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兒，孫更生好氣又好笑的搖搖頭，一旁的路易奇怪的盯着他，忽然伸進口袋裡，掏出了一把鈔票，在孫更生眼皮子底下晃了晃，“我付錢的”，顯然他會錯意了。 “不、不”，孫更生連連擺手推辭道：“路易先生，用不着這樣”。
“這可不行”，路易十分不解的堅持道，在西洋的國度裡，哪怕是一家人也要親兄弟，明算賬，這樣怎麼行呢？
孫更生自有他的說辭，“路易先生”，他對着瞪大眼睛的路易講道：“反正天晚了，路上沒啥客人，車子空着也是空着的，不如順便載着阿拉去逛一逛馬路”，聽聽上海男人的腔調，什麼時候也不會塌了臺勢。
“也好”，路易如今中文純熟了，只聽他也是爽快的講道：“客隨主便”，不由得倆人一齊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黃包車載着路易離開了碼頭，此刻這個洋人的表情卻明顯沉了下來，只見他若有所思的模樣，一雙眼睛不安生的四處張望着，轉得比黃包車的兩個車軸還快，顯然這樣的表情，不是爲了出來兜風的。
“那個姑娘”，路易嘴裡喃喃的唸叨着這個沒有看清面容的、好心的女孩兒的稱謂，據那位華捕的敘述，大概她二十歲出頭，中等身材，梳着一個髮髻，住在城廂裡面，那時候的上海人多半都擁擠在這裡，地方不大，人口卻很多。
華洋混居在最開始是被嚴格禁止的，只有有頭有臉的新貴或者富商們纔有資格在租界裡面租地建房和居住，至少現在是如此，路易自然曉得這些情況，在跑過了那顆他曾經醉倒，並且和那位神秘姑娘度過一夜的梧桐樹之後，他不得興趣索然了。
“Mr孫”，路易心有不甘的求告道：“麻煩你再拉我進城去看看”，他說的城市自然指的是上海城廂了。
“哦喲”，孫更生像是沒聽明白似的，顯得有些吃驚，向來華洋分立，很少有洋人說是去老城廂白相的，“這個洋人不一樣”，他心頭嘀咕開了。
“我
要去城裡面”，路易倒是沒覺得有啥不一樣的，只是心急的重複道。
這下輪到孫更生恍然大悟了，“哦喲”，他的心頭簡直就是嚷嚷開了，“一定是城裡有他歡喜的姑娘”，一定是的，不然外灘上那麼漂亮，怎麼回偏偏進城去，那裡可沒有那麼多新奇好玩的，情不自禁的他的臉上帶出了一絲曖昧的笑容。
看到孫更生神秘兮兮的笑容，停在路邊不走了，路易側着頭，認真的探究着這位華人的表情，他來滬五六年來，卻始終拎不清爽這些華人總是高深莫測的語言和表情，就像那位姑娘，來之前沒有預兆，走的時候，也沒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這位浪漫的法蘭西人，困惑的撓撓頭，然後摸摸頭髮，一副失望的表情已經在孫更生面前充分的暴露了出來。
“這些洋人就是古靈精怪”，孫更生旁邊帶着會心而又曖昧的笑容，顯然他聯想到了啥，“這不說灘簧裡廂唱的才子私訪小姐差不多嗎？”，他暗笑道。
“路易先生，儂還去嗎？”，孫更生壓低嗓門講道，那話裡面的意思是說，不必告訴我姑娘的芳名，只說個地方，哪條弄堂裡面，他都熟悉的，保管一會兒悄悄的就到了。
“我的上帝”，路易攤開手、聳聳肩，詫異的講道，他十分的不解，爲啥不走了呢？還用得着問哪？
“路易先生，儂告訴阿拉一個地址”，孫更生乾脆直接明瞭的對着路易問道，“我們就朝那裡去了，也不耽誤時間”，他唯恐這位洋人不明白，還解釋起來。
“我的上帝”，路易再次攤開手、聳聳肩，卻一臉疑惑的嚷嚷道，這回他曉得是曉得孫更生的意思了，不過更加顯露出茫然的表情，“我不知道”，他的一切表現已經說明了這是一次漫無目的的遊逛，至少孫更生是這樣認爲的。
“該怎麼和Mr孫說呢？”，路易困惑的撓撓頭，這辰光中西文化的差異就像鴻溝一樣，橫亙在了倆人的面前，不過恐怕連鴻溝都沒有聽說過的洋人，
很難理解華人對於男女之情的閉口不談。
“Mr孫，你知道嗎？”，路易探出頭來，有些像老鴨似的，脖子伸得老長，直朝着孫更生講道：“上帝”。
“她是上帝派來的好心人”，路易又一次攤開手、聳聳肩，放聲的講道。
“阿拉曉得了”，孫更生點點頭，就是外國神父經常說的，來自天國的聖女，不過曉得歸曉得了，他卻反而更加的吃驚，“儂幫幫忙好嗎？”，孫更生嘟囔道：“不要拿儂尋開心哦”。
一邊說着，孫更生更加奇怪的對着路易講道：“阿拉上海老城廂裡面，只有華人，沒有啥洋人，要是哪家收容了洋人，那是要吃官司的”，言之鑿鑿之間，似乎沒有拿路易尋開心的地方。
路易真是反而被孫更生繞糊塗了，“不是這樣的”，他急忙解釋道：“是上帝讓我遇到她的”。
路易口口聲聲上帝，聽得孫更生神情間漸漸的開朗了，顯然他曉得了什麼，“路易先生，阿拉說的這位女士，一定不在儂老城廂裡面”，又是言之鑿鑿。
說到這裡，孫更生自作主張的拉起黃包車，“路易先生，儂陪您找過去，準能找到的”，他熱情的張羅道。
“上帝啊”，路易揚起頭來，啼笑皆非的昂頭朝着頭上的天空講道，他知道，今晚恐怕和這位華人拎不清了。
就在路易怏怏歸去的第二天早上，“哦”，亨同和路易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哈欠，寬大的辦公桌後面，亨同立刻投來關切的眼神，“親愛的路易”，他用叮嚀般的口氣講道：“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要注意休息哦”，亨同鄭重其事的囑咐道，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裡充滿了關注，要說別人安歇好，可他自己呢，看氣色，想必也是昨晚輾轉反側，沒睡好。
一旁路易定睛一看，望過去這才發現其實這位諄諄囑咐自己的人，也是好不到哪兒去，“親愛的亞拉伯罕”，他顯然也有話說了，“您也要留意自己的身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