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害死一條人命。”周皖的語氣冷得嚇人。
“我哪有這麼能耐,不都是她這個娘……娘……呃……”官兵頭兒的喉嚨中只能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周皖的手緊緊地卡在官兵頭兒的脖子上,掐得很緊,卻不致死,他不想殺人,卻當真已怒髮衝冠:“傷天害理……你不配做個活人……”官兵頭兒垂死掙扎,偏偏掙不脫。忽然,不知從何方傳來了驚天的呼聲:“誰人做得尚方劍?可否敢來鬥一鬥!”
“待我先治一方惡,再和你來鬥一鬥!”周皖低聲切齒道。他猜測此人內力高強,定能聽見自己在低聲應答,如此以喚起他輕視之心。 唰!身影襲來,夾着一股陰風。“休得傷我侄兒!”他尖聲怒吼,伸**奪。周皖輕輕鬆手,讓那官兵頭兒鬆口氣兒,回掌攻擊。
“你敢和單將軍叫囂麼?”那人狂呼道。
“原來是單驚龍單老!只是閣下要知道,欺侮百姓的人,罪不可赦!”周皖識出了單驚龍的名與刀。
“喔,小子口氣不小!我侄兒有甚不妥,也輪不到你這個小輩說話!放下我武侄兒,你我好好鬥一場!”單驚龍舉刀欲砍。
“五侄兒?難道這惡人竟還有許多兄弟姐妹!哼哼,他逼死人命,是一定沒有活路的!興許大義滅親,人們還會贊前輩……”周皖閃身一避,繼續說道,“大好人,爲民除害!”
“胡說八道,武侄兒單武,是我唯一的侄兒!你小子看招!”單驚龍使動鬼頭刀,刀刀斬向周皖的要害,卻都被周皖近乎耍無賴的方法逼得收手——周皖揮着單武的身子當盾牌,暗自盤算:這江湖成名人物竟也摻和到危害百姓的隊伍裡了!我武功或不及他,需得耍幾個花招纔能有勝算。
刀光連綿,逼得周皖後退三步,他猛然瞧見王姑娘上吊用的白綾。他靈機一動,心生計謀,猛竄進屋裡,輕踮足尖,拉開白綾,使其下方空隙恰好能擱下一個腦袋。屋裡比較暗,要不是他先前來過,也看不清楚這兒。單驚龍虎吼追隨,他輕敵呀,怎注意適才周皖撒手把單武丟到了門口。饒是他反應快,沒踩到單武身上,也使他行動緩了緩。爭分奪秒!周皖推起白綾,順勢側身,雙手一錯,拉緊了繩子,指頂單驚龍頸部要穴,沉聲道:“得罪,事出突然,不得已如此。”
“你,你,你!”單驚龍目中噴火,周皖只當做看不見。
“這兒最大的官是誰?”周皖問二人。
二人沉默。
“官逼民反,我不過是爲民治官。二位若告知與我,我保證‘完璧歸趙’。” “你怎麼知道趙王爺……啊!不好……”單武驚呼道,突然意識到了“完璧歸趙”是一個成語,而不是“趙王爺”。單驚龍兇巴巴地瞪着他不成器的侄兒,對周皖罵道:“你小子要是敢動趙王爺一根汗毛,老子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命在誰手,誰說了算!”周皖輕聲道,隨手封住了二人穴道,“謝了!接下來,就是將二位,歸趙!只是我不忍下手……不如將你們交給百姓!那姓趙的王爺,終究難逃一死。哼哼!” 周皖把二人點了穴,隨手扔在街上,交予災民們處置,自己則詢問了“趙王爺”的身份和住處,便前去打探。他不知道災民們會怎樣對待他們二人,他也不想知道。
據說這趙王爺在皇帝眼中和小小縣令無異,他不受皇帝待見,不由得心裡不平衡,就開始壓榨百姓,私藏本屬於他們的東西。他呢,就住在衙門裡,天天和縣太爺討論怎麼榨錢兒,經常搞些山珍海味,擺個頂好的桌子拉開宴席,偶爾還從城裡拉出幾個歌女舞女來“添彩”。奢華富貴,搞得衙門糜爛不堪,百姓苦不堪言。
此番得悉,他不由長嘆:從來奸佞誤乾坤①。 周皖懷着少年激憤,氣勢洶洶地走到衙門前,思慮片刻,決定“擒賊先擒王”。他繞至衙門後頭,縱身翻過殘牆。左繞右繞,卻到了一人的臥寢。 臥寢不算寬敞,但也頗爲華貴:雕花窗側,是花梨木的傢俱。牀頭紫花帷幔收在牀側,牀上倒也鋪得整齊。桌上擺着一面花鳥菱花銅鏡,像是新的,做工還算精細。要知道現在正是銅鏡衰落的時期,難得有工藝較好的鏡。
周皖正看着,留神傾聽,卻聞牀下傳來了極微弱的呼吸聲。“是高手故意隱於此,還是被那狗官抓來的人?”周皖悄悄貼近,忽聞腳步聲匆亂,連忙閃入一旁花梨木衣櫃之中,亦未弄出一丁點聲響。
“吱呀!”門被推開了。周皖從櫃子的縫隙中窺探,卻見一個少女從懷中取出一塊白色的布。布里鼓鼓囊囊,多半藏了些什麼。那少女忽然轉過頭,走向櫃子。周皖趕忙側身,悄聲躲在一側。那少女並沒有打開櫃子,卻是走向衣櫃旁的小桌。她打開布包,一邊做着什麼,一邊喃喃自語:“狗官,我一定要爲民……殺了你!小六子,好好活着!元哥哥……若是我不能活下去……請你照顧好小六子……”
周皖大致明瞭,不由得贊她的勇氣。只是牀下的人不知是敵是我,否則周皖早就跳出去幫她了。“小六子要知道他有個這麼勇敢的姐姐,一定會很自豪……”
“啊哈呀呀呀!小妞兒,你在幹什麼呀!想給老爺下藥,你真是活膩味啦!”這尖銳的聲音極其刺耳,驚得少女渾身發毛,站立不穩。
“狗官的狗腿子,你們老爺雖迫得我伺候他,我偏偏不從!仗着點兒幹農活的底子……想不到還是被你這個狗官爪牙發現了,那麼我惟有以死保節了!滾開!讓老孃死得清白!”少女怒喝,指着從牀下鑽出的腦袋,向後疾退,倚在花梨木櫃子旁,便要把布包中剩餘的粉末倒入口中。
“見死不救,非俠義之士!”周皖衝出衣櫃,甩掌擊落布包,順勢護在少女身前。“強搶民女,迫得人亡,惡人,不得好死!姑娘,小六子還活着,周某以人格擔保,決不讓這羣狗官害了姑娘。”少女被突如其來的周皖驚得呆了,她哪裡想得到衣櫃中居然還藏着一位江湖義士。
周皖看見那人,也不禁一愣。他頭髮梳得很是光溜,一對詭異的大眼中帶着點意外的神情,分佈不均的幾撮大鬍子橫七豎八地刺棱着;他的衣裳有幾分華貴,卻是長長地拖在地上,只因他身高頗矮,不足五尺。“喲呵!哪裡來的小犢子,作死麼?燒包裝英雄麼?剛剛還沒注意到你偷摸溜了進來,看來我的鞭下,又要死一個無名之輩了!”他的聲音實在令人煩躁異常,周皖抽出劍:“多說什麼?出招!”
那人甩出鞭子,口中依舊滔滔不絕:“剛纔也有個小犢子……”他一側身,躲過周皖的劍,“被我逮住了……”“住嘴!”周皖喝道,手中的劍如靈蛇般穿梭在鞭中。
“臭小子,老子廓死你!”
周皖伸劍刺去,暗道:你道我聽不懂你的話麼?好嘛,想用鞭子打我頭,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我便叫你主動撞劍!
“仁兄小心!他要用鞭子捲走你劍!”周皖一驚,暗道險些中計,敵人怎會提前告訴對手的下一招,更何況是這等奸邪之人!於是他連退三步,再做反攻。
“牀下的小犢子,劉矮子要不悶死你,我……嘿!好小子!”劉矮子氣憤之下險些中了周皖一劍。
“矮子比秦王矮,勝秦王狠,這個荊軻卻是做得的!”牀下又傳出了聲音。
“荊軻?”周皖手裡不緩,橫豎斜斬,前後緊刺。
“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腹……”“當是揕其胸!”周皖會意,抓住機會,扯住了劉矮子的華貴衣裳,身子伏下,劍尖直抵劉矮子胸口!
“啊!”劉矮子淒厲地尖叫起來。
“好像還沒有刺到你呢。”周皖笑道,倒轉劍身,以劍柄點住了劉矮子,轉身面對小六子的姐姐,“他的尖叫,估計惹來了不少救兵,姑娘還是快些走吧!牀下的仁兄……”
“這劉矮子好狡猾,還好啞穴點得輕,這點得……點得我皮肉筋骨都在痛。”牀下之人抱怨着。
周皖一愣:劉矮子有這麼大本事?不由冷汗回首,揮劍指去。劉矮子頹然在地,眼中盡是惶恐。
“你要敢動一下,這玩意兒就會進你的嘴兒,你的小命也就玩完了!”少女回過神來,挑起地上的毒粉,抖在劉矮子的嘴脣上。劉矮子頓時瞪大雙眼,神情更是無望。
“姑娘倒是聰明,卻有些太過兇狠。”“他要欺負我,自然要給他點威脅。”少女的嘴角挑起。
周皖無奈一笑,鑽到牀下,將底下的人拉了出來。
“你是……周皖?”那男子見了周皖的左手,驚呼道。周皖凝視他半晌,卻不認得他是誰,仍給他解了穴道。他一下子蹦起來,解下了腕上糾纏的繩子:“我識得你,因爲你手背上的疤痕。”
“你是……”周皖擡起左手,卻怎麼也想不起昔日。
“回到建康,你便知道我是誰了……走吧!”“不行!這裡的官員還沒有……”“嘿,這劉矮子是‘趙王爺’的親信,殺了他就是,至於那官員王爺,我自有妙招。嬿兒,置上陷阱,叫上小六子,晚上咱們就走!周……仁兄,可否?”“嗯……”
“知道啦,總算……村民們的苦日子要到頭了……”少女抿着嘴欣然笑道,開始了行動。
“姓劉的,是你自己作死!”那人借過周皖的劍,刺死了劉矮子,隨手用劉矮子的衣服擦乾淨了劍上的血跡。周皖的臉微一抽搐。
過了片刻,外面傳來了隱隱的問話聲:“怎樣了?劉……”
“一切準備就緒,周兄,走吧!”那人說着,少女應聲扯開了牀單,一堵暗門赫然出現。
“走這裡,快!”
三人連忙進入了暗道。“這兒原本是縣官的小妾住的地兒,自從他小妾暴病身亡後,便沒人住,那官兒就把屋子給了嬿兒。不過,嬿兒,你纔不稀罕住呢!”
暗道盡頭,竟是周皖過路的那戶農家。 “榮叔,辛苦了,今晚我們就走吧,回建康,順便回去……咳……而那些狗官命不久矣!”那男子歡欣道。
“我不走了。”榮叔低嘆。“爲什麼?你不是很想他們嗎?終於有了機會,還不趕緊……”“我習慣這裡,我曾經與現在的家。嬿兒……你……帶着小六子跟着他走吧!這位……這位恩人,也謝謝你了。你們都快些……快些離開吧!”榮叔看了看三人,只顧嘆息。
“好吧,那榮叔多保重!我先出去辦些事。”那人提起行囊,出去了許久。 周皖想和榮叔與嬿兒搭話詢問,卻難得答覆,只得安靜坐着。 那人終於在日暮時分帶着小六子回來了:“一切都準備好了,晚上他們就會來。走吧,回去過個新年。”他輕聲道。
周皖莫名其妙地和他三人迴向了建康——方向與滁州一致,周皖便跟着去了。幾人都不說話,只有小六子哭哭啼啼地走在身旁。
“究竟是誰呢?”周皖冥思苦想,卻想不到答案。
近路漫漫中,異事陡起,又將揭開周皖的往事與緣故。
①從來奸佞誤乾坤:來自郭德綱的微博。具體查看原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