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捕頭去追捕李貴了。
周皖連忙給單快和項司子點開了穴道。項司子立刻推開了傾花的屍體,從衣兜裡掏出一個白色瓷瓶:“這個陰險的女人!果然中了我的血毒……幸虧她並不想直接至我於死地,只是想拖延時間,好運內力對你們施展'漫天花雨',同時讓我的血失去凝結的能力……那根中空的銀針裡淨是些活血化瘀的藥性猛烈的藥湯。”項司子倒出瓷瓶裡的藥丸,匆匆服了下去。
紅綾和玉羅倒也沒什麼大礙,只是,這是她們出江湖後碰上的又一次駭人的經歷,讓她們印象極爲深刻:驚天地泣鬼神的鬥爭,眼花繚亂的暗器,危機四伏的客棧,深厚精純的武功……
眼看着天已漸漸黑下,周皖在擔心張捕頭,卻又怕其他的“花”趕來偷襲,只得作爲一個堅實的護盾保護其餘四人。
張捕頭落入一層,從柴房的暗口鑽出,追了出去。
那個人果然是李貴,他沒命價地飛奔,撞翻了路邊小販的車,把瓜果泥人弄得滿地,以阻礙張捕頭的追擊。可是張捕頭是會飛的!他是個輕功絕佳的捕頭,若拿他和周皖比賽輕功,只怕二人都是齊頭並進。
張捕頭蹬地,騰空,飛躍,落地,前衝,發力,離地,懸空,猛撲。
蒼鷹搏兔之迅猛,斑羚飛渡之瀟灑!
張捕頭手指卡在李貴人迎穴,低聲喝道:“隨我歸案!”
李貴竟然還在掙扎:“不是我!哎呦!我怎麼會和邪教……哎呦張大捕爺……你冤枉我!”
“冤枉你?”張捕頭大笑,“先跟我回去,我保準叫你沒話說!”
張捕頭先把李貴丟回了衙門——那裡最是安全的地方,絕沒有一個人能劫得走李貴。這監牢是魯半班加入正聯盟前爲當地青天大老爺建造的,就算是武林高手也難以越獄或劫人。
張捕頭向衆小販簡單解釋並答應賠償,讓他們在衙門等候,自己先衝回了秋月客棧。
“李貴已經被我抓到牢裡,等候審訊。只怕現在在秋月客棧已不安全,還要提防醉花,先處理好傾花的屍體,最好能有所利用。”張捕頭嘆道,“眼見天色暗了,不如都到衙門去歇吧——我不習慣拖沓,今晚便要老爺去審了李貴!”
張捕頭考慮謹慎,大家都很相信他,便隨他去了衙門裡。周皖以草簾子裹住傾花屍體,負在肩上,把她搬到了衙門。
升堂。
衙門裡燈火輝煌,張捕頭推着輪椅,把近日才歸來的縣老爺請了出來。筆墨早已備好,晾在桌上。李貴被帶出監牢,衆小販及部分閒人都在圍觀,衙役乃至武林人士們已然準備就緒,一切準備妥當。
因爲是晚上,衆人也就不喊“威武”以免驚動了近旁百姓——這已是桐城縣衙的慣例。
“帶犯人上堂!”表情蒼老而生硬的縣老爺一拍驚堂木,張捕頭就親自把李貴拎上了堂。
“來者何人?犯了什麼罪?”縣老爺喝道。
“小小小……小的是秋月客棧的掌櫃李貴……我我我……小本經營不貪不騙……這位捕爺……”李貴渾身篩糠一般,哆嗦個不停。
“哦?你要是沒犯錯,怎麼會逃跑,惹上這麼多債子?”縣老爺眯着眼環顧四周,問道,“這城北金街的'串老王'、'甜瓜爺'、'芽糖駱'、'邵煎餅'這些平時都很忙的人怎麼都會趕來看熱鬧?還驚動了武林人士……”
“稟告老爺,這些人的攤位被逃跑時的李貴故意撞倒……至於武林人士,都是我的朋友……不如老爺叫他們上堂指證一番?”張捕頭搭話。
“哦?那你爲什麼逃跑?”縣老爺不答張捕頭,轉頭面對李貴,饒有興趣地問道。
“小小小……小人被捕爺追着……太害怕了!在那半黑不黑的天底下,被大大大大名捕死死在衆人前追趕說我和一個女人……老爺您瞅瞅我這渾身溼透就知道我躲得多多多多辛苦……”“別扯葫蘆!”縣老爺大喝道,“張捕頭會無緣無故追你?快說,你是如何與惡女結識,欲圖殺亂正派人士的!”
李貴目瞪口呆,嚇得尿了褲子。他一臉恐慌,猶然未覺,只顧着瑟瑟發抖。
“別以爲是老爺歪打正着猜到的,你做的事惹的人不對,是個人都猜得到你和妖魔邪教的女子有染。”張捕頭打了個噴嚏,冷笑道,“她在你體內已經種下了藥,不然這夏末季節,哪來的春花氣息?偏偏在你尿褲子之後氣味更濃,竟惹得我打起噴嚏。”
縣老爺點頭,冷笑:“話說回來,你是正聯盟的人,怎麼偏偏做起了叛徒,莫非你不知道她是玄城十二花之一?你不知道正聯盟和寸步閣是死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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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貴低着頭一言不發,身上已是冷汗涔涔,突然喃喃:“花兒她在哪兒?她還在這裡嗎?”
“她活怎樣?死怎樣?”張捕頭反問——張捕頭不是一般人,他在衙門的地位很高。除了必須聽老爺的吩咐,其餘行爲儘可以自作主張,包括在堂上審問犯人,他也可以隨時發問,因爲他有真本事——歷任老爺都對他刮目相看。
“她死我豈能活!”李貴咬牙切齒,隱隱透着些痛苦。
“你和她究竟是什麼關係?”縣老爺平淡地問道。
“她死了我就說。”李貴也淡然下來。
全場鴉雀無聲,衆人都皺眉:若說傾花活着,他就不會說出來,若說傾花死了,他必定不言語,想盡法子自盡。
“項司子項兄在否?”張捕頭掠近周皖,悄聲問道。
“他在適才在此近,剛走一陣,去了內衙。”周皖微笑,“他一聞到這花香就放心了,並做了準備——那香氣當真只是掩蓋氣味,而對人無害的香精。”
張捕頭會意。
“你這個小情人還活着——要不要我親自把她請上堂?”張捕頭笑吟吟的模樣,倒似個愛管閒事的小痞子。
“果然非同常人。只在斷案時放肆瀟灑,有意無意地提問,真碰上了正事時他卻又是很嚴肅的。”周皖暗自感嘆。
李貴頓時臉色煞白:“她……她還活着?”
“周兄替我使了個把戲,你要不要看看還活蹦亂跳的傾花大姑娘?”張捕頭暗笑。
有時爲了查案,爲了大多數人的利,騙也不是不可以——此所謂兵不厭詐。
“她在哪?她在哪?”李貴嘶吼道,語氣竟有些哽咽,“我們不是……不是她……是我……是我沒能勸住她……”
張捕頭聞言,轉身步入內衙,見到了剛剛處理好傾花屍身的項司子。
“我動了些手腳,除掉了傷口和屍痕。”項司子收好了自己的一大堆瓷瓶——用毒驗毒解毒,他都很精通。多年經驗,使得他已然可以算半個杵作,半個醫師。
“她的眼皮上有線,張捕頭您可以控制……”項司子遞過透明的牽線。
“此類機關,當真厲害——若不是爲了得到更多信息,不得已如此。我們本應平等對待各人屍身的……”張捕頭嘆道,“然而這李貴當真是不怕死……”
張捕頭扶屍回到大堂:“她被特殊手法點了穴道,目前只能眨眼睛。”說着,他動動手指,拉動了牽線。
“是誰點的!是你?”李貴咆哮地站起身指向張捕頭,又被衙役按倒,他掙扎着指向周皖,“還是你?”
“都不是。”張捕頭惋惜地說道。
“難道是憐花!只有她的手法旁人解不開……”李貴木然道。
李貴在無意中透露了兩個消息:憐花善打穴封穴,並且也來到了城中。
“是她。”張捕頭接道,想要引出更多的秘密。
“疏問,先叫李貴賠了他們錢財,這些事情私底下多審就是。”這位縣老爺突然叫住了張捕頭——自打這位老爺上任,從來都是張捕頭把案子從頭到尾審得清清楚楚,縣老爺不多過問,如今突然逆了常理,叫張捕頭也不知其所以然。
不過張捕頭聽命:“就按老爺說的。李貴,你負責賠償所有的損失。”
李貴垂首:“她發現了……這可……糟糕……什麼錢財,隨便你給他們,老子我……我只在乎她!”
“大膽李貴!衙堂之上口出狂言!先押下去,楊柳,你二人去抄了秋月客棧,先爲百姓們賠付了銀子。”
“是!老爺!”
“山水,你二人即刻通知正聯盟相關人士,叫他們謹慎!”
“是!老爺!”楊柳、山水走了。
“暫且退堂吧。周兄,疏問留下。”縣老爺對愣神中的張捕頭擺手示意,待其他人走後,他又微笑向周皖招手:“周皖小兄弟,你過來。”
“老爺認得我?”周皖驚道。這老爺時常出門在外,這些日子也並未與周皖打過照面,就算是張捕頭告知,也絕無第一次見面就如此親密的道理。
“你的正人符呢。”縣老爺笑道。周皖愣了半晌,仔細打量着縣老爺,猛然醒悟:“老盟主!您……”
“聰明!我就是正聯盟的盟主,付臣主。”付臣主從輪椅上站起,撕下了臉上面具,“這些天我腿腳不靈便,在外人面前又要隱藏身份,你們兩個可不要怪我。”
“這是自然。”二人連忙應和。
他的眼眸中精光閃閃,他蒼老的臉上帶着些許紅潤,神采奕奕。見他如此模樣,便知道他功夫不淺,更何況,他就是正聯盟的老盟主。
一瞬間,二人可算是知道了,爲什麼玄城十二花的戰書會下到衙門裡來。
“正聯盟裡有叛徒的事情我早已發覺,自我向屬下們說我去了秀山亭,那些惡人便時不時在那裡埋伏……不過她們還是知道了我在衙門的事……”
“老盟主,那現在形勢……”周皖急道。
“玄城十二花已除掉了一人——可惜只是六美之一。戰書已來,其餘的人應當在秀山亭等我過去,好進行要挾。不過她們真的打得過我嗎?我看不見得,周小兄弟不必着急。疏問,現在,去審問李貴如何?”
“很好。”張捕頭微笑,“趁熱打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