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三月下旬的波斯灣顯然有了點夏季的味道。才清晨六點,微風中就已經隱隱傳來一絲暑氣。拉布拉多犬“胖子”顯然對夏季的過早到來很不滿意,“汪汪”的狂叫起來。

“該死的。”空軍少尉杜申利剛在夢中結識了一名妙齡少女,卻突然被狗吠聲拉回現實世界。氣惱萬分下,摸起牀邊的一隻空酒瓶就扔了出去。酒瓶準確的落在“胖子”的食盆裡,摔了個稀巴爛。也許是感受到了主人的不滿,正在狂吠的“胖子”很快夾着尾巴,悻悻溜回了自己的小窩。

美女是見不到了,睡覺也失去了意義,杜申利只好嘟嘟囔囔的從行軍牀上爬了下來(也許用滾更合適)。帳篷裡一地的空酒瓶,那是這支部隊裡幾個酒鬼昨晚的戰績,每次順利的執行完任務,他們都要湊在一起好好的樂一樂。

“該死的……”在帳篷裡找了半天,杜申利才隱約想起,昨晚似乎某個酒鬼把自己的刷牙杯拿去當酒杯了。那隻杯子好象還是當年在軍校的時候,學校附近某個崇拜自己的漂亮小女孩送來的,具體是哪個呢?忘了……洗漱完畢,吃完兩個麪包,一杯牛奶和一個雞蛋的早餐後,時針還沒指到七點,看來今天又是漫長而無聊的一天。不管如何,“胖子”還是要先餵飽的。最近“胖子”的食量見長,一早上能吃三兩多豬肉拌飯,再這麼下去後勤那些吝嗇鬼鐵定會找自己麻煩,明後天還是直接去問伙房的老周討點豬下水什麼的算了……杜申利拿了個盛着肉骨頭的鐵罐蹲在“胖子”的小窩邊胡思亂想,全然沒有注意中隊長已經站在自己的身邊。

“空軍少尉杜——申利!”

“到!”隨着中隊長的一聲斷喝,杜申利條件反射式的將鐵罐扔到了一邊,跳了起來。

“請稍息。”中隊長對下屬的迅速反應顯然比較滿意,口氣逐漸舒緩下來。

“昨天,在邁阿米爾附近,我軍遭到了不明炮火的襲擊。根據初步推測,應該是敵人在阿拉伯河北岸的重炮陣地所爲,大概在……這個位置。”中隊長指着隨身帶着的地圖上用鉛筆圈出的的一小塊區域,圈裡覆蓋着象徵沼澤地的標記。“你今天去那邊飛一趟,把敵人重炮陣地找出來。”

“這個……有多遠距離?”杜申利盯着那個鉛筆圈,感覺那個圈像極了捕捉野獸的套子。

“大概三十公里,你的偵察機航程足夠。”

“是!”雖然回答的斬釘截鐵,但杜申利心裡卻老大不樂意:昨天才剛執行完任務,今天又要飛,還是三十公里遠的縱深偵察……隊裡其他的人死絕了嗎?他們都幹嗎去了?!

似乎看出了少尉心裡的不快,上尉又加上一句:“這個任務對我軍的行動相當重要,我可不希望把它交給一個我不放心的人去執行。”

這句話說的確實恰到好處,杜申利心頭的不快立刻一掃而光:“沒問題!”

“去準備吧……三十分鐘後出發。”看着精神飽滿的手下,上尉滿意的點了點頭……

這是土耳其空軍第5戰鬥機聯隊第1大隊第2中隊執行掩護阿拉伯河北岸的八八毫米重炮陣地的任務的第一天。這個炮兵陣地是上週剛設立的,位置在河北岸一塊沼澤地中的小樹林裡,距離邁阿米爾約八公里,河南岸整個協約國前沿都處於該陣地的火力範圍中。而同時,由於附近類似的樹林小島還有很多,因此陣地又十分隱蔽、安全。駕駛着福克EIII戰鬥機的中隊長拉米爾·賈巴爾從空中俯瞰着整個炮兵陣地,一邊讚歎炮兵指揮官選址的精妙,一邊詫異那些重炮是怎麼順利地越過沼澤地進入小島的。昨天是這裡的炮位第一次全部投入交戰。根據前線傳來的戰報,炮擊給協約**隊造成了巨大的傷亡。賈巴爾在俄羅斯底比利斯戰場上所取得的經驗告訴他,今天協約國的偵察機一定會光臨,看來自己的座機上又可以加上幾個擊落標記了。土耳其上尉滿意的看着自己座機上四個擊落標記,這是他在北線和俄羅斯空軍交戰的印記,賈巴爾心中一陣志得意滿,卻沒有注意到阿拉伯河下游的河面上冒出了一個小黑點……

杜申利駕駛的鴻鵠I型雙翼偵察機可以輕鬆的爬升到兩萬英尺以上的高空,這樣的高空雖然比較安全,但卻無法偵察到隱蔽在樹林中的炮兵陣地。於是起飛後不久,他就決定冒一個險:採用超低空飛行,貼着阿拉伯河的西河沿,逆流而上,到邁阿米爾後再折轉東北,偵察預定區域。這樣在大部分時間裡,他的飛機都將揹着陽光飛行,而河對岸敵人的觀測哨和空中可能出現的戰鬥機則不得不迎着刺眼的陽光搜索他。

“颱風”引擎發出枯燥的轟鳴聲,卻並不刺耳。爲了防止引擎過熱,杜申利把油門控制在60%的水平,空速表的指針穩穩的停在七十五公里/小時的位置上。“高度五百英尺,該死的,我一定瘋了。”在這樣的高度上,以這樣的速度飛行,如果被敵人發現,那絕對是完蛋了,根本不會有擺脫敵人攻擊的機會。冷風一吹,剛剛還帶着滿腔豪情出發的杜申利不禁開始責怪自己爲什麼要來執行這個危險的任務。雖然他已經順利的完成了三、四次偵察飛行,但那些都是對淺近縱深的偵察,距離己方前沿最多不過五公里,而且都有自己的戰鬥機掩護,基本沒有什麼危險。這次卻是單獨對距前沿距離十公里以上的炮兵陣地進行偵察,其危險性不言而喻,鬼知道在來回七十多公里的路上會有什麼東西等着他。

好在到目前爲止,還沒有碰到敵人的戰鬥機,而目標區域就在眼前,杜申利不禁暗暗鬆了口氣。近一小時的疑神疑鬼讓他覺得口乾舌燥。少尉摸了摸腰間小包裡的酒壺,不僅暗自慶幸自己的明智:上飛機前他悄悄的帶了一壺燒菜的黃酒(中國空軍明令飛行期間不得飲酒),雖然比不上家鄉的五年陳加飯,卻也足夠頂上一段時間,否則他真不敢想象如何熬過接下去的一個多小時的時間。

第一口酒下肚,杜申利還來不及品嚐口中殘留的酒香,眼角的餘光就瞟見了一個不祥的小黑點。“咳咳……”突如其來的情況讓年輕的少尉一陣緊張,不留神吸了一口酒到氣管裡,好玄沒把酒從鼻子裡噴出來……不等劇烈的咳嗽平息下來,他又仔細看了一下西北面的天空,沒錯,不是幻覺,一個黑點在距離自己大概有三、四公里的高空中盤旋。在那個方向上,不應該有自己的飛機,這說明……那是敵人的戰鬥機!!!

完了……少尉頓時覺得一股寒氣從後背直躥上腦門。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其實並不長),他的大腦裡幾乎一片空白。他就這樣僵硬地坐在座艙裡,右手握着操縱桿,左手拿着酒壺,不知所措。

一陣奇怪的不安忽然竄進了賈巴爾的思緒,直覺告訴他,敵人正在接近。他從坐艙中直起身來,四下搜索可疑的目標:河北岸的天空仍然一片寧靜的蔚藍,寧靜的連只鳥都看不到;河上游也一切正常,只有幾艘汽船在河中慢騰騰地移動着;河南岸……刺眼的陽光照得賈巴爾滿眼發花,除了河邊樹林的影子,其他什麼都看不清。賈巴爾側頭想了一會,決定沿着河岸向下遊飛一段然後再折回來,這樣他就可以避開直射的陽光,毫無困難的觀察河南岸的情況。他輕輕地蹬了蹬舵,羅盤的指針十分默契地滑向一百二十度……

杜申利恢復知覺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喉嚨裡猛倒了幾口酒,酒精的力量立刻使他的思維活躍起來:現在繼續保持低空前進無異於自尋死路,敵方的戰鬥機隨時都會衝下來攻擊他。以現在這種速度和高度,他是連一個回合都走不過去的。而且敵人顯然已經料到協約國這邊會派出飛機,偵察已經失去了意義。目前唯一可做的就是迅速爬升到安全高度,然後轉彎回家。必須在敵人發動攻擊前儘量佔領高度。拿定主意後,少尉果斷的將油門推到全滿的位置上,接着拉動操縱桿開始爬升。“颱風I”型引擎的聲音陡然高亢起來,巨大的扭矩迫使他不得不連續的用副翼修正機身的滾轉。此時高空中的敵機卻莫名其妙的向下遊飛去。爲什麼不發動攻擊?難道他的飛機出故障了?沒燃料了?不可能,那樣的話他應該飛回北岸去。那他想幹什麼?!少尉迷惑的看着高空的敵機,藍天背景下的黑點異常的醒目……一陣冷風吹進坐艙,少尉不禁一激靈,他明白了:敵機根本沒有發現他,否則他也不會毫髮無損的在飛機裡呆到現在;是陽光保護了他。現在這個嗅覺靈敏的獵手已經察覺到了什麼,他正試圖避開陽光,從而一舉擒獲隱藏着的獵物。

“該死的……我必須趕緊爬上去!”杜申利又下意識地向後拉了一下操縱桿,攻角指示器的刻度從四十五度滑了出去。飛機忽然開始抖動起來,這是失速的先兆,爬升角度不能再增大了。少尉低頭看了一下高度計,纔剛過兩千英尺。

賈巴爾終於注意到了處於三點鐘方向的協約國飛機,從其穩定而迅速的爬升來判斷,那應該是一架鴻鵠I型偵察機。鴻鵠I型偵察機是中國在戰前就開始生產的,世界各主要國家都進口了一批這種飛機。在底比利斯戰場上賈巴爾就擊落過一架俄國的鴻鵠I型偵察機,當然,這裡這架偵察機決不會是俄國的,而是協約國方面另外一個強大的國家——中國的。

“狡猾的傢伙,他一定發現我了。”賈巴爾不禁有點泄氣,原本應該是一場經典的伏擊,現在卻成了平淡的“殲滅戰”,“這該死的陽光……”。不過他一點也不懷疑那架鴻鵠將成爲他飛機上的第五個擊落標誌,雖然鴻鵠可以輕鬆的爬到兩萬英尺以上,但那需要時間。“你沒有機會了!”他嘴角流露出一絲微笑,卻分明有點猙獰。

滿油門,右滿舵,打開機槍保險,一連串的動作迅速而又胸有成竹,福克EIII的機頭嚎叫着指向鴻鵠,兩挺七點九二機槍槍管反射着冷冷的光芒,宛若猛獸白森森的犬牙……空速表指針在一百四十的刻度上劇烈跳動着,黑點迅速大了起來……

“果然是鴻鵠”賈巴爾緊盯着鴻鵠特有的由鋼管制成的長長的後機身,對自己的判斷能力十分滿意。此時,距離已經縮短到大約一千米,他右手食指慢慢地向操縱桿上的射擊鈕滑去……

杜申利的雙眼壓根就沒有離開過敵方的戰鬥機,因此在敵機開始轉彎俯衝後不久,他就清楚地意識到:被發現了,高度只有五千,速度還不到六十,即使現在轉入俯衝,以鴻鵠一百公里/小時的最大速度也決然無法逃脫;唯一可以試試的就是利用鴻鵠重量輕,機翼升力特性好的特點來盤旋,儘量延長交手時間,(很多年以後,他才知道鴻鵠的盤旋特性是由它的“翼載荷”指標低於當時大多數飛機所決定的)。少尉一邊祈禱敵機沒有帶太多的燃油,一邊不停地估算敵機與自己的距離,以爭取在最合適的時機開始轉彎。四點鐘位置的敵機迅速迫近。“是福克E系列,有同步機槍……”看清敵人的少尉頭皮又一陣發麻,“我的媽呀!……真***該死!這可是指哪打哪兒,火力比自己這邊的鳶I精準多了……”雖然額頭已經滿是冷汗,少尉仍然按預先設想好的步驟操縱鴻鵠停止了爬升,並開始微微俯下機頭,以恢復一些速度。

十多秒鐘後,福克已經呼嘯着衝到距鴻鵠不到八百米的地方。“是時候了,”少尉一咬牙,把操縱桿猛地向右壓去,鴻鵠立刻向右側翻扣過去,機翼受力組件發出一陣乾澀的咯咯聲。坡度角很快超過六十度,現在整個大地都已經跑到了座艙的右邊。“接下去……轉彎!”操縱桿又一次猛地向後倒下,機頭隨之迅速向上仰起,坐艙右邊的大地忽然開始旋轉起來,福克的陰影也跟着大地旋轉的步伐一溜煙地向機頭跑去。轉瞬間兩架飛機的態勢就變成幾乎是相向飛行的狀態。

在鴻鵠向右側急轉之前,賈巴爾一直把它穩穩地圈在瞄準十字線的中央,勝利似乎唾手可得。然而就在他琢磨是否再衝近一點以後開火的時候,鴻鵠,從瞄準具消失了。

“恩?”賈巴爾吃驚地收回視線,掃視了一下飛機前方:幾秒鐘之內,鴻鵠已經急轉到了一點鐘位置,而且……它正在迎頭衝來!

“見鬼!”賈巴爾根本沒有料到對手敢迎着自己衝鋒,倉促中,他顧不得瞄準,只能大致向着對手衝來的方向帶了一下機頭,食指跟着就按動射擊鈕。“噠噠…”,福克飛機一陣戰慄,曳光彈從槍口的火光中躥出,在空中劃出一道大大的弧線,宛若死神的鐮刀。

除了空氣以外,“鐮刀”的刀鋒沒有劈到任何東西,倉促的瞄準使土耳其人的第一次攻擊完全落空。不過杜申利緊繃的神經根本沒有絲毫鬆懈。他清楚,只要自己稍不留神,也許就再也看不到“胖子”了。劇烈的轉彎使空速表指針迅速從九十五公里/小時下降到六十公里/小時,幾乎失速。“不能再轉了嗎?”他回頭向後看了一眼,衝過頭的福克正在身後不遠的地方向右盤旋,試圖重新佔領攻擊陣位,“不行,要接着轉,我一定要保持在他的身後!”少尉略略一推操縱桿,同時蹬右舵,鴻鵠的機頭聽話的向右轉去。

福克在速度上有很大優勢,但短小的單層機翼卻限制了它的盤旋性能,這一點賈巴爾很清楚。如果單是*盤旋的話,只怕飛到太陽下山也沒有辦法趕上輕靈的鴻鵠。他回頭看了一眼五點鐘方向比自己高度略低的對手,決定做一個急彎看看對手的反應。空速一百三,高度四千五,距離大約兩千米,一切都很合適。攻擊!福克迅速做了一個將近一百八十度的左急彎,動作乾淨利落。

“真該死!回來了……”雖然知道福克兜回來是遲早的問題,但杜申利仍然無法面對這個冷酷的現實。他現在只有兩個選擇,一、向左或向右轉彎,但那樣遲早會被福克趕上;二、繼續前進,再來一次驚心動魄的迎頭衝擊,不過這一次對手有備而來,自己應該不會象上一次那麼幸運了……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少尉心急火燎地看着迅速增大的福克,頭腦飛速運轉。

距離縮短到一千多米,沒有時間了!他猛灌一口黃酒,決定試試前幾天獨自琢磨出的盤旋下降。“死也要換個新鮮點的死法!”喝空的酒壺炮彈般地飛了出去。

鴻鵠機頭迅速下傾,同時向左做急轉彎。羅盤和高度表都飛速旋轉着:高度四千,方向三百一;高度三千七,方向二百二;高度三千五,方向一百二;高度三千二,方向零……巨大的離心力使得整架飛機都在嘎嘎做響,彷彿隨時會散架。少尉緊緊地*在座椅背上,麪皮被呼嘯而過的颶風颳的緊緊陷了下去,少尉擔心的掃了一眼鴻鵠的機翼:但願那些該死的張線足夠結實。

當福克機俯衝到開火距離的時候,鴻鵠已經轉完了一圈半,高度下降到兩千四百英尺。賈巴爾惱怒地捏着駕駛杆:他根本無法穩定的瞄準目標;而此時福克的速度又很快,沒有辦法咬住在瘋狂打轉的鴻鵠。最終,他只能估摸着朝鴻鵠的運動軌跡上打了一個長點射,期望能碰上點什麼,然後就又一次OVERHOT了。

轉的頭暈眼花的杜申利好不容易纔把鴻鵠從急降盤旋中改平,此時高度只剩一千五百英尺。可以說除了接近一百公里/小時的速度外,他已經一無所有。少尉筋疲力盡地癱在座椅上,腦海中只剩下一個念頭:“***要是活下來了,老子下一次一定要飛戰鬥機!”然而福克的陰影並沒有走遠。超越了目標後,賈巴爾再一次把操縱桿猛拉到底,福克機頭高高昂起,如同憤怒的眼鏡蛇。攻角迅速超過了九十度,但賈巴爾並不想就此罷手,一百二,一百六,兩百……攻角還在增大,飛機已經倒扣了過來。

少尉絕望的注視着福克從自己的前下方筆直拉起,然後高高地越過他的頭頂,最終向鴻鵠的尾部——最佳攻擊陣位翻扣下來。筋斗,漂亮的筋斗,絕對漂亮的死亡筋斗!求生的本能驅使他不斷做着左右側滑,轉彎,然而卻無法遏止福克的逼近。

鴻鵠在賈巴爾輕蔑的目光中徒勞的左轉右旋,如同一隻被貓逗弄的老鼠。

距離已經接近到四百米以內,是射擊的最佳距離!瞄準,開火!“噠噠噠……咯啦……”機槍突然之間啞了火。“卡殼了?”賈巴爾從座艙中探出身來,向後一拉機槍的拉機柄,兩顆子彈“嘣”地跳了出來,“應該可以了!”他一鬆手,拉機柄“嘩啦”一下回到待擊位置。

速度一百一、高度一千四,一切正常;調整機首指向,穩住,按動發射鈕,“……”還是沒響!土耳其空軍上尉差點從坐艙裡跳出去,“真活見鬼了!”他不死心,又連拉了幾下拉機柄,再次按下發射鈕,耳畔卻仍然只有引擎單調的轟鳴聲。“狗屎!難道是射擊同步器故障?!”氣惱萬分的他揮起一拳,狠狠的砸在座艙壁上。而在經過幾十分鐘的全功率飛行後,飛機的剩餘燃料也無多,看來這一次,煮熟的鴨子還真的要飛……

福克一直緊緊地跟在鴻鵠後上方,但就是不開火。高懸於頭上的達摩克斯利劍搞的杜申利的精神趨於崩潰,現在他唯一會做的事情就是開足馬力,向下遊猛飛。福克飛機跟了一段距離後,終於失去了信心,悻悻地掉轉了機頭;但處於高度緊張中的少尉居然沒有發現敵機的離去。

臨近中午的陽光已經非常熾熱,先前聚集在起降場地邊等候飛機返航的人們大多退避到了椰棗樹下,讓羽毛狀大樹葉給自己遮擋熾熱的太陽。就連“胖子”也無精打采的溜回了自己的小窩,只有中隊長鐵塔般的身影一直筆直地矗立着。杜申利起飛已經兩個多鐘頭了,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作爲派遣他去偵察的中隊長,他不能不爲自己隊員的安危擔心。

西北方天地交界處出現一個小黑點,黑點越來越大,漸漸肉眼可以辨別出是一架飛機了。中隊長取過掛在胸前的望遠鏡,望向飛來的飛機,鏡頭裡可以辨別出這是一架單座單發雙翼偵察機,從外型上判斷,這就是杜少尉駕駛的鴻鵠I型雙翼偵察機,中隊長臉上露出精神鬆弛下來的笑容。

“回來啦!……杜申利回來啦!”躲在椰棗樹蔭下的人們聽到低沉的飛機發動機,擡頭望着西北方向,見一架草綠色鴻鵠I型雙翼偵察機飛了回來,紛紛從躲避地方奔出,對着飛機揮舞着摘下來的軍帽,朝降落跑道飛奔而去。

衆人衝到跑道邊對着回來的飛機歡呼雀躍,可是在大家眼中,飛機高度雖然在下降,可不知怎麼回事,它的速度卻一點兒也沒有降下來,筆直地朝地面衝了過來,人們心一下子揪了起來,目不轉睛盯着回來的飛機。偵察機越飛越低,怪吼聲中,飛機輪胎與地面接觸了,彈跳着朝前衝去,飛機後面掀起一股長長的黃龍。漫長的滑行後,飛機終於在即將衝出跑道時停了下來。

見飛機停穩了,衆人一聲吶喊涌了上去,衝在最前面的就是杜申利他的中隊長。

空速表的指針已經停在零的位置,發動機熄火了。降落在跑道上杜申利這才徹底的輕鬆,耳邊都是同僚跑過來的歡呼聲,聲音越來越響,聽起來他們很快就要到自己這裡了。杜申利朝後一*,渾身乏力癱坐在座椅上,這時候杜申利發覺自己渾身已經被汗溼透了。爬出去?杜申利很想*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以英雄的姿態出現在衆人面前,只是他的兩條腿被大地死死地吸住,根本無法動一下。

“恭喜你順利回來……少尉怎麼了?你負傷了嗎?”中隊長攀着機翼將頭傾到座艙邊,正祝賀杜申利回來,見他頭上冷汗直冒,制服完全被汗水浸溼,胸口急劇起伏着,眼睛緊閉着一動不動,以爲杜申利受傷了,轉頭朝下面人羣高聲喊着:“……衛生兵!衛生兵快來!”

“……隊長,沒什麼,我沒受傷,只是一時脫力而已。”杜申利睜開眼,大口喘着粗氣,朝中隊長無力地擺了擺手。杜申利艱難地仰起頭環顧了一下週圍天空,蔚藍的天空上沒有一朵白雲,現在中國南方天空到處飛翔着可愛的鳥兒,而這裡的鳥兒早就被戰火驅趕的不知去向了,天空很藍、很靜,那架追逐自己該死的福克E飛機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飛走了。

幾個人衝上來七手八腳將杜申利從座艙內擡了下去,站在跑道上,杜申利兩腿還不停地打抖。

“怎麼樣?找到重炮陣地了嗎?”中隊長攙扶着杜申利,關切地問道。這次派他出去就是爲了偵察奧斯曼土耳其軍隊的重炮陣地,出去了這麼長的時間,再看看杜申利現在這副樣子,恐怕這次偵察收穫大大的。

“沒有……我還沒飛到偵察地區上空。”

“沒有?!”中隊長眼睛瞪大了,自己剛纔想的完全錯誤了,這讓中隊長不由得反問了一句。

“沒有……隊長,我在邁阿米爾上空遭遇到土耳其的福克E戰鬥機,要不是命大,恐怕早就和飛機一起栽到地面做肥料了。”杜申利心有餘悸地說道。

“你在空中遭遇了福克?……你當時高度多少?能肯定遇到的是福克嗎?”中隊長見杜申利疲憊地點點頭,有些不敢相信土耳其飛機跑到自己面前來了,懷疑是否杜申利看錯。

“絕對是福克,這個混蛋還攻擊了我,福克駕駛員絕對是個老手。發現它得時候,我的高度是五百英尺,速度七十五公里/小時。福克就在距離我三、四公里的高空中盤旋。”杜申利伸開手比劃着當時他和福克之間的位置。

“天哪!要是這樣你怎麼可能逃回來?!”中隊長一聽雙方距離頭皮發麻了。作爲飛行中隊中隊長,他對福克各種數據背得再熟也沒有了,福克:最大速度一百四十公里/小時,實用升限一萬一千五百英尺,續航時間一小時,武器爲一挺七點九二毫米同步機槍。除了飛行高度不如杜申利駕駛的鴻鵠,飛行速度是鴻鵠遠遠無法比擬的。中隊長本來還以爲杜申利完全依*兩萬英尺的高度讓福克無可奈何,現在一聽,情況比他能想象到的不知惡劣了多少。這麼好的天氣,天空萬里無雲,連個隱蔽的地方都沒有,真要五百英尺高度遭遇到福克,杜申利能活着回來,只能說他運氣好到無以復加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來了,剛看到它的時候,我想利用高度擺脫它,可等我爬升到五千英尺,速度還不到六十時,福克已經追過來了,雙方距離大概八百米時,我猛壓操縱桿,飛機立刻急速朝右轉彎,與福克對衝而過。接着福克又掉頭左急彎,動作十分乾淨利落趕了上來,我只得讓飛機再來一個急降盤旋,福克一下子從我身邊衝了下去,要是有機槍,我當時就可以送它一梭子,讓它下地獄,可***我們這種飛機居然沒有自衛武器!我只能眼睜睜看着福克在下面來了一個漂亮的筋斗,朝我尾部翻扣過去,這時候我只得不停做着左右側滑、轉彎,想要把福克甩掉,可該死的福克一直跟在我後面……天曉得它什麼時候飛走了。”杜申利現在有力氣了,嘴裡噼噼啪啪說着,手上比劃着自己空中驚魂場面,說到最後,杜申利回頭看了眼差點害死他的鴻鵠I型雙翼偵察機,想起了自己在空中的願望:“隊長,下次要還有偵察任務,你還是讓我開戰鬥機去好了,哪怕是不如福克的鳶I式戰鬥機也成!真要再遭遇到敵機,至少我還有武器可以自衛一下。”

鳶I戰鬥機除了高度,速度和武器瞄準方面都比不上同盟國方面的福克E式戰鬥機,不過和鴻鵠比起來,鳶不光最快速度快了二十公里,還配備了兩挺七點六二氣冷式機槍,杜申利相信這次自己的飛機要有機槍,福克給了自己兩次機會,怎麼說自己也能抓住一次,或者打不下福克,趕也要趕的它落荒而逃。

中隊長看了眼忿忿不平的杜申利,嘴裡敷衍道:“少尉你用不着操心,這事情我會跟上面說的……既然邁阿米爾上空有敵人的福克戰鬥機,在驅逐敵人戰鬥機離開邁阿米爾之前,我回要求大隊暫時取消所有偵察任務。”

***嗖——轟……巨大的爆炸聲響過之後,高大的椰棗樹被炸飛,木屑泥土四處亂飛,自空中劈頭蓋臉打了下來。更多的炮彈飛了過來,炮彈飛來發出的強烈尖嘯聲壓倒了一切,接着就是震耳欲聾的巨響,猛烈打過來的炮彈不斷髮出轟、轟、轟的爆炸聲。

戰壕裡身着草綠色軍服的士兵聽到嗖聲由遠而近後急忙將身子死死貼在戰壕裡,將頭埋在了裡面。一排排的炮彈在爆炸,地在顫抖,天空塵土飛揚。戰壕裡充斥了搶人的火藥煙味。

嗖——通,嗖——通……爆炸的聲音很輕,幾團黃綠色的煙霧徐徐升起,慢慢向四周瀰漫開。

“毒氣彈!土耳其混蛋使用毒氣彈了!……快戴好防毒面具!”戰壕裡每個不遠就有人對士兵高聲喊叫着。戰壕裡士兵顧不得炮彈還在落下,躲在戰壕中如同乘坐着大海上搖擺不定的小船,急忙從背後攜帶的揹包中取出防毒面具,將它戴在臉上,陣地上只留很少一些人監視可能進攻的土耳其軍隊,其他人拿起屬於自己的東西朝更深的掩體裡摸去。

“這幫土耳其雜種!打仗就好好刀槍向見好了,居然用上毒氣彈!要不是事先知道德國佬在歐洲戰場上使用過,今天我們不全悶在這兒了?!”高大膘悍的孔敬恭擠在低矮的掩體裡感覺十分不舒服,彎着腰抱着步槍蹲在掩體裡,嘴裡不停地咒罵着對面發射毒氣彈的敵人。

“班長,戰爭就是這樣,爲了勝利大家可以不擇手段,何況土耳其要是文明點兒,我們也不會大老遠跑到這裡教導這些野蠻人了……孃的,憋死我了!”擠在孔敬恭身邊的徐永晉剛取笑兩句敵人,話一說多馬上感覺氧氣不夠,憋的慌。

美索不達米亞大部分地區屬於熱帶沙漠氣候,可它的東北部卻屬於亞熱帶地中海式氣候,到處都是湖泊、沼澤。三月的中國很多地區還忍受着倒春寒,棉衣、皮襖是大多數中國人在三月的選擇,可這裡潮溼炎熱的氣溫卻讓人就是光着膀子也覺得喘不過氣來。何況他們還許多人都擠在一個很深的掩體裡?更恐怖的是隨着士兵朝掩體裡鑽,毒氣也跟着滲了下來,爲了不被毒氣薰死,人們用浸溼的軍被將入口處堵了起來,這樣毒氣是進不來了,可空氣也無法流通,衆多人擁擠在一起,沒多少時間人們就汗流浹背,臭氣燻人。徐永晉費勁地通過橡膠製造的防毒面具呼吸氧氣,他覺得心怦怦直跳,腦袋發暈,人都要窒息了,這時候吸一口空氣都如此困難,還如何說話?

徐永晉他們登陸中東法奧半島已經四天了,作爲中國參加世界大戰的遠征軍,拿出手的部隊自然不能太差,於是擁有悠久歷史的陸軍第二集團軍第四軍第十師就作爲遠征軍先頭部隊第一個奔赴戰場。讓戰士們感到無上光榮的是,帶領他們踏上征程的是:前陸軍上將,第十師第一任師長高明輝將軍。

作爲一名擁有輝煌歷史的戰將,七十六歲的高明輝原本應該在家裡面享清福,只是一嗅到硝煙味,高明輝在家裡就骨頭癢癢,坐不住了,於是老傢伙跑到軍方上層要求率領他的老部隊上戰場。總參謀部那些大員均爲高明輝小輩,有的還在高明輝手下當過兵,他們當兵的時候,高明輝已經是中將軍長了。既然老上級開口了,做小輩的怎麼着也要洗耳恭聽。不過高明輝歷史實在太輝煌,這麼老的一名上將擱在什麼地方都不合適——總不能真的滿足老領導要求,讓他擔任師長吧?上將擔任師長,說出去沒得讓人家笑話。

高明輝倒不在乎官銜是高是低,他只要能打仗就成,一番商討後,老將高明輝再次出山,恢復軍籍,擔任陸軍第二集團軍上將副司令。高明輝重新出山,就是要指揮第十師重現以前擁有過的輝煌,重新上任後高明輝在第一時間奔赴廣東第十師駐地,對全師官兵發表了一番講話。大致意思就是作爲第十師老人,他要率領大家爭取最輝煌得勝利,以前第十師終結了反動的滿清政權,這一次要將罪惡的同盟國掃進歷史垃圾堆裡去。忠勇無畏的第十師是任何敵人所無法擊敗的,第十師的信念是進攻、進攻、還是進攻!直到消滅一切敵人,作爲勝利者終結戰爭。除了這些,第十師別無選擇。對第十師講話還沒多少日子,高明輝就率領着加強了的第十師踏上征途。

加強後的第十師擁有兩個步兵旅,一個戰車營,一個野炮團,一個山炮團,一個防空營,一個航空大隊再加上輜重、工兵、通信、騎兵、醫療、警衛等等直屬部隊,全師擁有兩萬四千人。

爲了援助協約國,中國遠征軍將第一個目標瞄準了中東奧斯曼土耳其的美索不達米亞行省。將目標選爲土耳其陸軍軍部大有深意,首先,土耳其因爲治國無方,被稱之爲“歐洲病夫”,在中東地區,因爲土耳其橫徵暴斂,當地百姓對他們是積怨已久,和處在上升勢頭的德國比起來,中東自然好打多了,(歐洲打的有多亂,軍方上層根本不考慮,也許潛意識中,那些領導人還希望歐洲越亂越好,打的時間越久越好,最好在中**隊登陸歐洲前,同盟國與協約國兩方都打的精疲力竭。)先打弱再打強,這是軍事上取勝之不二法門。

除了土耳其是同盟國最弱一環,還有一個不便說出口的原因是中東的石油。現在這個世界雖然汽車不多,飛機極少,火車輪船隻要*燃煤作爲動力,但石油卻是將來最重要的能源——國家第一任領導早就告戒後代要注意爭取中東站在中國一邊,因爲那邊有石油。當時人們還不理解,在前幾年中東傳來發現大規模油田後,人們又想起了第一任領導的告戒。第一任領導乃神仙級人物,眼光歷來看的很準。現在中國的汽車、飛機都需要石油,能在這裡扶植起“民主”國家自然是中國的福音。

當然,對美索不達米亞,不光中國看中了,同樣是協約國一員的大英帝國也看中了這裡,英國是因爲在一九一一年和波斯簽定了協議,波斯允許英國開發當地最大的油田,而從土耳其控制的美索不達米亞很容易可以對英國開發的油田進行攻擊,於是不管是爲了美索不達米亞的石油,還是爲了保護自己在波斯的利益,英國都希望他能控制這裡。不過英國想歸想,現實情況是現在協約國在歐洲極爲被動,法國的投降讓德軍將主力部隊抽調到東線,在德軍猛攻下,要不是天氣給俄羅斯軍隊幫忙,加之大量的武器彈藥戰略物資從中國源源不斷賣給了俄羅斯,恐怕俄國也要退出戰爭了。在海上自從德國海軍突破海峽後,英國海軍主力將大量主力戰艦回縮到海峽,防備德國通過海峽登陸英國本土。而英國的陸軍又要在巴爾幹頂德、意、奧,在埃及對付窺視蘇伊士運河的土耳其,實在沒什麼能力再照顧美索不達米亞了。

中國自從一九一二年七月十五日宣戰後,除了海軍一支小規模艦隊對太平洋上德國擁有的殖民地展開攻擊,陸軍、空軍、海軍主力都沒有出現在英國人最希望看到中國人出現的歐洲戰場上,一付坐山觀虎鬥的樣子讓英國上層極爲惱火。從八月督促到十二月,中國政府總以部隊還沒訓練好,部隊沒有集結好爲藉口,搪塞火急火燎的英國人。等集結好了,中國又以沒有足夠的運輸船爲藉口,遲遲不肯行動,讓中**隊通過俄羅斯加入戰爭,中國政府卻又以俄羅斯歷史上和中國關係不是很好,英國出錢賣武器給俄羅斯是可以的,直接出兵民衆那邊卻很難通過。

談了半天英國人才發現中國什麼都準備好了,就是沒看到好處不願意太早出兵,而英國現在各條戰線卻都需要中國的援軍。陸地上他需要中國與他一起開闢歐洲西線戰場,海上他需要中國海軍與大英海軍一起將德國在大洋上襲擾的戰艦要麼擊沉要麼趕回德國港口裡,德國人再一宣傳他要在中國登陸歐洲前首先登陸英倫三島,英國就更緊張了。

爲了讓中**隊儘快加入與同盟國的戰爭,英國只好在一些方面進行讓步,於是很不情願的英國與同樣很不情願的中國就馬來亞、馬六甲(新加坡)、貢榜(緬甸)問題展開談判,英國同意從這些地方撤軍、撤出行政人員,由中國監管,十年後在中英兩國共同監督下讓這些地區成立民主國家。至於中國提到的印度尼西亞,由英國出面與荷蘭商談,勸說荷蘭同意印度尼西亞獨立。所有問題都談完了,中國又提出陸軍暫時不能出兵歐洲,海軍可以幫助大英帝國一起對付德國騷擾艦隊,獨力維護太平洋與印度洋航運安全。至於陸軍必須先打土耳其,再戰歐洲。至於中國參戰前如何保證歐洲戰場局面不會繼續惡化,中國可以同意遠東協約國通過俄羅斯進入歐洲戰場。

所謂遠東協約國,就是以中國爲首先後宣佈對同盟國宣戰的高麗、安南、日本。高麗和安南自從改變國體後,歷來和中國同進共退,歷史上這兩個國家就是中國藩國,接受中國領導對他們而言並不是什麼需要考慮的事情。至於日本,自從明治維新後,日本的國力大大提高了,可是一八七四年琉球羣島事件後,日本發現自己和中國差距實在太大,他的軍隊根本無法與中國抗衡,於是日本大力發展海軍,幾十年過去後,日本海軍實力擴張成亞洲第二。可是日本在發展,中國海軍同樣沒有歇着,中西菲律賓戰爭讓日本海軍看到了自己與中國之間差距與一八七四年相比,不是小了,而是更加大了。中國的強勢發展讓日本國內再次展開是全盤西化還是重新回到漢化道路上來。日本這個國家很怪,當中國實力不強,不想和日本交手時,日本千方百計要從中國這裡撈取好處,可是等中國強大了,整個日本海軍加起來也趕不上中國太平洋艦隊中的一支戰列艦分艦隊所擁有的實力,而強大的中國還將如此弱小的日本作爲假想敵,按照正常思路,日本也應該將中國當敵人了吧?不,這個奇怪的日本卻不是這麼想,這時候的日本不是想與中國發生戰爭,而是想方設法通過各種方式與中國上層聯絡感情,希望能和中國保持友好關係。

這次中國加入協約國的第二天,日本也宣佈對同盟國宣戰,並且還很明確地說服從中國領導。對送上門來的幫手,中國自然無法拒絕。和英國一番討價還價後,高麗陸軍第七師(三個團,共一萬兩千人)、安南陸軍第二師第三旅(七千人)、日本第三師團(步兵第五、第二十九旅團組成,全師團一萬八千人)組成聯軍在二月底進入中國,打算通過中國進入俄羅斯。至於中**隊,陸軍除了動用二十艘運輸船外,還徵調了六十艘用來跑運輸的商輪、貨輪,在英國印度洋艦隊暨中國新成立的印度洋遠征艦隊掩護下一次性運送第十師在三月中旬到達美索不達米亞。

和高明輝想象的港口戒備森嚴,部隊要經過一番苦戰後才能登陸相反,在海軍艦炮一輪猛轟後,十九旅三十七團一營部隊在沒有遭遇阻擊下,順利地在法奧登陸了。要是沒有海軍艦炮轟擊後,陸地到處升起的團團煙柱,登陸部隊會以爲自己是出國旅遊了。

登陸部隊在鎮子裡搜索後發覺這裡的居民已經在自己來之前逃的差不多了,只留下極少一些實在走不動的當地百姓。經過翻譯交談,船上的高明輝這才瞭解到這麼重要的法奧,土耳其守軍只有一個連兵力,並且在洋麪出現中英聯合艦隊後,還沒開火他們就腳底抹油了。至於土耳其在整個美索不達米亞兵力,據高明輝瞭解土耳其軍隊是由凱利爾帕夏(注:帕夏是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高級軍政官員的稱謂,也有翻譯爲巴夏。帕夏不世襲,無固定職務)率領的大約一萬八千人軍隊,和高明輝指揮的第十師相比數量遠遠不如。

既然敵人實力不強,而且鬥志極低,沒放一槍就逃跑了,高明輝自然認爲第十師將輕易佔領美索不達米亞首府巴格達,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海軍陸戰隊馬上就要對德屬東非動手了,高明輝可不想海軍奪取德屬東非後,自己還沒拿下美索不達米亞。

先登陸的十九旅三十七團在軍樂隊伴奏下,排着整齊的隊列,在沒看到打砸搶返回來的當地百姓注視下,邁着正步朝巴士拉前進。偵察敵人?高上將說了,敵人都是屬兔子的,看到裝備精良的中**隊,他們不丟魂落魄馬上投降,就轉身有多遠逃多遠,法奧登陸已經充分證明了高上將對敵人的蔑視一點兒沒錯,爲什麼還要擔心敵人呢?

當三十七團快要進入邁阿米爾時,不幸的事件發生了——不知從什麼地方飛來大批炮彈準確地落在正在行軍的三十七團隊列中。一通炮火過後,三十七團走在最前面的一營喪失了戰鬥力,跟在後面的二三營也遭受重大損失,更可怕的是大批土耳其軍隊不知從什麼地方鑽了出來,一眼望去,到處都是卡其色土耳其士兵。不過一次衝鋒,三十七團就丟了一個營,要不是二、三營一邊以各種武器拼命朝敵人射擊,一邊就地展開挖掘工事,在極短的時間內構築好野戰工事,將敵人堵在西北,恐怕三十七團就要扔在到巴士拉的半道上了。

莫名其妙就丟了一個營,還有兩個營遭到重創,這給遠征軍前途蒙上了陰影,如此事件高明輝上將自然不能接受。於是三十七團團長被火線解除職務,押送回去準備讓他接受軍事法庭審判。至於十九旅旅長,他也逃不了接受留職察看處分。

法奧港口規模不大,四天的時間只將第十九旅送上陸地,二十旅暨師各直屬隊大量的重裝備還在運輸船上晃悠着。三十七團一天戰鬥減員近三成,無法讓他們繼續打下去了,無可奈何下,高明輝上將只得將原本當花瓶擺的三十八團——也就是鐵血青年團——調到第一線,讓他們驅逐當面之敵,徐永晉所在三十八團成了參加陸軍所有部隊中第一支有組織與同盟國作戰的步兵團。三十八團從三十七團手中接過這個燙手山芋,剛看到空中自己方面的一架草綠色偵察機和土耳其方面一架戰鬥機的空戰,接下來就遭遇到土耳其炮擊。

掩體裡每個人都沒說話,雖然光線極爲陰暗,人們還是能發現身邊同伴臉色蒼白,恐懼地看着周圍的人。掩體深藏在地下,呆在掩體裡聽到的爆炸聲小了許多,只是當炮彈落在掩體頭上時,掩體牆壁就被震的直搖晃,裡面的戰士提心吊膽害怕並不堅固的掩體會否被震塌——如果震塌了,他們十來個人可全要活埋在這兒了。

爆炸聲漸漸朝後面延伸了,掩體搖晃的幅度越來越小,人們只聽到極爲沉悶的爆炸聲在遙遠的地方傳來。咣地一聲,掩體門被人狠狠一腳踹開,一股濃烈的黑煙夾雜着大量灰塵從外面涌了進來。裡面的戰士手緊緊握住手中步槍,警覺地望向門口。

“快……敵人上來了!快進陣地!”從煙塵中探進一顆腦袋,人們面前出現了一個人,那人一隻手指向外面,扯着嗓子大聲朝裡面人高喊着。說完了他又轉身消失在煙塵中。見是自己人,人們鬆了一口氣。反應到敵人上來了,掩體裡十來人從掩體裡魚貫衝了出去。

徐永晉跟着迪迪鑽出掩體,倆人飛快奔向自己應該待着的位置。炮彈還在不停爆炸着,一發發炮彈發出尖嘯聲,從西北掠過頭頂落到後方,褐黃色的土塊在後面到處亂飛着,有些炮彈落在了沼澤裡,水花夾雜着黑泥沙直衝天際,而後面也有一發發炮彈劃過頭頂,落到西北方。陣地上到處還飄着一縷縷黃綠色煙絮,天空早就不是瓦藍色了,滾滾黑煙讓頭頂成了一片血紅色。

噠噠……爆炸聲中傳來土耳其軍隊機槍緩慢的射擊聲,不時傳來子彈撞擊上身後泥土發出的咻咻聲。徐永晉感覺那些子彈都是瞄準自己打來的,如果不是在國內訓練匍匐前進時,連長用機槍威脅過他們的生命,恐怕現在徐永晉很有重新鑽進地下掩體的慾望。稍微整了整鋼盔,徐永晉緩緩擡起頭,從戰壕中露出頭望着外面。雖然是下午,外面到處都是煙霧,彷彿家鄉冬天清晨,五十米開外就看不清楚了。透過煙霧,有一羣羣模糊的身影正在朝自己這邊前進。

後面三十八團的炮兵部隊不停地發射炮彈,無數的炮彈飛入煙霧中,炸起一團一團的紅色火球,將煙霧驅散開一角,不過很快又被周圍煙霧所吞沒了。在不停飛過去的炮彈爆炸下,那些煙霧在漸漸變淡。

徐永晉彷彿聽到戰壕裡有人在嚷嚷着什麼,只是他的注意力都放到爆炸升起的黑紅色火光下了,對這種足以讓無數人生命化爲烏有的火光震驚不已。腦子裡正一片空白,徐永晉屁股被人狠狠踢了一腳,條件反射下,徐永晉差點要捂着屁股跳起來。

“快!向正前方快速發射!……快!每個人都要發射!如果你不想當俘虜就給我打!”

徐永晉這才聽清楚剛纔嚷嚷的那人是自己的連長王江林上尉。上尉正用焦急而嚴厲的聲音向他們喊着,周圍陣地上已經響起了己方機槍怒吼聲,還有步槍噼啪聲。

徐永晉喘了口粗氣,將步槍支在射擊口,拉上槍栓,扣動扳機。步槍猛烈地朝後座,巨大的爆炸聲讓他耳鳴,連長的喊叫聲聽不到了。現在徐永晉腦海中只有一個聲音:“朝前方射擊!”。他不停將子彈裝進槍膛,在胸部那麼高的射擊口射擊,手有些顫抖,一發發的子彈讓徐永晉打了出去,躲在戰壕裡的徐永晉可以看到一道道亮光以及快的速度鑽進煙霧中,不停朝上涌的那些模糊人影一個接着一個消失了。可是那些沒有倒下的人影還在繼續*近戰壕,這讓徐永晉十分害怕,懼怕敵人衝上來讓他以訓練場上從所未有的速度發射着子彈。

幾發炮彈落在不遠的隔壁連陣地上。炮彈距離徐永晉他們是如此之近,近的如同一千扇門同時砰砰關上,讓他以爲這些炮彈是落在自己頭上了。

“天哪!……瞧!”迪迪在徐永晉不遠的地方高聲喊着。距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一個鐵血青年團戰士被炮彈拋到半空中,他的鋼盔被炮彈炸的飛在他上空。人彷彿扯線木偶徒勞地在空中扭動着,顯得十分怪異。迪迪神經質地高喊起來:“我的天哪!下次該我們挨炸了!”

“***!你這個傻瓜,害怕了嗎?繼續射擊!炮彈又沒有炸到你!”迪迪高喊的時候徐永晉順着聲音望了過去,目光剛收回來就看到王上尉重重踢着迪迪的屁股,惡狠狠地罵着他。戰壕並不深,只有齊胸的高度,而王上尉現在直挺挺站在戰壕中,毫不在乎那些颼颼而過的子彈,哧哧落下來的炮彈,就那麼直挺挺地在戰壕中走動着,彷彿這些可以撕裂人的怪物都不會觸摸到他,也許從接上火後上尉就這樣行走在戰壕裡了,可到現在他愣是一點兒油皮也沒有蹭掉。

上尉的大無畏精神鼓舞了徐永晉,一直緊張的噗噗直跳的心臟放了下來。“只要連長在,陣地就不會丟!”徐永晉十分堅定這麼一個信念,沉穩地通過準星瞄準外面那些從煙霧裡顯露出來的人影,不停地扣動扳機。

時間已經失去了意義,對阻擊進攻的鐵血青年團戰士而言,這場阻擊戰彷彿他們降生以來就伴隨着他們,他們一生全部生涯就是阻擊土耳其人發動的這次進攻。戰士們通過戰壕不停地射擊着,不時有身着卡其布軍裝的土耳其軍人從煙霧裡鑽出,只是一鑽出他們馬上變成無數步槍、機槍的活靶子,最終栽倒在地。鑽出的土耳其人越來越多了,雖然這些人從煙霧裡出來後很快就被打倒在地,可堅守陣地的鐵血青年團戰士卻覺得自己的陣地總有那麼一刻要被土耳其人突破。上級說過土耳其軍隊都是由一羣膽小鬼、猥瑣不堪的怕死鬼毫無戰鬥經驗的傻瓜組成,他們沒有一點兒戰鬥意志,根本不堪一擊,只要中**隊出現在他們面前,這些軍人的恥辱馬上就要投降。可在邁阿米爾,鐵血青年團遭遇到的顯然不是上級形容的軍隊。這些人排着散兵線不顧身邊人不停倒下,毫不畏懼朝前衝鋒。並且看到正面火力兇猛,他們還打算從兩翼突破鐵血青年團的防線,這怎麼可能是一支只會投降的軍隊所爲?!雙方都拼命將炮彈發射到對方頭上去,土耳其軍隊拼命想打開中**隊防線缺口,而中**隊也死活不肯從原地倒退一步。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炮彈爆炸聲漸漸稀疏下來,那些彷彿不知道死亡是什麼的土耳其軍隊終於開始後撤了。打出槍膛裡最後一發子彈,徐永晉舒了口氣,土耳其人的撤退讓他十分寬慰,沿着掩體壁緩緩坐倒下去。一切都是如此神奇,徐永晉好奇地想到,這時候他才感覺到沉重的防毒面具戴在臉上讓自己呼吸十分困難。徐永晉一把將防毒面具從臉上扯了下來,大口呼吸着外面空氣,哪怕空氣中還有致人死命的氯氣他也不在乎了。

摘下防毒面具,徐永晉吸進來的空氣中混雜着大量的火藥味、沒有完全飄散開的氯氣味、濃烈的血腥味、木材燃燒刺鼻的味道、還有難聞的什麼肉烤焦的臭味。這時什麼肉?徐永晉不解地再深深吸了一口混合空氣,突然他想明白了,接着就手掐着喉嚨低着頭嘔吐起來——徐永晉想到,這種烤焦的肉味是從燒焦的人肉上面發出來的臭味。

“敵人逃跑了!上刺刀……跟我衝啊!”

徐永晉剛吐沒幾口,就聽到連長在旁邊大喊着,其他戰壕中的友軍已經吶喊着衝了出去。徐永晉趕忙站了起來,給步槍上好了刺刀,幾乎是無意識地跟在王上尉後面朝後退的土耳其軍隊衝了過去。跑了沒兩步,徐永晉發覺衝上來的不光是自己,周圍到處都是五連的人,大家一起高呼着在莫枝訓練營進行拼刺刀訓練時喊的口號:“衝——殺!”

衝鋒,讓人熱血沸騰,尤其是追擊潰逃的敵人,更是如此。徐永晉以他最快的速度跟着連長追擊逃跑了的敵人,他感到自己已經竭盡全力了,可身邊還有人不時超越他,衝的更前面。前面的土耳其逃兵最近的距離徐永晉也不過三十來米距離,這些人見到中**隊追了上來,跑的更歡了,只是進攻時已經消耗了他們大量體力,怎麼跑也跑不過一直蹲在戰壕裡的中**人。

一些落在後面的土耳其人見跑不過人家,後面的追兵越來越近了,子彈颼颼從頭頂飛過,不時有跑在身邊的人一個踉蹌栽倒下來,嚇得丟棄手中武器,蹲了下來,高舉起雙手,用土耳其語大喊着:“饒命。”衝上去的中**人顧不上那些放下武器的敵人,直是高喊着繼續追。

“繳槍不殺!繳槍不殺!”戰場上到處迴盪着繳槍不殺聲。雖然大家在訓練營的時候已經學過如何用德語、意大利語、土耳其語喊繳槍不殺,可現在頭腦發熱的他們早就忘記了自己應該喊土耳其語,大家還以爲這些人都能聽的懂中國話,很容易就用漢語喊出口號來了。絕大多數土耳其人並不知道中國人喊的是什麼,聽到身後有中國話,這些人逃起來更加不要命了。

見敵人沒有放下武器投降,反而逃的更快,戰士們血紅着眼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槍衝進撒丫子狂奔的土耳其軍隊中,用刺刀捅他們,後面機槍陣地上幾挺機槍用子彈組成的死神之將土耳其人兜腰攔截。戰場上到處都是被刺刀捅進身體瀕死的土耳其人哀叫聲。不光是哀叫聲還有哭泣聲。

徐永晉追上一個土耳其人從後面照着他後背狠狠捅了進去,那人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嚎,丟棄手中倒提着的步槍,雙手在空中無力地揮舞着,後背卡其布軍服出現了黑黑髮亮的一團,黑團迅速變大中,紅色的鮮血從卡其布裡滲了出來。這是敵人的臭血,徐永晉厭惡地想到。剛纔用力很足,刺刀捅進敵人身體內好象被肋骨卡住了,用力往後拔只將那名敵人拖了過來,並沒有將刺刀拔出,徐永晉擡起穿着作戰靴的左腳,狠狠踹住那名敵人腰眼,那人被踹倒在地上,捅進身體的刺刀終於拔了出來。那名敵人在地上滾動了幾下,終於仰天躺在哪兒,不動了。掙扎中,他頭上那只有土耳其軍人才擁有的獨特的軍帽滑了出去,沾上了地上污水,顯得十分骯髒。

身邊的戰友都衝了上去,徐永晉落在了後面。徐永晉走到被自己捅了的土耳其人身前好奇地拄着槍蹲了下去,想要看看被自己殺死的第一個敵人是什麼樣子的。

同盟國敵人,徐永晉他們自從參加軍隊後就經常談論他們,想象他們,甚至在剛纔戰鬥前,他們還距離自己如此遙遠,彷彿是“不可知”的,神秘的、看不見的人。現在就躺在腳下。

白人,躺在地上渾濁的雙眼整開茫然望着天空,臉上肌肉因爲極端痛苦十分猙獰的這個土耳其士兵是個白人,雖然他膚色偏黑,可高挺的鼻樑,深深陷進去的眼眶說明了他的身份。這個人嘴脣上留着一撇短短的小鬍鬚,很粗,很黑。嘴裡、鼻孔裡一個勁朝外流淌着血沫。身上軍服風紀扣不知什麼時候給他掙脫開了,寬寬的皮帶上面有一團血漬——剛纔捅的一刺刀看來從後背捅進去,從前面鑽了出來,難怪他會如此痛苦。

徐永晉感到一種無盡的哀傷。“我殺了人!天哪!一個跟我無冤無故活生生的人被我捅死了,就死在我的腳下!”徐永晉覺得自己是殺人兇手,步槍從手中滑落,雙手掩面無力地哭泣起來。剛纔躲在戰壕裡朝敵人打槍時,有沒有打死敵人徐永晉並不知道,就是知道自己打死了敵人,他也沒什麼太多想法,畢竟打死的敵人到底是什麼樣的自己根本不知道。現在一個活生生的人被自己捅死了,他就倒在自己腳下,徐永晉不能沒有一點兒犯罪感。也許這人家中有老婆孩子,有父母雙親期盼着他回家,可現在他卻死在自己手上,連姓什麼也沒留下就死了。他的家人會知道這個不幸的消息嗎?徐永晉突然有種深深厭惡自己的感覺。

地面上的人們沒注意到天空出現了一架他們所不熟悉陌生的飛機,飛機飛的相當高。

空中傳來恐怖的撕裂空氣的聲音,如同鋼琴演奏家將手指急速從高音區滑到低音區,急促而震撼。聽到這種聲音徐永晉顧不得再感慨,急忙一個前撲趴在地上。轟地一聲,炮彈在距離徐永晉不遠的地方爆炸了,大地震動,炮彈飛迸出的碎片從徐永晉頭頂掠過,泥土下雨一般落在身上,將鋼盔敲的叮噹做響,身子被土塊打的生疼。

泥土落盡,徐永晉擡起頭,用力搖了搖腦袋,耳邊還在嗡嗡作響,眼前一顆接着一顆炮彈落在戰場上,濃煙,飛揚的泥土,橫飛的鋼片。徐永晉眼中椰棗樹在轟然倒下,泥土和灌木被炸到高空,一聲巨響,前方騰空而起一股巨大的煙塵柱。對方機槍陣地響起了爆栗子一般的響聲。

“撤退!快撤!……回戰壕隱蔽!”剛纔還趾高氣揚將土耳其軍隊趕鴨子的鐵血青年團將士在土耳其火力反擊下一窩蜂又退了回來。煙塵中不時有人發出痛苦的尖叫聲摔倒下來。剛纔追擊一時高興,鐵血青年團的戰士衝的距離戰壕比較遠,現在在回到安全的戰壕路上,一些戰士被炮彈炸飛,被機槍掃倒。剛纔土耳其人哀號聲現在在中**隊上再次重演了。“機槍!該死的機槍!”

“飛機!土耳其的偵察機!……快啊,快找地方隱蔽!”終於有眼尖的看到了天空出現的飛機。奔跑着的人們以極快的速度跑回戰壕,跳了進去。

徐永晉奔到戰壕邊,以最快的速度翻身跳了進去,在他前面已經有不少人回來了,而他身後還有更多的同伴在跑回來。一些不幸的人倒在了回來路上。“快!快……迪迪快跑!”徐永晉趴在戰壕上,見迪迪正奔跑在回來的路上,衝着迪迪焦急地大聲喊着。

在學校的時候徐永晉和迪迪關係並不是特別密切,迪迪只和王林斌關係密切,每個星期當迪迪口袋裡沒錢的時候他就會想到可愛的朋友王林斌了。對有這麼一位朋友,王林斌怨言自然不少,作爲學校裡王林斌唯一一位真正的朋友,徐永晉聽他怨言不知多少回了,加上自己也親身體會過迪迪是如何與王林斌保持友好的,對迪迪他自然不會太親密了。不過學校畢竟是學校,一九一二年七月,當中國對同盟國宣戰後,倆人在愛國熱忱鼓動下,都報名參加了軍隊。全校那麼多人,分配到鐵血青年團的不少,而徐永晉和迪迪不光分到了同一個連,還分在了同一個班,這就顯得很幸運了。部隊講究的是彼此親如手足,大家能同生死,共命運,訓練就是要把他們訓練成按照王連長所言:“戰場上每個人不顧自己安危,在他人受到危險時,毫不猶豫衝上去爲他人而死。”這樣的訓練加上倆人又來自一個學校,兄弟般的感情很快就培養起來了。

不時有炮彈落在迪迪周圍,掀起的煙霧常常將他吞沒了,無數次,煙柱沖天而起時,總有人被炸的飛上半空,徐永晉以爲煙霧消散後他再也看不到迪迪矯健的身軀,可是等煙霧散開後,他卻驚喜地看到迪迪出現在他眼底。機槍子彈貼着地皮迸發出一串細微的黃塵,就在迪迪身邊,追着他而去。迪迪充分發揮了他在籃球場的技能,柔韌性、靈活性被他發揮到極致,不停躲閃着各種對他構成威脅的彈片、子彈,他與掩體越來越近了,眼看只要翻一下身,他就能進入掩體。

嘶——嘶——嘶——砰!嘶——嘶——嘶——砰!“迫擊炮彈!臥倒!快趴下!”戰壕裡軍官的聲音還沒說完,可怕的爆炸聲已經將他講話聲所吞沒了。炮彈落在陣地前面,將泥土掀上天空。徐永晉擡起頭,見迪迪在迫擊炮彈爆炸時敏捷地臥倒,現在正跳起來打算躍進戰壕。

“好樣的!快,快回來!……”徐永晉揮着手急切地叫着,話沒說完,嘴張的老大,說不下去了。站起來的迪迪彷彿被人用大錘狠狠地錘了幾下,胸前突然出現幾朵紅色的小花朵,人定了一下一個前撲倒在戰壕前。“迪迪!”徐永晉眼珠子都紅了,用變調的聲音高喊一聲,不顧外面橫飛的彈片,拋棄步槍猛地跳出戰壕,急打着滾翻到迪迪身邊。手輕輕枕起迪迪頭部,迪迪身上滲出的鮮血將他衣角浸溼了。“迪迪!你沒事吧?天哪,你小子可別嚇唬我,我們纔剛上戰場啊。”

迪迪面色蒼白,嘴脣發灰,前額出現豆大的汗珠,手撫在胸前,失神的眼睛望着前面,眼神渙散了。嗆出兩口血,迪迪哆嗦着喃喃說道:“他們打中我了,該死的,這幫雜種打中我了!”

“迪迪!我是永晉啊,你聽到了嗎?看到我了嗎?”徐永晉騰出一隻手,在迪迪眼前晃了晃,見迪迪眼珠一點兒反應也沒有,慌了神,朝後面哭嚥着吼道:“擔架!快上來擔架!迪迪負傷了!”

土耳其人陣地那邊不停地飛過來迫擊炮彈,三十八團的炮兵因爲沒有準確的目標指引,對土耳其人炮火壓制效果很差,戰壕周圍到處是泥土、石頭混合着硝煙騰空而起,怪嘯着的彈片帶着死神的獰笑尋找着任何血肉之軀,該回來的都回來了,沒回來的現在都倒在外面。

轟的一聲,一發迫擊炮彈落在徐永晉和迪迪身前不遠的地方,徐永晉伏下身,死死地將迪迪保護在自己懷中,任憑泥土石塊噗噗打在自己身上。一串機槍子彈從徐永晉後背上掠過,後背軍服都彷彿要被撕裂了。隨着爆炸升起的煙霧,從戰壕裡躍出一人,飛快地奔到徐永晉身邊。

“怎麼了?……迪迪負傷了?!”五連連長王江林上尉出現在徐永晉身旁,拉着徐永晉問道。一低頭,見徐永晉懷中的戰士是迪迪,他身下的衣服被鮮血染紅了,眼睛緊閉,呼吸急促。

“連長,迪迪被敵人機槍打中了。”

“機槍掩護!……快!跟我把他拖回去!”王江林顧不得多說,朝後面戰壕喊了一聲,扯了把徐永晉,一手架過迪迪肩膀就要往戰壕裡拖。沒了主意的徐永晉見連長架起迪迪一邊肩膀,連忙學連長的樣子架起迪迪另外一邊肩膀,倆人在後面機槍掩體中火力掩護下,貓着腰拼命將迪迪往戰壕拖。腦袋耷拉下來的迪迪,身子死沉死沉,倆人拖的十分費力,只是這時候不賣命也不成,土耳其人炮彈還不停地飛了過來,要是慢一點,恐怕自己就要和迪迪一起交代在這兒了。

徐永晉感覺土耳其人所有的炮彈都瞄準了自己,炮彈就追着自己在炸,每一股爆炸形成的氣浪都要將他掀翻在地,腳早就痠軟無力了,可他還咬牙堅持着,奔跑中連防毒面具什麼時候掉了他都沒注意到。終於,在一串機槍子彈從頭頂掠過時,徐永晉和連長一起將迪迪拖進了戰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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