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亨同悲憫的朝着頭上的天空,“主啊”,話語諄諄的說道:“救救你的孩子吧”,顯然他的話語裡頭,指得是腦筋搭錯界了的路易。
路易將信將疑的在胸前畫了個十字,“我的上帝”,他在懺悔着,只是漸漸的,這個洋人臉色平和了。
“回頭的好好的安慰、安慰佳琳”,路易心頭盤算道:“再去請個醫生給孃舅好好的看看”,這辰光在他的心頭,覺得這樣的安排下來,心頭妥帖了。
孫更生迷惑的望着面前的香爐,像模像樣兒的在胸前劃了個十字,“怎麼外國的神仙都不保佑我們窮人?”,他舔了舔烏黑的嘴脣,神情間忽的生出些焦慮。
說到這裡廂,孫更生側耳傾聽着黃浦江裡頭的動靜,可是過了一晌,只有兩三聲汽笛聲傳了過來,他不禁有些失落的表情掛在了臉上,掉不下來。
“都說洋人的海員們出發走的時候,都要拜洋菩薩”,在孫更生的意識當中,洋人們的神靈應該很靈的,他嘟囔道:“怎麼洋菩薩還不顯靈哪?”。
是啊,要是洋菩薩顯靈了,這辰光十六鋪碼頭上,早已經是汽笛聲聲,人頭攢動了,可是除了掠過耳畔的風聲,啥也沒有。
“看樣子碼頭上,這辰光一時也復不了工唻”,孫更生焦急的嚷嚷道:“這下難弄了”,忽然他有些聲嘶力竭了,陡然間臉色發青,呼吸也急促了。
“不好唻”,孫更生驚惶的嚷嚷道:“這辰光五臟六腑蠻厲害,都糾成了一團唻”,如今已經是仲春時節,風和日麗的,他竟然打起抖來了。
只見孫更生急匆匆的走到了黃包車前,用手打開了座墊,裡頭藏着的是他纏着碼頭管事買的些印度麻,只見他的手哆哆嗦嗦的翻動着,不多時,果然孫更生翻出了一束髮暗的麻草。
看到印度麻受潮了,“咳”,孫更生苦惱的皺皺眉頭,“都怪江南的梅雨天”,是啊,上頭斑斑點點的,看上去有些發黴了。
愣了一晌,孫更生疼惜的原地蹲下,一雙手急切的卷裹着,很快一根圓柱形的菸捲就裹好了。
這辰光孫更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他拿出洋火,急切的點燃了菸捲,頓時一股青藍色的濃煙升騰在了小院子裡廂,把這個慪僂的身軀籠罩了起來。
“吭、吭、吭”,忽的,孫更生劇烈的咳嗽了起來,“這啥味道唻”,他只來得及抱怨了一聲,緊跟着又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咳嗽,聽上去胸腔裡頭很是空洞的。
忽的,孫更生手中夾着的菸捲掉落在了地上,“糟糕”,他顧不上自己喘息未定,慌忙的用手去夠,可是已經晚了,菸捲無聲無息的滾落到了一汪積水之中。
“今朝真是觸黴頭唻”,孫更生懊喪的嘟囔道,只見他手撫胸口,臉色更加的青黃不接。
忽然孫更生的身體就像遭了電擊似的,彎下腰去,活生生一隻大蝦米,壞了,壞了,他的毒癮又一次發作了,而且似乎印度麻沒啥效果了。
孫更生忽的直起腰來了,雖說腳步踉蹌,卻到底把持得住,只見這辰光一溜煙,他朝着院門外頭走去,看他急匆匆的樣子,一定有啥事體等着唻。
不多時,孫更生來到了熟悉的地方,還是那塊招牌,看着“小蓬萊”三個字,他那種緊繃的臉上這才露出了輕鬆的笑容,“這下好唻”,彷彿孫更生已經嗅到了那奇異而又撲鼻的香氣。
孫更生一聽,頓時生氣的瞪着掌櫃的,“儂弄啥花頭?”,他勿歡喜的嘟囔道,要是平常辰光就這掌櫃的,二話不說,門簾一撩,擡腿自己的就進去了,可是今朝卻在門口磨磨蹭蹭的。
掌櫃的臉色一聽孫更生的抱怨,“真是抱歉了”,隨着他的應答,臉上露出了讓孫更生驚疑神色,“如今煙館快要關張了”,掌櫃的隨即嘆息道。
“難道是...”,孫更生說到這裡,嘴巴忽然張大了合不攏,活生生的他把“上海道臺衙門”幾個字吞到肚子裡去了。
掌櫃的會意的點點頭,一臉的苦相已經把啥都說清爽了,這還用說嗎?一定是邵友濂採取了斷然措施,查封了進口的福壽膏,遙助大清國龍庭。
“老法師”,忽然孫更生恭敬的稱呼道,阿拉上海人稱呼有本事的多半是老法師,或許這辰光孫更生眼中,掌櫃的就像金山寺裡頭的法海和尚,本事蠻大的。
誰知道昔日呼風喚雨的老法師做辰光露出了爲難的臉色,顯然他那點欺上瞞下的本事不靈光了,是啊,如今洋人就快要欺負到了家門口了,再怎麼着,堂堂大清國也不是軟柿子,順便捏的,落實到了上海灘上,邵友濂、邵大人勿歡喜洋人了。
孫更生這下軋出苗頭來了,“老法師吃癟唻”,這下輪到他發愁了,是啊,上海老城廂裡頭,哪個癮君子勿曉得掌櫃的,手眼通天,儂幫幫忙好唻?
不過這辰光掌櫃的有顧慮了,若是他膽敢私自賣給孫更生,邵友濂就該請他翹梯翹梯,那是要請到衙門裡廂去喝茶的,難怪掌櫃的要犯難了。
這辰光儂再看孫更生,那是張飛玩刺蝟,大眼瞪小眼,不過究竟誰是張飛,誰是刺蝟,這樁事體蠻難弄清爽的,而這又是爲啥?
這裡廂亨同可不服帖了,只見他一雙眼睛投射出來的光芒就像自來火一般的灼熱,“雅各布先生”,亨同熱切的對着大班雅各布嚷嚷道:“如今峰迴路轉了,恐怕福壽膏的營生還要做起來”。
看亨同一副躍躍欲試的摸樣,恐怕一半是爲了自己的私利,在上海灘上,誰不曉得儂就是靠着福壽膏起家的,這點看家的營生怎麼捨得扔掉?
再說了,亨同自從和路易理論了一番之後,此君頗不服氣,到底是誰腦筋搭錯界了,還得接着理論一番。
雅各布聽到這裡,贊同的點點頭,“我去拜會了公董局的弗朗索瓦先生,他的意思要聯絡公共租界的各國在滬使節,一齊通過照會,向大清國嚴重抗議”,他高聲的對着亨同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