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是連着摔了三四個臺階,雙洛整個人悶頭撞在一側的石壁上,發出一聲鈍響。右肩劇痛,不知道是刮破了皮還是脫了臼,竟一絲一毫都動彈不了。
她強忍着劇痛,眯眼看着頭上緩緩移動的燈火,屏聲靜氣,盤算着,不知道傾顏到底有沒有注意到這點響動。
這時遠遠就傳來一聲清脆的笑,如山澗的泉水一般緩緩傳來。
“雙洛姐姐,你可還好?”
被發現了。
雙洛的心驟然縮緊,一股陰冷緩緩順着石壁攀爬上自己的背脊,直竄上頭,心一下子就亂了,紛繁間只有一個念頭。
怎麼逃?
雙洛用唯一能動的那一隻左手暗暗在身上摸索着,期待能找出一點防身的東西,可是除了那個長筒可以勉強當一下棍使之外,沒有任何東西。
逃?
她現在這個身體體力極差,怎麼逃得過傾顏的速度?
難道就這樣子等死?
或許,傾顏根本沒發現她,剛纔的話只是一個試探,如果能找一個地方躲起來……
不行,這不過是僥倖的想法,萬一傾顏已經發現她的話,這不就是坐以待斃?
逃也不行躲也不行那該怎麼辦?
雙洛盯着那時隱時現的燈光,心裡轉過好幾個念頭,緊接着被自己一一否定,手緊緊握着長筒,生出些滑膩的汗來。
同歸於盡呢?
雙洛迅速否定這個念頭,不值得……文墨跟居士那麼辛苦救下的性命,不能隨意浪費啊……
傾顏深諳如何折磨一個人的意志,始終不急不緩的走着臺階,篤定雙洛此刻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越來越近……
雙洛苦笑,目前唯一靠譜點的選擇似乎就是接着逃了,起碼要將居士交給她長筒保管好。她環顧四周,眼睛漸漸適應了周遭的黑暗,她現在似乎身處一個較開闊的平臺,背後數步之外又是一條甬道通向別處。她想了想,吃力的轉過身,決定向那邊爬去。
身體毎動一下都有如刮骨般的痛,雙洛用力咬着脣,努力在痛苦跟虛脫造成的眩暈之中保持一絲清明,艱難的用左手支撐起整個身體的重量。
如果爬過去又是下臺階的話,乾脆直接滾下去好了,這樣速度興許還快一些。
雙洛甚至冒出這樣的念頭來。
她專注的一步又一步向那個方向挪着,背後的腳步聲漸漸被拋在了腦後,越來越模糊,最後被完全隱沒在雙洛自己的呼吸聲跟心跳聲中。就在這樣模模糊糊的狀態之下,雙洛恍惚間聽到一聲輕嘆,極清晰的聲音,彷彿就在耳後。她兀的一驚,下意識偏過頭去,自己的嘴已經被人迅速捂住,緊接着整個人被強行拽到了一邊,有力的雙手緊緊箍住她的雙臂,讓她無法動彈。
什麼人?
雙洛隱隱嗅到一點潮溼的水汽,某種陰寒溼冷的感覺從身後人的身體中散發出來,甚至還帶着血腥的臭味,讓她無端害怕,無聲的掙扎着。
手肘似乎觸到了什麼地方,背後的人悶哼一聲,終於鬆開了對她的禁錮。雙洛剛緩口氣,還沒來得及有所動作,腦後驟然一痛,人就很沒用的被打暈了。
那人發出一聲無奈的笑聲,小心翼翼將她抱在懷裡,偏頭看着遠處漸行漸近的那一點燈火。
燈火慢慢的擴大,最後暈出一個黑黑的人影來。
傾顏自然沒想到會在這裡遇上祁慎,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
金色的眼睛在火光之中盪漾着豔麗的華彩。
“你怎麼還在這?”
“小師妹這次認識我了?”祁慎不答反問,兩人對峙,誰都不肯輕舉妄動。
傾顏卻只是笑,不說話,眼珠子轉啊轉,始終看着祁慎懷裡的女孩。
祁慎將手臂收緊,牢牢護住雙洛,餘光瞥了一眼自己的退路,一邊說道:“就是在北穆,金眼睛的人也是很少見的,小師妹你是蕭家人?”
“我是蕭家人,”傾顏冷冷說道,面無表情:“小時候跟家人失散,被文墨哥帶了回來。”
祁慎露出果真如此的表情,說道:“據傳蕭家人滿週歲就要學會用刀殺人,難怪……小師妹你既然已經逃出生天爲何還要回去?”據他所知,漠北蕭家簡直就是煉獄,從那裡出來的人沒有一個正常的,要麼就是瘋子,要麼就是殺人狂。
傾顏不置可否,突然朝祁慎方向邁出一步。
祁慎卻不動,緊緊看着傾顏,臉上露出一絲輕佻的笑來:“小師妹,我們既然殊途同歸,你就不用那麼辛苦在這張圖上費心了,安安心心回北穆,這件事情我就勉爲其難全權負責好了。”
“回去?”傾顏冷笑的重複着:“師哥,沒有這張圖師妹我回不去呵……”
“那就不回去好了……”
“師哥!”傾顏露出不耐煩的神情,聲音中帶着蒼涼的嘲諷:“以我的血統跟身份,除了回去,又能去哪裡?”
祁慎表情一冷,聲音也轉沉:“她是我的人。”
“你說的是她還是她手裡的東西?”傾顏忽然笑了起來,一雙鳳目微眯,看着祁慎。
祁慎卻不回答,反手亮出一串銅牌:“你既然可以調動裕家的死士,自然是聽命於我們裕家,爲了一張地圖擅自浪費掉三個死士的事情我還沒有跟你計較。”
居然調用死士謀殺雙洛……眉心一跳,祁慎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
傾顏眨眨眼不爲所動:“我只聽令於裕昊大人。”
見祁慎稍稍皺眉,她又盈盈笑道:“你擅自調走莊外所有死士暗線不知道裕昊大人知道後又會如何?”
“這件事情我自有打算。”祁慎不以爲然的說着,下一刻語氣急轉,俊眉微攏:“傾顏,想回去還有其他機會,今天忤逆了我的話……孰重孰輕,你自己掂量清楚!”
隨後祁慎便不再言語,只凝眉斂神看着傾顏,收起之前的散漫後,他整個人都帶着一股凌人的氣勢。
傾顏在他漸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低下頭來,十指因爲功敗垂成的不甘緊緊握成拳頭,她緊緊抿着脣,低着頭,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
她垂眸看着腳下的影子,眸光在微弱的燭火下忽明忽暗,但是臉上始終保持着冷淡又傲然的神情。
許久之後,她擡起頭來,露出豔麗的笑容,聲音甜膩:“師哥,今日之事,師妹謹記於心。”
話音剛落,她便狠狠摔了手裡的燈盞,飛身離去。
祁慎輕噓一口氣,將身子往一邊石壁上一靠,笑得有些勉強。
算了……無論過程手段如何,自己到底還是將她保住了。
至於以後,再說吧……
以後,以後會是什麼樣子誰又知道!
祁慎將雙洛打橫抱在懷中,快步在地道中穿行着,遠遠已經可以看見出口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