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迦玉發話的第二天,新兵們就開始了正式的訓練。
古代軍營裡的士兵是怎麼訓練的,雙洛曾經無數次想過,是不是跟自己當年在學校軍訓時一樣,每天無休止的在太陽底下站軍姿,走正步,一個標準的敬禮也要到反反覆覆練習數百次呢?
結果一大清早被拉到教場後,就在這寒霜極重的清寒晨光裡站直了,聆聽盤迦玉提督的諄諄教誨一個時辰。
待到太陽升到了盤迦玉滿意的高度後,只見她輕輕一笑,手中的鞭子一揮:“開始跑步吧!”
“啊……”人羣裡小小起了一陣喧譁。
迦玉手頭鞭子“啪”的一折:“跟着我跑,掉隊的回頭一律軍棍伺候!”說完頭也不回,步伐矯健的朝軍營外跑去。
整個軍營的十萬多人就跟着她開始沿着太行山麓一路跑去。遠遠看着,這支隊伍就像是一條黑龍,盤繞在太行山上,蜿蜿蜒蜒。
終於堅持到了終點,楚雙洛像一團爛泥一樣將自己摔了出去,仰面朝天,以十分不雅的姿勢大口的喘氣。一跑就是一上午,這樣的耐力長跑她很久就沒經歷過了,堅持到最後,痛不欲生。她深深吸了一口氣,乾冷的空氣大量涌入肺中,火辣辣的痛。
有人伸手想將她拉起來,拉了好幾次都沒成功,雙洛乾脆閉上眼睛裝死人。
“喂,剛跑完不要就這樣躺着,會出人命的!”有人不耐煩了。
雙洛微擡了擡眼皮:“就躺一小會……”
“再躺就軍棍伺候了啊!”那人冷笑着威脅。
雙洛一個激靈,手腳麻利的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身上塵土,腆着臉笑了笑:“盤提督怎麼來了?”
盤迦玉眨着一雙烏黑透亮的大眼睛衝她笑,汗水微微打溼了她的劉海,她整個人站在冬日的陽光下咧着嘴笑的燦爛,明豔逼人。
“我手下一羣姑娘們想找人練手,我這不是過來看看有沒有願意挨軍棍的啊!”她跟雙洛說話的語氣一點都不像是將軍對士兵,倒像是親密無間的好友,或者該說,她是個沒架子的上級。
這讓雙洛放鬆了不少,她笑嘻嘻退開一步,露出求饒的表情:“提督啊,你看看那邊那個人,一定願意的!”
她手裡指的是祁慎,盤迦玉看了後笑道:“這麼帥的阿哥,我手下姑娘捨不得打!”此話一出,她身後便傳來好幾聲銀鈴般的嬉笑,雙洛順眼看過去,才發現幾個身着軍服的女孩子笑嘻嘻躲在盤迦玉身後朝這邊看,雙頰飛紅。
“提督過獎過獎!”祁慎聽到這邊動靜,轉身朝這邊揮了揮手,又是一陣喧譁。
雙洛心裡隱隱不是滋味。
同樣長途跋涉,祁慎跟盤迦玉他們卻和沒事人一樣,讓雙洛切身體會到了自己跟他們的差距,心裡說不沮喪是假的。不過她心態也很好,比起差不多半數的掉隊人士來,她能堅持到最後已經很不錯了。
“楚遲。”
“嗯?”雙洛愣了一會反應過來是在叫她,連忙打起精神看向盤迦玉:“提督有何指示?”
“這十萬新兵我只會帶走五萬精銳。”盤迦玉收起笑來,撩起身後在獵獵風中飛揚的披風,轉身一掌拍在雙洛肩上:“你這人我很喜歡,不要讓我失望啊!”
說完,她便帶着一羣女侍衛大搖大擺的走了。
雙洛愣了愣,看向不知何時走到身邊的祁慎:“她難道特地來跟我說這個的?”
祁慎忍笑:“我看這盤提督是看上你了!”
雙洛打了個冷戰,連忙一巴掌拍開祁慎:“你不要嚇我好不好!”
“明明該擔心的人是我啊,這年頭運氣不好啊,參個軍都能遇上情敵。”祁慎伸手摸摸下巴,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
練兵上盤迦玉就沒有那麼和藹可親了,簡直是個油鹽不進的惡棍,經歷了一上午耐力跑的士兵們原以爲下午可以得到一小段的休息時間,結果盤提督發話,午飯後都去校場訓練基本陣型。
沮喪的氣氛迅速瀰漫,跟昨天的豪情壯志比起來簡直是天壤之別,當然,某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當場挑戰了盤都督的權威。
“提督,我們是人!”明鋒手裡握着一個硬邦邦的饅頭大聲抗議,不用懷疑,這就是雙洛除了茅廁跟洗澡以外最痛恨軍營的一點,可憐她那千瘡百孔的胃喲!
盤迦玉很好看的笑了笑:“我當然知道你是人。”爾後她朝身後的將領遞了個眼神,明鋒得到了免於訓練的權力,取而代之的是五下軍棍後在牀上趴到第二天天亮。
在極度勞累的情況下,人很容易就忽略掉很多的物質享受,比如美食,比如舒適的牀,比如異性的誘惑,操勞一天的士兵們胡亂吃完晚飯後,大多數人倒頭就睡成了死人一般,也許在夢裡還會抽打着盤迦玉數千遍。
雙洛躺在牀上睡不着,雖然癱在牀上的感覺無比好,她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都在呼籲睡眠,她還是睜着眼睛毫無睡意。耳邊有隱隱約約的鼾聲,不過聽來聽去只有兩個人的。
她試探的喚了一聲。
“祁慎!”
“恩?”果真沒睡。
雙洛翻了個身,面朝着眼前的黑影,她看不清對面的人,可是卻能感覺到他鼻尖呼出的輕微的氣息。雙洛忽然產生了一種衝動,這種衝動像是個小爪子般在她心裡撓啊撓的,難以忍受。最後她乾脆爬起來踢了踢一邊躺着的祁慎。“祁慎,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營房裡佈置無比簡陋,除了幾個掛鉤,幾個木桶,幾張長凳,就是一個長長的炕鋪成的大通鋪,當初分牀的時候祁慎搶先佔了偏東的一側,讓雙洛睡在裡側。夏恆看了看將自己的行李放在了最西側,於是明鋒很無所謂的睡在他跟祁慎之間。
不過雙洛在這方面神經粗大的令人髮指,絲毫沒介意自己是在跟三個大男人擠在一張牀上。或許如果將她跟一羣女孩子扔在一堆,她反而會手足無措不自在。
“比起盤提督來,我是不是比較像一個女人?”雙洛殷切的看着對面的黑影,問道。
祁慎輕輕“嗯”了一聲卻沉默了,懶洋洋的語調,配合着身邊輕輕的鼾聲,忽然就在着寂靜的夜色中渲染出一種黑色的曖昧。
長久的沉默,曖昧橫生。
雙洛聽見了自己越來越不規矩的心跳聲,開始暗暗埋怨自己的衝動,沒事亂問啥問題啊!簡直是自取其辱。
“不說算了!”她故意抱怨一句,給自己一個臺階,就勢轉過身去。
手臂卻是一沉,祁慎的手隨後搭了上來,輕輕放在她的肩上。
“五年後我再回答你這個問題,十五歲的黃毛丫頭,不要想太多!”
“盤迦玉是盤迦玉,你是你,沒必要將你跟她比。”
祁慎依舊是懶洋洋的調子,卻準確的擊中了雙洛的心結
雙洛哭笑不得,原本浮躁的情緒卻淡了,是啊,自己還小,一切都急不來的,包括權力,還有得到這權力的能力與機遇。
淺淺的睡意漸漸來襲,她打了個呵欠:“祁慎,你究竟是什麼人?”
“到了北穆你就知道了。”身後人這般回答:“而且,在你告訴我你的身份之前,我也有權利隱瞞我的身份,你說是不是?”
“小氣……”雙洛又打了個哈欠。“去北穆啊……我還不知道能不能過關呢?”
“不只是要過關,而且成績不能太優秀,中等偏下最好,否則引起將官的注意繼而重用,最後反而脫不開身。”可惜雙洛已經被盤迦玉盯上了,這個有些讓人泄氣的事實祁慎並沒有說出來。
“真難……”
“放心,有我呢!早些睡吧,今天已經很累了,明天還要早起。”祁慎輕輕拍拍她。
“恩……你也是……”雙洛閉上了眼睛,在墜入黑甜睡夢中時她迷迷糊糊想起一件事情,自己很久沒有做那些稀奇古怪的關於三足烏的夢了。
當房間裡響起第三個人的鼾聲時,祁慎才從雙洛的肩上收回自己的手臂。他半撐起身,仔細端詳了一陣女孩的睡臉後,才心滿意足的躺了回去。
總是無法在室內所有人沉睡之前入睡,這個從小養成的老毛病果真還是改不了。祁慎心裡想着,下意識偏過頭去,有些羨慕的看着熟睡的雙洛,黑暗之中,他依舊可以輕易地分辨出那些嬌媚的曲線,鼻尖,嘴脣,胸脯,這丫頭,怎麼會懷疑自己沒有女人味呢?
“真是抱歉,如果你知道我是誰,恐怕就不會輕易跟我走了……”他輕輕說道,似乎想象着那種不好的情況,一時間表情冷峻,然後他報之一笑,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