡有個交代。”
“每次都寫?”顧小石問道:“那你寫了多少封了?”
“每次都寫,但每次活着回去的時候都會拿出來撕掉,下一次繼續,寫來寫去,內容全都一樣。”穆扎笑道,繼續寫他的遺書。
顧小石沉默了,穆扎說得不錯,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便早已有了隨時準備去死的覺悟,只因爲,他們離死神很近,真得很近,近到彷彿可以觸及一樣。正因如此,絕大多數獵魔人都會選擇卓然一身,活着,他們盡情享受,死去,他們了無牽掛,但,這樣做究竟爲了什麼呢?
顧小石突然也想寫下一封遺書,可是,寫給誰呢?又寫些什麼呢?他沒有那麼偉大的抱負,仗劍天下,獵盡魔族,單靠自己,怎麼可能做到,一不小心,先被魔族幹掉了。能力越大,責任越大?純屬扯淡,電影中的臺詞,真不適用於獵魔人的世界!你有多大能力?需要承擔多大責任?誰能夠說得明、道得清?再說了,魔族的大人物都還潛伏在最深處,誰知道它們有多厲害?東方聖族的長老會,魔羅加洛斯的三大魔首,還有傳說中的魔王,一個小小的獵魔人,拿什麼去對抗這些狠角色?
顧小石呆呆地站在那裡,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彷彿被石化了一般。
穆扎似乎寫完了他的遺書,擡頭看向正在發呆的顧小石,問道:“你在想什麼?”
“嗯?”顧小石喃喃道:“我在想,我會不會死掉。”
“你怕嗎?”穆扎問道。
“有點。”顧小石點頭答道。
“我也怕,不過怕也沒用。”穆扎道。
“你是我叫來的,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又該如何面對你的家人?”顧小石不禁問道。
“你言重了,不用你去面對,我告訴你,我來這裡不是因爲你,是我自己想來的,決定權在我,所以,一切後果由我自行承擔,你不必多慮。”穆扎道。
二人對視着,顧小石不知要說些什麼,沉默了。
“有這個空閒發愣,不如練習一下我告訴你們的叢林法則,你看這茫茫林海,如果真能有所感悟,說不定會多一絲保命的機會。”穆扎道。
“說得對,那就勞煩你多盯着點,我來試一試。”顧小石道。
“呵呵,”穆扎笑道:“這纔是你該做的事,這裡我盯着,你儘管去嘗試。”
顧小石找了個地方坐下,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慢慢地、細細地去感受,去聆聽……
沒到半夜,換班的索大個和梅少衝就過來了,其間,姜一妙也來看了看,顧小石一直坐在那裡,閉着雙眼,一動不動,渾然不覺。他嘗試着去溝通這片叢林,精神力如一波波潮水輕輕向前延伸,感知着、聆聽着……
蟲子們的鳴響和鳥兒們的啼叫交替變換,樹木隨風搖擺的呼呼聲,還有潺潺的水聲,在這一刻彷彿構成了一篇優美的交響樂章,在腦海中演奏着,顧小石感到自己的身體在慢慢地放鬆,一切都是那麼自然、和諧。
草原的天空,黑得早,亮得更早,不知不覺中,東方天際已被朝霞映紅,當第一抹陽光灑在顧小石臉上時,他突然睜開雙眼,環顧四周,餘人盤坐於他身側,盡皆閉目養神。
顧小石“哈哈”一笑,朗聲道:“醒來,出發吧!”
言罷,一股精神力自他身上發出,包裹着衆人,將連日的奔波疲勞一掃而空。衆人慢慢睜開雙眼,個個容光煥發,精神抖擻,就連自身那微不足道的精神力,似乎都有了一絲長進。
“學長厲害!”索大個讚道。
“好強大的精神力。”穆扎道:“你真的只是奧古斯都學院的學生嗎?”
“嘿,你不信?”顧小石笑道:“這會兒沒帶學生證,不然真拿出來給你瞅瞅,你要不信,打電話到學院去查,二年級顧小石,那就是我,如假包換!”
吃了早飯,穆扎率領衆人向樹林進發。藤原麗香走到顧小石身側,低聲道:“這一趟,我果然來對了。”
顧小石看着那張冰冷而美麗的面龐,問道:“什麼來對了?”
藤原麗香沒有理睬他,獨自向前走去,輪到姜一妙發問了:“你們在嘀咕什麼呢?”
“沒說啥。”顧小石想了想,道:“估計是學姐手癢了,想找幾個魔族來練練。”
“鬼才信你!”姜一妙做了個鬼臉,沒再跟他說話。
這片樹林顯然比昨日的好走,多是高大的喬木,雖然茂密,但相互的間距卻能讓人輕鬆通過,行至正午時分,已然距離第一座獨峰不遠了。
便在此刻,穆扎臉色突然一變,舉手示意,讓大家暫且停止行動,只見他鼻翼扇動,片刻之後,低聲道:“有狀況!”
衆人迅速圍攏,顧小石問道:“什麼情況。”
“血腥味,好濃的血腥味。”穆扎警惕地看着前方。
“血腥味?我怎麼沒有聞到?”顧小石看向其他人,都在搖頭。
“相信我,距離不是很遠。”穆扎道。
顧小石又看了看其他人,道:“走,過去看看。”
“注意隱蔽。”穆扎率先向前奔去。
衆人低着身子,奔出數百米遠,眼見已到樹林邊緣,前方是獨峰腳下的一小片空地,穆扎示意大家躲藏在一根倒下的巨大樹幹後面,指了指空地,低聲道:“就是那裡。”
“過去嗎?”顧小石問道。
“等等,再等等。”穆扎道。
好一會兒,沒有任何動靜,穆扎又道:“走,過去看看。”
走出樹林,離空地越來越近,果然,一股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顧小石真是佩服穆扎,“草原上的鬣狗”名副其實,不僅聽力好,這鼻子比起鬣狗不遑多讓。
可是,眼前的景象卻讓每一個人不寒而慄,瞠目結舌,如同置身於恐怖片的拍攝現場,殘肢、碎肉、頭顱、內臟滿地皆是,再加上那已經凝固了的紫紅色的血液,一副極度血腥的畫面,在衆人面前展露無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