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經是光緒九年十二月了,而清朝政府雖說出兵增援安南,卻又嚴令援軍部隊不得主動出擊,“聽說北京的聖母皇太后和光緒皇帝爭執不下,朝堂上主戰、主和的兩派也是分歧很大,鬧得不可開交”,這位善於和中國人打交道的亨同心想道,結合眼前這位法國人的陳述,他心頭像吃了定心丸。
“若說是法國人得了彩頭,還不得有更多的西洋人涌進大上海來”,亨同心裡頭有本帳,算得清清爽爽的,土地資源終歸是有限的,而不遠的將來,來到這個遠東最大城市的人口,卻會沒有節制的增長,“此時正是萬能的主賜予的良機”,他不由得怦然心動。
這真是個意料之外的好消息,如果順利的話,不出多久,重大利好傳到了上海灘,那房價又得飆升了。
亨同心頭頓時大喜,眼中的這位洋洋得意的法國人簡直就是華人所說的活財神,“啊,親愛的朋友”,亨同順手接過侍者送過來的威士忌,那高腳玻璃杯藉着洋油燈光熠熠生輝,倆人會意的相視一笑,這酒味真是爽口。
告辭回去的路上,坐在馬車上,亨同不由得在胸前划起了十字,“回頭的給老闆說說去”,說啥啊,自然是房價要看漲了,最好還是由他*盤,其中的花頭順理成章的少不了自己的,看看亨同擰得有多清。
輕便快捷的馬車很快就把亨同載到了外灘二十二號,老沙遜上
海分行,自從一八四五年孟買的沙遜洋行登陸上海灘,這裡就是沙遜家族在遠東的辦公地,主要是經營洋藥,也叫福壽膏,其實就是鴉片,亨同在這裡長袖善舞,暗地裡撈了不少油水,這裡一踏上臺階,不由得有種親切感,只見他越走越輕快,轉眼間就消失在橡木玻璃門後面。
二十八歲的新任大班愛德華·阿爾伯特·沙遜正在頂樓寬大闊氣的辦公室裡等着他,可是新任這個說法並不準確,而今愛德華已經來到上海灘快四年了,可是長期在炎熱的孟買生活,使得他的皮膚更大多數印度人一樣,泛着釉紅色的光澤,昏黃的燈光下這張臉上看上去有些黝黑,明顯帶着幾分焦慮,油亮的額頭下,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頗有些緊張的望着腳步輕快的亨同。
“親愛的亨同,快來坐下”,這位沙遜家族的第三代明顯流露出刻意的熱情,這樣既能讓他不至於失態,也是因爲他十分倚重作爲房地產部門經理的自然流露,說到這兒,愛德華拿出一罐碧螺春,熟絡的拿起一個英國產的宮廷樣式的茶杯,然後拿起一根銀勺舀出些茶葉來,倒進了杯子裡,最後拿起一把銅壺,滾燙的水隨着騰起的蒸汽在杯子中翻滾着,活像他內心的翻江倒海。
亨同此刻倒不急於打斷愛德華殷勤的舉動,在西方人看來,拒絕是不禮貌的,雖說他倆都是來自中東,可在日不落帝國的影響下,早已經西化了。
“愛德華先生”,亨同接過來茶杯,禮貌的捧在手裡,藉着騰起的水汽,倆人之間似乎有了一層隔膜似的,不約而同的倆人的目光穿透了嫋嫋的薄霧,對撞在了一起,又飛快的移開。
“親愛的亨同”,到底愛德華先開了口,“如今的局勢你怎麼看哪?”,說到這兒,他目不轉睛的瞧着亨同。
實際上亨同早在和弗朗索瓦打聽消息的時候,心頭已經有了主張,而且從他的臉上就能看出來,“如今外面的局勢瞬息萬變,就像黃浦江邊的潮水一般,誰也不知道啥時候潮起潮落”,亨同的話從口出,已經變了腔調。
狡譎的亨同入鄉隨俗,記住了中國的一句古話,說話留一手,這是東方的含蓄也好,或者說三十六計中的欲擒故縱也罷,底牌決不能輕易亮的。
“哦”,愛德華一聽,頓時顯得有些吃驚,“不是聽說法國人增兵安南了嗎?”,這件事上海灘上鬧的沸沸揚揚的,“聽說巴黎方面決意解決安南問題,連兵艦都開過來了”,他心頭彙集着自己近幾日蒐集到的線索,感覺腦門都發熱了。
“聽說新上任的法國交趾支那艦隊司令孤拔,那可是好鬥的高盧雄雞”,愛德華表現出來少有的謹慎,他緊張的思考道:“作爲沙遜家族的第三代,如今剛剛在海外開創了一番局面,可萬萬不可半途而廢”,在雄心與理智之間,他揪心的煎熬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