絨幻就這樣將皇長孫宇文弘然留在了傾剎宮裡,事先沒有對任何人報備。舒嘜鎷灞癹
她是覺得,憑步輕幽的身份,將孩子放在她這裡照料,宇文垂會求之不得,甘寧皇帝也定會喜不自勝,至於旁人,則是連說個‘不’字的機會都不會有。
不過也確確實實,當輕幽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到純德宮去向甘寧皇帝正式請旨之時,沒有一人,有其他的意見。即便當時皇后亦在一旁聽着,但是奈何皇上聽了此事已是再不能更高興的了,弄的皇后娘娘也不過一張難看的臉色,卻說不得任何反對之言。
三言兩語的問安又是報備之後,未免讓皇后心裡太不舒坦,自己也不痛快,輕幽便匆匆離了純德宮,路上由奶孃抱着孩子,一時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話來,倒也不致太過孤寂。
“嬤嬤是太子府裡跟着太子妃的人呢,還是丞相夫人身邊的?”說來,輕幽與這位皇長孫的奶孃劉氏倒也並不熟悉,加上前些日子住在相府時,也不過來回在自己的院子裡呆着,偶爾出去,也未曾見過多少人的,當下即是應了絨幻要照料然兒,自然對這位嬤嬤也合該是熟識熟識湎。
劉嬤嬤倒是從進了傾剎宮見到輕幽這樣的大美人起便對她有說不清的好感,加之這樣美絕天下的女子,這樣出身高貴的女子,竟還能說話辦事毫不拿大,委實的讓人尊敬,如今聽她問及自己,劉氏連忙回道:“夫人容稟,奴婢原是太子妃身邊的,自從太子妃仙逝之後,因着娘娘將長孫殿下交給了丞相夫人,故此奴婢便跟着長孫殿下一同到了丞相府上,負責照顧殿下。”
“唔,原是如此,”輕幽頷首,又往襁褓中看了看,見小弘然正睡得香甜,不由的嘴角染了笑意,又看四面起了陣寒風,便親自動手將他又裹得嚴實了些,“接下來些日子,便要勞煩嬤嬤與我一同照顧然兒了。”
劉嬤嬤見輕幽這樣客氣,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來,連忙道:“夫人切勿如此,有何事吩咐便是,照顧長孫殿下是奴婢分內之事,奴婢定當竭盡全力。菱”
如今在安寧宮中,除了那幾位主子之外,雖是幾乎沒人知道輕幽的身份,而劉嬤嬤亦是隻當輕幽是位出身高貴的夫人,不知她真實身份爲何,但見着又身在高位如她這樣的人能有這般修爲氣度,到着實是不常見的,也難怪劉嬤嬤心裡對她越發是好感深重。
“嬤嬤也知道,傾剎宮裡人少地方大,平日家的若有什麼是嬤嬤忙不過來的,自當過來知會我一聲就是,我幫着嬤嬤一塊兒,倒也輕便。”繼續往宮裡走,輕幽一路囑咐着,其實她自己如今的特殊身份,在安寧宮中已是有些尷尬的了,她還是擔心劉嬤嬤帶着小弘然在這裡會不放心,故此有此一說,不過由劉氏對她的態度來看,顯然卻是她多慮了。
“不敢勞駕夫人,奴婢都是幹慣了這些事的,哪有什麼忙不過來的!”
輕幽聞此,也不多做言語,只是淡淡一笑,有多多少少的囑咐了兩句,便也到了傾剎宮。
輕幽吩咐了將南偏殿收拾出來,便讓劉嬤嬤帶着小弘然在那裡安住,剩下的也便沒多少值得費心的地方了。
入了夜的傾剎宮,比起安寧宮中的其他地界來,總顯得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淒冷。
輕幽獨自一人在暖閣裡,這宮中本也是甚少有人往來,爲着晚上與夜栩的相見,她又事先將打掃的宮人都遣了出去,而劉嬤嬤也早先便帶着皇長孫到了南偏殿安睡,輕幽確定了偌大的傾剎宮正殿中只有她自己一人,這才放心下來。
只是放心過後,等着他到來的時間裡,自己卻又是太多的不放心。
擔心的多了,侷促不安卻都不自覺的轉化成了茫然無助,輕幽一直在想自己的這個決定究竟是對是錯,也一直不明白自己之所以要見夜栩,到底是因爲心裡不放心絨幻,還是因爲那隱隱約約一別無期,可能真的再也不見的預感,可是難以否認,在想到馬上就可以見到那個人的時候,她的心裡,竟然會有一絲的慶幸。
慶幸此生,還有相見之時。
站在窗格之下,手指不自覺的撫弄紫檀架子上的一株移到花盆裡的木芙蓉,心裡是百感交集,亦是一片空白。
“記得小時候在西齊,師哥最是喜歡帶我到漠北去看木芙蓉了,那時戲言,還說日後我不記北夏,只幫他真正的坐穩一個西齊王朝來……”她呆呆的看着木芙蓉,想起年幼時的那些事情,不自覺的喃喃自語起來,說着說着,也不禁悵然一陣,“現在想來,還真是童言無忌呢……”
她癡癡的想着以往,怔怔的看着眼前,卻不想自己話音不過纔剛落下,身後,卻是一陣更勝自己的悵惘。
“輕幽,你還記不記得,當年你也曾說過要與我一起,搶回一個北夏王朝的,”不知何時,亦不知如何,夜栩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她身後,一如既往,“今日,怎麼就忘得這麼幹淨?”
聽聞他的聲音,不回頭卻已是清楚的接收到他內心的痛楚,輕幽手裡的動作停了一瞬,心裡的痛,又加重了一層。
“彼時年少,是我自不量力,你聲名駭世,身邊又有那麼多人襄助,又哪裡需要我?”緩緩回身,本以爲自己已然調整好了情緒,但當他的眸子映進自己的眼睛裡時,一切的防備,又都顯得那麼幼稚。
夜栩的臉上其實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只是眼睛裡,沒有了以往的皎皎若星,沒有那種刀槍劍戟都打不破的堅韌,剩下的,是桃花潭水深千尺一般的不可臆測,“你以爲我不需要你嗎?”
說着話,他一步一步往她身邊逼近,距離越近,撕心裂肺,便越是清楚明瞭。
“我今日請你過來,不是要與你理論此事的。”眼見他已經逼到了自己面前,好像再多一步自己便要淪陷一般,輕幽連忙避開他的眼神,兩步走到一邊,“我知道你們要起行回盛京了,也知道爲了肅王的兵力收歸己用,絨幻也會隨行幫你們,所以有一件事我要囑咐你。”
話落,好像她真的沒有別的意思一樣,將絨幻懷有身孕的消息三兩句話告訴了夜栩,彷彿下一刻便要送客一樣。夜栩初聽這個消息,心裡也是有些意外,不過微一思量,卻道:“輕幽,你若是不放心,爲何不與我們一同回去?路上還可以與幻兒相互照料。”
語氣裡,沒有命令,亦是沒有懇求。
這樣不鹹不淡的話她聽在耳裡,只是覺得可笑有苦澀,輕哼一聲嘲道:“不能當真的話,你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的說呢?”
“真是不能當真嗎?”他走到她身後,距離近的觸手可及,他的呼吸就在她的耳邊遊離,溫熱溼潤,可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讓人心碎,“你可知道,今日絨幻回去,說你要見我,那時我真的是這四年以來都不曾有過的歡喜,我以爲我的輕幽終於可以放下了,終於可以原諒我了……終於不再計較已經過去的事情了……可是我抱着滿心的希冀而來,你爲的,還是別人……”
“夜栩我……”她下意識的回身,本想辯駁,可也就是這一個回身,讓她的話留在了這裡,停滯不前。
他恰到好處的吻上她的脣,分寸不差。
好多年了,沒有過這樣炙熱的纏綿,只是多年以前,他的吻是輕柔而深情,今日,卻帶了幾分瘋狂與苦澀。
讓她不敢承受,也打從心底的不能承受。
“夠了,”終於狠命的推開了他,轉身一面不自覺的擦拭着自己的朱脣,一面努力的讓自己清醒,輕幽又一次背對過他去,低斥着卻還帶着哽咽,“真的夠了,我們倆之間什麼都夠了,榮王殿下請自重,切勿在小女身上多浪費心思。”
他今夜卻不知爲何,好像絲毫沒有去容忍她的意思,從來的大度寬容也好像灰飛煙滅了一般,上前用力握住輕幽的手腕,逼着她轉過身來看着自己,一雙眼眸從苦澀到淒冷,也不過是瞬間的事,“都已經四年了,或者更久了,你當我在你身上用的心思是浪費嗎?可我怎麼絲毫都不覺得呢?”
輕幽別過臉去,心裡是在用盡全力的表現出不在乎,冷冷道:“我沒話好說,當年即便有過真心實意,也早跟着長安城外的血雨腥風一處湮滅了,請殿下記着,是忘則該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