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之中殺氣乍現。
雙洛迅速回滾, 順手握住寶劍,躍起,擡手堪堪抵住對方的長刀。
“你……”她剛剛看清對方面目, 連吃驚都來不及, 已經被快速有力的招式逼得形容狼狽。
對方一言不發, 步步緊逼, 雙洛背後已是急流, 退無可退,她暗叫一聲不好,手中劍就勢虛晃一招, 左手一揚,□□射出, 擦過對方的額角, 而她本人趁着這一空隙, 閃身到了對方背後。
酒被嚇醒大半,雙洛好不容易讓自己冷靜下來, 橫劍當胸,喝問道:“祁慎,你瘋了!”
祁慎對她的話似乎毫無反應,只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長刀,再擡頭時, 深褐色的眼睛中閃過一抹寒意。
他並沒有像往常一般, 時常帶着三分淺笑, 這時候的他, 面無表情, 肅穆的彷彿是石像一般,帶着凌人的冷酷殺氣。
他的目光死死的攥住了雙洛的心。
“……你要……幹什麼?”一陣寒意順着雙洛的背脊一路攀爬, 讓她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祁慎提刀上前,又靠近了幾步,突然發力,泛着冰冷的黑色的玄鐵兵刃狠狠砍在了雙洛的劍上。
“把你會的劍法使出來!”
“明明聽得懂穆族話!”
“明明會東川裕家祖傳的劍法!”
“明明在骨子裡帶着北穆人的叛逆跟倔強!”
“明明跟大周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
“爲什麼!”
流利圓滑的穆族語言,一連串的問句,破空而來,咄咄逼人,祁慎的每說完一句話,手上的招式就更加凌厲,更加難以應對,他的臉上,也漸漸出現了可以被理解爲失落或者憤怒的表情。
雙洛根本顧不得去想爲什麼這個人還在軍營裡,只能狠狠咬住嘴脣,吃力的招架着,東川裕家的劍法大開大合,古樸自然,簡單的招式跟這一家族爲人處事的作風一樣,剛直,不懂圓滑機變,一切靠實力服人。
這樣的劍法,在祁慎的刀下,根本只能勉力招架。
終於,雙洛痛呼一聲,單膝跪下,手中的劍落地,虎口裂開了,手臂的肌肉一抽一抽的痛着,手指蜷縮在一團,無法動彈,本來就已經用力過度的手臂這是算是雪上加霜,
祁慎卻沒有再接着出招,只是狠狠將刀一甩,坐在不遠處,透過夜色冷冷睨着她。
“爲什麼寧願跟那些膽小優柔的大周人在一起,都不願跟我走?”
最後的問句問出來時,已經變成筋疲力盡的一聲輕嘆,帶着困惑跟厭倦。
“你覺得我是什麼人?”雙洛護着自己的右手臂,垂眸躲開了他的目光,用同樣的語言說道。
“披着華族人的外皮,骨子裡流着穆族人的血!”
雙洛的心幾乎因爲他這句話停止跳動,她半撐起身子,直直瞪着他,帶着驚訝跟恐懼。
祁慎這時似乎已經恢復冷靜,目光不像之前那般攝人,他低頭撿起自己的刀,用袖口在上面輕輕擦拭着。
“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用平靜的語調稱述着:“剛開始可能還會被你騙過去,相處久了,就不一樣了……僞裝的再好,你的靈魂依舊不會改變,見識,氣度,與生俱來或者後天習慣的,一舉手,一投足,都暴露了你的來歷。”
“至少,我知道,你絕對不是大周人。”
“再好的教養,大周都不會有你這樣的女子!”
“哦?”雙洛直覺想起盤迦玉,還沒反駁,卻被祁慎截去了話頭:“盤迦玉是南瑤人,永安公主天生貴胄,楚雙洛是誰?一個小商戶家的女孩子,呵呵……”
雙洛無言以對。
祁慎接着又說:“知道文墨爲什麼一直不信任你嗎?他跟我一樣,看出來你的不同,甚至比我更細緻的看出了你骨子裡的穆族人的魂……哈哈……試問他怎麼相信你?”
楚雙洛閉上眼睛,深呼吸,寒冷的空氣一下子充滿了她整個肺部,刺激着她的神經,然後她睜開眼,鎮定的看着祁慎。
“我曾經的確是個穆族人,可是我不認同這個民族現在的所作所爲!你也看到了,從定城,到這裡,你看看我都做了些什麼?我的手裡,沾滿了穆族人的血!”她的手指緊緊扣緊了地上的雜草,手指被勒出血紅的印記。
她雙眼乾澀,欲哭卻無淚。
“楚雙洛,跟我走。”祁慎彷彿沒有聽見她的話,只是站起來,走到她跟前,伸出手。“大周人信奉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在留在這裡,遲早會出事。”
“我……”楚雙洛狠狠捂住自己的耳朵,閉着眼,蜷縮成一團。
遠處的歌會還在繼續,青春熱血的戰歌傳到這裡,恍若是兩個世界的東西。
她跟這個世界,同樣隔着不可逾越的鴻溝。
“我們不一定要回北穆啊!你不是要去找你的小丈夫嗎?我們找到他,然後就離開這是非之地,找塊水草豐盛的地方放放羊,牧牧馬,不是也不錯?”
平緩的語氣,平凡的描述,聽在她耳中卻是致命的誘惑,雙洛擡起頭,朝他伸出手,慢慢的,兩隻手終於十指相扣。
祁慎突然發力,將她整個人扯了起來,然後狠狠朝背後一甩,雙洛被這突然的一下弄得完全矇住,只覺得自己被用力的摔在了地上,似乎有兵刃的寒氣劃過自己的皮膚。
她迷迷糊糊爬起來,擡頭,就看見另外一個男人滿含怒意的臉。
最近的確流年不利,她心裡無比苦惱。
青蘆劍的寒鋒直指對面的男子,文墨幾乎是從牙縫裡迸出一句話:“居然敢混到軍營裡來,果真大膽!”
“時刻記掛的佳人完好無損,你都不謝謝我這個救命恩人嗎?”祁慎好整以暇的握住自己手中的玄狐刀,刀刃正對着面前的人。
他輕鬆的語氣絲毫不能緩和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文墨!他……”雙洛急忙喊道,話還沒出口,祁慎已經趁文墨分心的一瞬間驟然出招。
本來就是師出同門,兩人這一次完全斗的不相上下,一刀一劍化成一黑一白兩團影子,膠着着,試探着,尋找着奪取對方性命的最好時機。
這一番動靜自然引起了他人的注意,隱隱已經有人聲朝這邊過來了,雙洛暗自焦急,如果被人發現,祁慎一定難逃一死!
她尋機撿回剛纔丟棄的寶劍,試圖看清兩人的招式伺機阻止,可是這兩個人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壓箱底的本事全用了出來,高深得她完全看不懂。
帶着醉語的聲音越來越近,雙洛咬咬牙,豁出去,直接提劍就上,她就是賭這兩個人都不會傷到她,於是趁着他們格擋的一瞬橫劍輕挑,身體順勢攔在了兩人之間。
啪嗒!
寶劍折斷,兩人的兵器也雙雙脫手,雙洛也被一道無形的力量震出老遠,要不是文墨飛身接住,就要生生撞在了樹幹上。
“咳咳咳……”這一下傷的不輕,雙洛急咳一陣,勉強壓住體內的氣血翻涌,雙手緊緊壓住文墨欲起的身子。
“你怎麼樣?有沒有傷到?怎麼這麼傻?”文墨一臉焦急的問道,想起剛纔的一瞬,就心有餘悸。
要不是他們兩人拼着自己受傷,同時撤力,眼前這個傻姑娘就被砍成兩三段了。
他的關心卻並沒有得到應有的迴應,雙洛只是稍微平復了下呼吸,就急急轉身,看向祁慎,後者亦是表現出難得的焦慮,面帶不甘的看着這邊,一臉的沉鬱。
“咳咳咳……”又是一陣咳,雙洛好容易忍住,急切的護在文墨身前,朝祁慎吼道:“你走啊!快走!有人馬上要過來了!”
彷彿是爲了印證她的話一般,幾個喝的醉醺醺的士兵已經從樹林中走了出來,一臉驚訝的看着幾位狼狽的三人。
終於,一個人認出了文墨,連忙胡亂行了個禮,問道:“文大人,有什麼需要我們效勞的嗎……”
在他們眼中,雙洛撲在文墨身上,遠處又是一個士兵一臉憤然的看着,很容易就想到了曖昧的地方去了。
文墨還沒開口,手臂已經有隱隱的痛楚傳來,他下意識低頭,正對上雙洛飽含哀求的眼睛。
裡面只有一個信息,那就是,放了他。
爲了他!爲了他!一切都是爲了他!
文墨一下子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狠狠吸了一口氣,強自定神,然後方找回自己慣常的語調。
“這裡沒什麼事,你們可以走了!”
那幾個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只得抱拳退下。
待到他們走遠,雙洛才稍稍鬆了口氣,回頭衝祁慎喊道:“你走啊!”
祁慎卻不動,只是冷冷看着他們,許久,才說出一句話。
“楚雙洛,你當我是什麼?”
雙洛被他這麼一問,全然愣住,但見祁慎輕輕揚起嘴角,笑了起來:“呼之即來,揮之則去嗎?”
“不……不是的!”
“我知道啊!有他在,你就不會跟我走,我永遠是第二個選擇。”祁慎笑看着文墨,目光卻是冷的:“雙洛,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出了事,沒人會好受!”
他的話題卻瞬間跳躍到剛纔擋劍的事情上面。
шшш_ тт κan_ C〇
然後,他擡手,指尖輕擦過額角,撥開額前的亂髮,翩然一笑,轉身離去。
祁慎就這樣走了,一句告別都沒有。
雙洛難掩心中的失落,訕訕推開文墨,起身想走,卻被文墨狠狠拉住。
低沉的聲音帶着山雨欲來的氣勢,一字一句傳入她的耳中。
“你跟他,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