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戰馬嘶鳴。

飛揚的黃塵下,沉重的炮車被馬匹牽引着,沿着湞水從韶州東面南下。飛馳的騎兵不時掠過炮兵部隊,讓炮手們嚐到灰塵的滋味,嘗夠了塵土的炮兵指着縱馬飛馳的騎兵笑罵起來。不過笑罵的人並沒有真的仇視被笑罵的對象,而被笑罵的人也只是一笑置之,沒有將人家的話放在心底。

在韶州西邊的武水上,現在新架起了三座浮橋,身穿嶄新綠軍服的戰士排着整齊的縱隊高聲唱着戰歌,昂首闊步跨過浮橋前進。

城外人聲鼎沸,衆多的百姓圍聚在部隊行進兩側,看着這支與衆不同的軍隊。北方天際幾屢黑煙還在緩慢的浮動着,證明在不久之前,這裡發生過一場激烈的大戰。城北,一隊隊的俘虜低着頭朝北面蹣跚而去。

左宗棠在文宇、王德榜、程學啓等將軍陪同下站在城頭滿意地欣賞着自己指揮的部隊前進。

九月二十五日,解放軍楊司令從福州回到贛州,三天後參加長沙戰役的解放軍主力部隊也先後回到江西,其中解放軍第四師到達了贛州,各師師長也趕到贛州參加司令員召開的全軍師以上部隊首長會議,在會議上楊司令下達了關於開展兩廣戰役的命令。左宗棠到現在還記得楊司令在會上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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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天京危急!在上海附近負責領導太平軍作戰的忠王李秀成,在與外國侵略者戰鬥中光榮犧牲了,同時還損失了三萬精銳部隊。忠王既那些戰死沙場的太平軍將士是爲了民族解放事業、爲了反抗外族侵略中國而光榮犧牲的,是永遠值得我們學習的,他們給我們做出了榜樣,什麼榜樣?就是在外國入侵者面前,決不能低下你高傲的頭顱,要奮起反擊!用火炮,用步槍,用大刀,甚至用拳頭!去打擊敵人,去消滅敵人,一定要將侵略者趕出去!”說到這裡楊滬生用力捶了拳面前的長桌,桌子被重拳砸的猛地一震,上面擺放的茶杯跳了起來。

“中華民族擁有光榮的反抗外來侵略傳統,我們愛好和平,希望與世界各國平等友好交往,但我們不懼怕別人強加給我們的戰爭!大家都是軍人,都知道戰國時期的李牧這個人吧?在漢朝時期飛將軍李廣的名字相信在座的沒有誰不知道,到了唐朝,李靖叱吒大草原,將當時的突厥打的狼奔豕突,所謂胡燕哀鳴夜夜飛,胡兒眼淚雙雙落。有人說李靖將突厥趕出草原,對塞外民族造成了極大的災難,荒謬!當那些馬上民族縱馬長城內外,肆意掠奪財富,殺害我們子民時候這些同情塞外民族的人在幹什麼?難道我們中華民族就是任人宰割的嗎?!這叫血債血償!到了宋朝,中國漢奸出了不少,前有石敬塘,後有張邦昌、秦檜,可抵禦外來侵略的民族英雄層出不窮,楊家將、狄青、韓世忠、岳飛、辛棄疾、文天祥……在積弱的宋朝出現瞭如此衆多的民族英雄。明朝,于謙、戚家軍、袁崇煥、史可法、張蒼水、鄭成功,在暴戾的侵略者面前,他們有沒有低下頭?沒有!不管朝廷對他們怎樣,不管面前的形勢如何危急,明明知道抵抗下去,自己將屍骨不存,可他們還是義無返顧的走上了捍衛我們民族尊嚴,維護國家安全的戰場!他們都是我們民族的驕傲!是他們讓我們中華民族脊樑挺立起來!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先輩給我們做出了榜樣,今天,我們新一代中國軍人再次面對外國侵略者的挑釁,難道我們不做岳飛做秦檜嗎?青史留名的機遇就擺在我們面前,向前一步,大家都是中華民族的驕傲,你要縮腦袋,杭州嶽王廟裡面跪着的四個民族敗類中將再增加一個!人生易老天難老,歲歲重陽。今又重陽,戰地黃花分外香。一年一度秋風勁,不似春guang。勝似春guang,寥廓江天萬里霜。同志們,挺起你們的胸膛!上前線,在遼闊的中華大地上,在大江南北殺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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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再好沒有的說辭了。”見到自己率領的部隊唱着軍歌大踏步朝南方前進,左宗棠又想起司令員在動員會上的講話,整個人再次被鼓舞。熱血在身上燃燒着,原本已經挺直的身軀又朝上用力挺着,頭顱高高的揚了起來。

對湖南的戰役左宗棠並沒有參加,因爲這是民族內部戰爭,左宗棠總覺得打起來不是什麼滋味。可這次率領部隊南下就不同了,這次是與干涉中國內政的外國侵略者之間的戰爭,任何一個熱血男兒都會義無返顧的投身到戰場上去,而左宗棠就是其中典型代表。

擡棺指揮戰爭這個可以免了。司令員在對外作戰中是下了堅定的決心,這一點左宗棠早就已經知道了,用不着自己再拿出決死架勢,給司令員心裡造成必戰的壓力。在動員會後司令員私下交談中,倒是再三強調不要貪功冒進,要配合江西部隊給敵人最沉重的打擊,若是一鼓作氣拿下香港,對解決外國侵略是決無好處的。

車轔轔,馬蕭蕭。望着六萬將士以決死之心奔赴戰場,左宗棠心中又想起司令員在單獨交談中所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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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是爲了和平,戰場上的勝利是爲和平談判爭取最大的利益。眼前的戰爭是爲了將來能與英法進行對等談判,給未來中國建設爭取時間才進行的一場戰爭,這場戰爭是很難打的,但也是必須要打的。戰士們應該有決死之心,可作爲高級將領,必須要知道掌握分寸。打不過敵人,鬼才願意跟你和談,不把你全部消滅,打的五體投地人家是不會罷休的。可要是將敵人打的沒有還手之力,將國內英法聯軍全部消滅,英法兩國面子上是否能下得來?如果戰爭擴大化,英法兩國會被我們拖死,可我們也好不到那裡去。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做法對積弱的中國決無好處。分寸很難把握啊!”

“司令你是怎麼考慮的?”

“我的想法是北線以誘敵深入,於贛州圍殲敵人主力部隊,而南線,季高兄率領部隊威脅香港,但不要佔領香港。爲我們進行談判留下一條道路。除非北線發生意外,不然南方集羣不要輕易進攻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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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令員,你在想什麼?”

左宗棠正在回味楊滬生所說的話,南方集羣政治部主任姜凱濤從城樓下跑了上來,在跟其他將領打了招呼後,見左宗棠手扶着城垛,望着外面大山沉思着,笑着上前打招呼。

“哦,河鼓啊。”左宗棠回過神來,將思緒收進內心深處,有些事情對下面人不好交代,能不說還是不說爲好。“沒什麼,我正看部隊前進。怎麼樣?士氣還可以吧?”

自從起義後,左宗棠才知道自己的這個知心好友竟然早就加入瞭解放軍行列,成了人家在自己身邊的臥底。開頭左宗棠對姜凱濤滿肚子意見——陰險狡詐之輩豈是他左宗棠這種英雄人物可以交往的?不想辦法修理一下他就已經很客氣了!只是後來見到根據地熱火朝天的建設場面,將土地賣給政府,自己發展工商業的那些地主在吃到甜頭後開心的笑臉,分了田地後農民臉上的欣慰,軍隊不動老百姓一草一木嚴明的軍紀,對待俘虜不是一殺了之(左宗棠自己就是這麼幹的,對於殺害俘虜,左宗棠絕對不會覺得自己手會軟),而是將他們集中起來進行教育,完後你要願意就加入解放軍,要是不願意也可以領錢回家種地去……種種做法讓左宗棠敬佩不已,同時也有些瞭解姜凱濤爲什麼要投奔解放軍。什麼是正義之師?這就是正義之師!這樣做不是陰險狡詐,不是小人之舉,反而是棄暗投明,是投入到正義事業中去,他左宗棠現在不就走上這條路了?

意見少了,當在贛州整訓部隊倆人再見面時候,雖然左宗棠還覺得有些尷尬,可姜凱濤這個厚臉皮一通嘻嘻哈哈,讓左宗棠也放開了心緒——自己在這支部隊中要好的朋友說起來還真沒幾個。總不能將對自己友好的都一概拒之門外吧?

“部隊現在士氣很高,看看戰士們手中武器!方忠兄,你以前在淮軍,淮軍裝備算是不錯的,跟現在武器比比看怎麼樣?”

“這怎麼可以相比?簡直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嘛!照我看曾國藩失敗一點不冤,不要說主力部隊了,就我的一個旅上去,六萬湘軍也不是對手。至於面前廣東的清軍,一萬多人啊!我的部隊只是一個衝鋒,這些敵人就都放了鴨子,連堅固的韶州城牆都抵禦不了幾炮,若是淮軍有如此武器,太平軍早就讓李鴻章給消滅了。”程學啓笑着走了過來。

程學啓的第十一旅在改編部隊中戰鬥力是最強的,這到不是說第十一旅人數最多,實際上十二旅、十三旅每個旅有八千將士,而十一旅只有六千人,在裝備上三個旅均裝備了經過改良後仿製國外的德雷澤後裝步槍(由擊針改成直動槍機),火炮三個旅均爲自己生產的十二磅山地野炮十二門。裝備一樣可部隊戰鬥力卻不一樣,程學啓的第十一旅在戰場上奮勇作戰的精神是其他兩個旅怎麼比也比不上的,就連配給左宗棠指揮的四師也趕不上,恐怕這跟部隊首長有關係了。

對程學啓所說的,左宗棠很不以爲然,搖着頭道:“廣東清軍作戰能力低劣,以六萬之衆圍殲一萬沒有防備的軍隊,勝之不武。程將軍,你的部隊要是能在跟洋人作戰中將超過自己實力的敵人打的放了羊這才值得驕傲。”

“……是,在下受教了。”

姜凱濤在旁邊幫程學啓說話了。“季高兄,程將軍的十一旅還是很值得誇獎的,進城一天多時間,對城內百姓沒有一點騷擾,白天維持秩序,將城內敵軍屍體拉到黃崗山掩埋,晚上露宿街頭,不管人家家有沒有人,決不進百姓家休息。若是沒有鐵的紀律,今日城外也不會有如此衆多百姓來看我們行軍了。看來程將軍教導有方啊!”

程學啓雖然聽的很是受用,還是連忙解釋道:“這個不是我的功勞,都是劉政委多次教育。在下可萬萬不敢與劉政委搶功啊!”

左宗棠在腦海中回憶着十一旅政委到底是誰,他對政委一般來說是不大感冒的,部隊只要能打仗就行,要政委有什麼用?今天見姜凱濤這麼說,這種政委好像也滿有用場。

在左宗棠腦海中出現了一個年輕人身影,左宗棠望向程學啓問道:“劉雪東?”

“對,就是劉政委,他以前是醫務部部長兼野戰醫院院長,自從黃院長從香港過來後,劉政委整天纏着史政委要到部隊中去,結果在我起義後,史政委就將他派到我的部隊中進行思想教育,後來在整編後,劉雪東留在我的部隊擔當政委,現在成了十一旅政委。劉政委在做戰士工作上很有一手,平常部隊管理我根本用不着擔心,都交給政委好了,我只要負責部隊打仗就成。”

“哦?要是這麼說……程將軍,你是否可以讓你的劉政委到總部來幫忙?我身邊倒是缺這樣一位幫手。”左宗棠打起劉雪東的主意了。在南方集羣配備中,左宗棠是軍政一手抓的,他既是司令員,又是部隊政委。可你讓左宗棠管軍事還行,讓他管部隊政治……左宗棠自己也不知道應該如何下手,當初的榮耀現在已經變成現實中的負擔。今天見程學啓部隊中有如此人才,左宗棠心動了。

“老天!這怎麼可以?!那我的部隊平常誰管啊?左司令,您還是問楊司令要人好了,楊司令那邊肯定還有人才。……這個,司令還是不要打我的劉雪東主意爲好。”程學啓連忙反駁道。

見左宗棠打算將自己部隊中人才給拐跑了,程學啓腦門上汗都下來了,脖子上青筋直跳。好幫手是可遇不可求的,給了人家,自己怎麼辦?習慣了平常沒事小嘬兩杯,或者四處走走的程學啓不敢想象自己讓瑣事給管牢了,要是這樣人還不給累死?!

“我只是說說而已,程將軍何必如此激動?”左宗棠不高興地說道。

“既然如此,司令員,我看我的政委可以給您幫忙,江政委以前在主力八師擔任政委,部隊合編後他又當了我們四師政委,是個老政工人員了,也許江政委可以給左司令分擔解憂。”四師文師長在旁邊給倆人打圓場。

“多謝了,如果有什麼事情我會找江政委的。”左宗棠對文宇讓江治華給幫忙感到很滿意,他一直不好意思問人家要人,既然文師長自己開口了,左宗棠也不打算再客氣。

“你看看,程將軍,還是人家風格高。好好學學!”

“是是……”程學啓不停地點着頭,同意左宗棠的意見。

表面上程學啓一副受教的樣子,可心裡面卻一點不服氣。“人家除了師裡面有政委,下面各個旅也有政委,少一個根本不影響平常管理,我這裡要是少一個,還不塌了半邊天?”

“參謀長呢?”左宗棠掃視一下週圍,除了在部隊中鼓舞士氣的各個部隊政委不在這裡,自己的新上任參謀長也沒來,開口問姜凱濤。

姜凱濤連忙解釋道:“哦,參謀長正在屋子裡研究地圖,說是隻要沒有什麼重要事情就不要打擾他。”

“研究地圖?部隊作戰計劃不是在贛州就已經制訂了嗎?現在還研究什麼地圖?!”對參謀長的怪癖左宗棠覺得實在不可理解。不過分配給他的這個參謀長,左宗棠還是覺得很合適。

“我說,聽說參謀長爲了長沙戰役跟首長狠狠地吵了一架,有沒有這事啊?”王德榜小聲問文宇。他對這個參謀長還是很佩服的,要是參謀長真的膽敢跟首長吵架,那他算是完了。

文宇看了眼望着外面出神的左宗棠,低聲對王德榜說道:“那有的事!首長一直很欣賞參謀長,有什麼事情都要跟他請教,倆人怎麼吵得起來?不要聽別人瞎說!”

“我說呢!真要吵得話,腦袋都不保了!看來是謠言了。”

下面人對話左宗棠都聽了進去,可他對手下的說法不置一辭,吵架是有的,跟司令員吵架不要說參謀長了,連自己也經常吵,可司令員決不是王德榜所說的那種小雞肚腸角色。司令員吵起來是什麼話也敢說,可吵完之後,只要你說的有道理他馬上就會接受,決不會因爲你薄了他的面子給你穿小鞋,或者是打入冷宮什麼的,也許這就是上天爲什麼要把司令員派到這裡來的原因吧。至於參謀長到這裡來,一來司令員有意識要加強這裡的指揮力量,二來是鍛鍊人的,此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外面陽光普照,房間內卻光線昏暗。房門緊閉着,光線投過窗紙照進房內顯得有些陰森恐怖。警衛員來回走動的身影倒影在窗戶上。房間內牆壁上、桌子上、地板上到處都攤着各地地圖,地圖上用紅藍黑三色塗的到處都是,地面上有人正躺着,望着牆壁上地圖出神。望一會兒,這人站起來走到地圖前面,手指輕輕地在地圖上移動着,不時地點擊地圖上一座座城池。有時又若有所思地將右臂背到背後,隔開一段距離盯着地圖發呆,接着再次趴在地上閉着眼睛陷入沉思中。

城外歌聲飛揚,鑼鼓震天,可裡面這人好像一點都沒有聽到。

“參謀長,不出來看看部隊南下嗎?”門外有人敲了敲門,高聲說道。

裡面的人一骨碌爬了起來,走到門口將房門打開,陽光猛地進來照在那人蒼白的臉上。猛烈的陽光讓那人眼睛閉了一下,接着才適應過來。開門的就是以前代理二軍參謀長的原教導旅旅長邱明。

“司令員?有什麼事情您叫我過去就可以了,怎麼親自到我這裡來了?”

“呵呵,參謀長,他們說你說過,要是沒有什麼事情,現在不要打擾你。我還是自己過來看看你到底在幹什麼。”左宗棠進了房間,發覺自己根本無法移動,房間內成了地圖的海洋。“怎麼?邱參謀長在研究那些內容?”

邱明連忙彎腰收拾地上的地圖,嘴裡抱歉地說着:“不好意思,屋裡很亂,我這就收拾。”

“別忙,不用收拾,這樣就好。”左宗棠阻止了打算繼續收拾地上地圖的邱明,小心地在地圖中穿梭着,盯着每一張地圖看。

地上的地圖大多數都是根據地現在所控制範圍內,南方集羣將要活動的兩廣地圖在裡面只佔了很少一部分,有些地圖是四川、安徽、江蘇與太平軍控制下的浙江,這些跟左宗棠南線作戰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地區。

“沒想到參謀長胸懷全局啊!參謀長是否對我們這次行動有不同看法?”

“怎麼?司令員看出我對這次行動有不同意見?”邱明雖然在問左宗棠,可他的語氣平靜的讓人無法從話語中聽出他是在詢問。

左宗棠搖了搖頭,理所當然地說道:“我要沒有看出就不是今亮了。參謀長你有自己思想,不是那種人雲皆雲的角色,不然也不會吵的跟楊司令到互拍桌子地步。要是沒有一點兒想法倒是奇怪了,說吧,你是怎麼考慮的?”

“沒想到這事都讓司令員您知道了,看來是首長對你說過,首長對左司令還真是信任!”邱明苦笑道。走到掛在牆壁上的地圖前,邱明死死盯着地圖看了會兒,左宗棠正等着不耐煩,邱明語出驚人地說道:“就我看地圖得出的結論是,香港決不好打!我們南方集羣若是一個大意,恐怕有全軍覆沒的可能。”

左宗棠的興趣被吊起來了。“你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說說看,爲什麼有這種想法?”

“南方集羣行動太早了,現在情報表明上海周圍有兩萬英法軍隊,五萬李鴻章的新淮軍,隱伏在敵人內部的情報人員還證實第二批三萬英法聯軍的增援部隊正在過來的路上,十一月就可以到達上海,而這支增援部隊已經全部後裝化,在裝備上並不弱於我軍。司令員你看看地圖,要是到上海的話,這支部隊必然在香港進行短期休整,敵人援軍在十一月上旬就能到達香港。按照我軍作戰計劃,攻佔廣州兵壓香港,讓香港的英國人不得輕舉妄動,不敢輕易增援上海。可司令員想過沒有?若是我們大部隊出現在廣州,甚至拿下廣州,香港會有什麼動靜?”邱明走到地圖前敲擊了下地圖上香港所在的位置。

“三萬聯軍是肯定不會繼續北上了,反而會朝廣州壓過來,同時若是敵人後面有援軍的話——可以說肯定有,他們第一想法也是肅清廣東的我軍,然後在沒有後顧之憂情況下繼續北上。我軍開始在與清軍作戰中不會處在下風,但是真要面對外國主力部隊,形勢就很複雜了。”說完邱明走到桌子旁,倒了兩杯冷開水。“還是慢慢說好了,司令員請喝水。”

“謝謝,不用了。”左宗棠擺擺手,“參謀長,你是否太膽小了?要知道我軍六萬之衆,裝備要好過至少不差於那些洋人,三萬洋鬼子對我軍將士來說真要想吃也是可以吃掉的。全軍覆沒有些危言聳聽了。”

邱明苦笑了兩聲。“司令員沒有到前線去過,對我軍真實情況並不是很瞭解。這些武器好是好,可一來它的彈藥消耗量驚人,這種新子彈是無法從繳獲中補充戰鬥消耗的,就我們現在後方補給來說能補充三成消耗就可以拜菩薩了——產量跟不上啊!沒有子彈的步槍有什麼用場?跟敵人拼刺刀嗎?那還不如拿長矛比較輕鬆些!二來後裝步槍先進還是很先進的,但它的缺點也是很明顯,沒有優良材料製造槍管,造成每發子彈出膛後彈道不同,這個我是親自實驗過的,偏差很厲害,而且打不了多少子彈槍管就會變形。四師在參加兩湖戰役後部隊馬不停蹄立刻南下,人是沒少,可裝備的步槍卻大批損耗了,現在四師普遍步槍裝備不足,四個團擁有的步槍按照正常編制,只能維持兩個團,其他都需要更換了。十一、十二、十三旅因爲沒有參加兩湖戰役,情況好許多,這個問題還沒有體現出來,可當南方集羣脫離根據地轉戰兩廣,這些裝備想從後方補給就困難了,武器大量損耗,卻得不到必要的補給,怎麼辦?靠繳獲嗎?裝備型號越繁多,部隊戰鬥力越差,對後勤方面壓力也就越大。”

“這個參謀長比較熟悉,繼續說吧。”

“裝備損耗太快,補充不及時,這個還是小事情。最麻煩的是部隊高級將領在指揮方面無法跟上武器改善後狀況,既是說還在用大刀長矛時期辦法打這種大規模火力戰。不客氣的說,這個在南方集羣除了四師稍微好點,其他三個主力旅問題是相當嚴重的,從圍攻韶州就可以看出來了。這些對付清軍是沒什麼問題的,他們裝備差,部隊士氣低,根本無法跟我軍對抗。可對上久經火力戰的英法聯軍後果就嚴重了,若是不善於構築工事,充分的發揮武器性能,步炮方面形成默契配合,這場戰爭很難打贏。”邱明一一將自己觀察出的不利方面對左宗棠說了出來。

左宗棠搖了搖頭,對邱明說的這一點很不認同。“我軍協同方面有問題,相信洋人那邊也好不到那裡去。相信參謀長已經看過了溫州之戰戰鬥經過吧?冒着榴霰彈橫飛的彈片,這些外國軍隊還排着密集的方陣,一步步慢慢朝我軍接近,這不跟送死差不多?對洋人不必太看重了。”

左宗棠在鴉片戰爭後開始留意海外之事,在進入浙江與法國人接觸後,他對西洋軍事知道的就越來越多了,當時左宗棠有仿製西方之意。不過在起義後,左宗棠發覺解放軍這邊從理念上,裝備上都要強過他所看過的西洋人,能夠以廣闊的陣地上以單兵小羣作戰將敵人大量殺傷,密集的隊形在戰壕面前等於送死。而溫州之戰更加堅定了左宗棠認爲西方隊形已經落後與解放軍的信念。今天邱明一說解放軍在指揮上還沒有跟上武器裝備的改善,左宗棠自然覺得此說不可信。

“沒有那麼簡單的。溫州之戰雙方都是第一次接觸,洋人對我們不瞭解,可我軍一開始就有了明確的戰鬥思想,以我有備對敵無備,自然是勝多敗少了,一千多洋人軍隊,我軍打了足足三天,雖然有初戰慎重,不想損傷太多人,可這麼長時間纔將敵人吃掉總覺得有些過分。陸戰旅是我軍除了突擊隊後,與山地旅一樣最精銳之師,殺敵一千,自損六百,這種結果只能說給我們敲響了警鐘。明明知道補充旅戰鬥力偏弱,還讓他們擔當誘敵任務,還強制命令他們必須堅守一定時間才能撤退,簡直是亂彈琴!當時如果以部分主力部隊用梯次縱深防禦將敵引入包圍圈,展開圍殲前先敵佔領後來被敵利用的山頭,這次戰鬥決不會打的如此之久,部隊傷亡也不會很大了。至於勝利,下層將領戰士歡欣鼓舞是說的過去的,但上層要看到潛伏的危機,決不能被這種小小的勝仗所矇蔽。”

左宗棠深有同感的點點頭,開頭得到勝利消息時候,他與其他將領都爲解放軍對外戰鬥中取得的勝利無比高興,左宗棠尤其感到投奔解放軍是自己走的一步妙棋,可是後面瞭解了溫州戰役具體進程後,左宗棠對池旅長的排兵步陣很不以爲然,今天邱明一說,左宗棠算是找到知音了。

“關於溫州作戰,也許池旅長有他自己的苦處,你我都不在那邊,具體怎麼回事並不瞭解。不過參謀長你對我們南方集羣有什麼想法嗎?”

知音是知音,左宗棠現在關心的是自己這邊的事情。他不想再糾纏於這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得得失失了,很多事情要爭辯是爭不出什麼東西來的,還是問問邱明腦子裡對南方集羣到底怎麼考慮更加好。至少這個邱明在調動部隊玩玄虛方面很有一手,讓人防不勝防,先是李元度,接着是自己,最後曾國藩,先後都在邱明手中吃了苦頭,對真正的人才,左宗棠還是願意聽他話的——諸葛亮也有聽馬謖意見的時候嘛!

“等。”邱明嘴裡吐出一個字來。

“等?”

“不錯,在上海敵人進攻贛州之前部隊停止南下,原地等待。我們要變外線作戰爲內線作戰。首長給我們的任務是牽制香港的洋人軍隊,同時打擊兩廣清軍。現在我軍佔領韶州後,已經對敵人構成了極大壓力,香港的英國軍隊不會輕易北上,廣東清軍將集結在廣州防備我們攻城。這時候再南下進攻廣州,只能將敵人注意力從天京吸引到廣州來,說不定三萬援軍不說,連上海那邊的兩萬英法軍隊也會南下,保衛香港。這不光對我軍行動不便,形勢極爲惡化,也使得北線我軍失去殲敵機會。所以我軍現在不能繼續南下,而是要尋找新的戰場,改善我軍形勢。”

“現在廣西黃鼎鳳、吳亞忠,貴州張秀眉、張凌翔、馬河圖、包茅仙、劉義順、陶新春,雲南李文學、杜文秀先後派人與我們聯繫,說是願意接受我們分封,希望我軍能幫助他們剷除當地清軍。這個是可以利用的一點,我建議派一個主力旅西進,到廣西、雲貴開闢新的根據地,對我們這裡起到配合。大致想法就是這樣,司令員你看如何?”邱明將自己思考的東西都倒了出來。

左宗棠還是很尊重邱明的意見,雖然讓部隊停止南下,不能與英國人交手讓左宗棠感到十分遺憾。“不再南下需要經過楊司令同意,這個我會好好考慮。跟廣西、雲南、貴州聯繫,在那邊開闢根據地是可行的。一個旅是否少了點?還是兩個旅過去好了,我看就由參謀長你率領十二、十三旅進入西南作戰,保障廣東我軍側翼安全。我看這樣吧,以南方集羣的名義八百里加急給楊司令將我們關於下一步作戰想法彙報上去,請示一下楊司令,在楊司令沒有明確命令之前,部隊還得繼續南下。只是對於西進我們可以自己做主,先派一個團擔任西進先遣部隊,從這裡到梧州,打開我軍西進道路,只要楊司令同意,參謀長立刻率領十二、十三旅主力部隊跟進。”

“兩個旅到西南,那邊形勢很好打開了,我很樂意接受這樣的任務。不過司令員這邊部隊會否少了點?要是這樣就更加需要內線作戰了。於內線我們糧草,彈藥都有穩定保障,部隊有傷亡也可以馬上送到後方安置,對部隊情緒不會有什麼影響,士氣方面,我們是保家衛鄉,只高不底,若是南下戰線越拉越長,補給後運均十分困難,最怕就是後方被敵人切斷,若是這樣對部隊打擊就太大了,必須穩紮穩打啊!”

左宗棠友好的拍拍邱明肩膀,笑道:“放心好了,我會盡量爭取楊司令同意我們停止南下,回到韶州一帶守侯敵人到來的。邱參謀長你就放心帶部隊西進吧!不過我希望在江西戰場打起來後,參謀長會率領部隊儘快東進,到雷州府從西面威脅。”

“那就太好了。只要外國軍隊從北線進入根據地,我將馬上率領部隊東進,與司令員在廣州外圍會合的。”邱明感激地說道。

“對了,楊司令說你兇得很,讓我不要與你這樣年輕人斤斤計較,怎麼今日見邱參謀長一點兒也不兇悍啊?倒是顯得相當靦腆呢!”說完了正經事,左宗棠挺着大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我很兇?菩薩保佑!要說年輕,首長可也沒老到什麼地方去。”邱明臉紅了起來,無奈搖頭不已。

在回到贛州後,爲了強攻長沙之事邱明與楊滬生狠狠地吵了一架。邱明認爲楊滬生沒有到第一線,對第一線情況根本不瞭解,嚴令強攻長沙造成部隊出現無謂傷亡,同時給長沙市民也帶來不必要的損傷。若是總攻再晚上幾天,說不定城內湘軍就會有叛變發生——每天老百姓去哭城效果還是很不錯的。那樣部隊損失,彈藥消耗都可以降低到最低程度。

被邱明指手畫腳一通教訓,楊滬生自然相當不服氣,早日結束長沙之戰是爲了讓部隊從內戰前線上撤下來進行反擊侵略者的準備工作,好在與侵略者戰爭中狠狠地打擊敵人。局部要服從全局,爲了全局,局部必要的損失還是可以接受的。一葉遮目不見泰山,井底之蛙只看到頭頂一小塊天空,又怎麼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誰知邱明對全局也有研究。見楊滬生說道全局,邱明對楊滬生急不可奈,趕着將溫州一千敵人全殲嘲諷不已。“只看到入侵溫州的敵人有被全殲可能,怎麼就沒有想過消滅了這支部隊會對敵人有什麼影響?一次全殲了一千敵人,讓本來對根據地沒有什麼瞭解的洋人知道是塊難啃的骨頭,以後作戰中只會小心謹慎,對我軍作戰又有什麼好處?要是我,他要佔溫州,乾脆將溫州讓給他好了!只要將入侵主力消滅,小小個溫州又有什麼捨不得的?小家子氣!”

看來自己還真的兇的可以,邱明心中苦笑着。這要是在太平軍中不要說對天王如此講話了,就是對個什麼王爺,如此說話都是掉腦袋的下場,至於大清,你要是敢跟皇上爭執不已,罵皇帝小家子氣,估計三千六百刀一刀也少不了你了。

“呵呵,參謀長將楊司令可是氣的夠戧啊!不過司令對參謀長還是很看中的,認爲解放軍中,除了楊司令,我,還有一個對戰爭有獨到見解的就是參謀長你了。至於其他人,懵懵大衆矣!不足爲道。”

看到邱明尷尬的表情,左宗棠笑的更加開心了。有個性!這樣的人才是真正可交的。邱明對楊滬生髮脾氣,左宗棠認爲是有個性,可他忘記了要是邱明指着自己鼻子,如此痛罵不已,自己對他又有什麼看法?

“承蒙誇獎。幸好遇到明主,不會因爲反對就給你臉色看,不然危矣。”邱明慶幸地說道。

左宗棠深有同感地點頭同意邱明所說的話,非常人行非常事,若是一點容人之量都沒有,還談什麼使中國重新振興?

“好吧,參謀長,馬上召集南方集羣旅以上將領召開會議,在會議上你把自己關於進軍廣西、雲貴意圖告訴大家,並且確定出發日期。我馬上給楊司令寫封信,將我們這裡的意見告訴楊司令,請楊司令派人跟雲貴廣西那些人聯絡一下,不要造成誤會。另外讓贛州給我們補充一批彈藥,要是沒有彈藥,這仗就難打了。”

“多謝了。”

※※※※※

贛州,章水西岸。

太陽已經偏西了,絮絮白雲在藍天上微微飄動着。雲層很高,從地面望上去,好像有人將棉絮撕成薄薄的一片,輕柔地攤在天空,薄的讓人可以透過一縷縷雲絲看到蒼穹的藍天,輕的一陣微風就可以將他送到天邊。

白雲下章水江邊不遠處有一座別緻的三層西式建築小洋樓,在洋樓外面種了大量的花草灌木。深綠的樹葉,淺青的小草,大紅的花團,江邊發白的蘆葦。遠遠的看,五顏六色,分外好看。

這裡原本都是一片農田,當秋天到來,田裡稻浪翻飛,青蛙呱呱聲響徹虔州大地。不過現在這裡卻是另外一種景象了,長長的磚石堆砌的廠房一排排矗立在原來稻田中,機器的轟鳴聲取代了青蛙的鼓譟聲。濃烈的黑煙從煙囪中升起,隔着老遠就可以嗅到空氣中金屬的味道。

江邊停着衆多船隻,不時有船離開碼頭攜帶貨物朝北方行駛過去。從北方過來的船隻在江心兜了一個圈子後靠上碼頭。碼頭上數千搬運工人喊着號子,忙碌的來回奔波着,將蔬菜、糧食、食鹽從船上運了下來,又將成捆的槍支、笨重的火炮、整箱的彈藥搬到船上。

陸地上,一隊隊馬幫攜帶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跨過浮橋朝東方走去。這些馬幫要將贛州生產的香菸、瓷器攜帶到唯一的出海港福州去。那邊雖然英國正在封鎖,可英國的封鎖並不是很嚴厲,至少對走私商人來說,暴利可要比絞索架誘惑力更加高的。

“老闆,今天上午又有六艘泰記輪船離開碼頭,按照運輸協定,我們有九百元進帳,扣除工人的工資、船隻折舊、煤料支出,今天上午光水運就有四百元利潤。再加上馬隊、販運糧食、布匹、茶葉,利潤極爲可觀啊!”

楊坊站在三樓辦公室裡從窗口朝外出神地望着自己船隊不停地靠岸,滿載着貨物再次離開,欣慰之餘,有些感慨地嘆了口氣。“唉,要是可以販賣鴉片利潤還要可觀。那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跟議長建議關於開辦菸廠的事情現在進展如何了?”

“到現在爲止還沒有做出結論。不光贛州這裡的商人,整個江南大地,只要有錢的誰不將眼睛瞪得滾圓看着我們商談結果?這個來錢實在太容易了,可官府又管的很嚴,福州的馮家父子不就是因爲私自生產香菸賣出去給抓起來了。大家現在都盯着我們,就看官府是否開恩。”

楊坊點了點頭,無奈地嘆口氣。這裡雖然鼓勵經商辦工廠,可有些東西你是碰都碰不得的,不然輕點抄家,重則掉腦袋,賺的錢都幫人家賺了。

若是華爾在就好了,可以讓華爾利用自己的關係跟議長建議一下,交稅多交一點倒沒什麼,只要能生產香菸、火柴那就成!

望着窗外章水江上熙熙攘攘的船舶,楊坊心裡正想念着回到美國去的華爾。房門被人粗暴的推開。楊坊正要發怒,見是自己管家跌跌撞撞跑了過來。也許是太緊張,管家張了口手指哆嗦着指着外面老半天說不出話來。楊坊有些不悅地沉下臉。

“怎麼?何事大驚小怪?”

管家穩定住自己情緒,激動地滿臉通紅說道:“老爺,議長在總理和新上任的工業部長陪同下朝我們這裡來了!這些人我在城裡都見過,決不會有錯的!一塊過來的還有很多人。”

楊坊一震,不能相信地朝樓下跑去。

自己雖然成爲參議會議員,對根據地建設可以發表自己的看法,可自己這裡還從來沒有過如此重要人物出現,一次出現三人更加想象不到了。

剛跑到門口,楊坊就看到通往洋樓的鵝卵石鋪就的小路上,根據地議長、總理、工業部長、贛州市軍政首長一行人浩浩蕩蕩有說有笑地朝自己這邊走了過來,議長沿途不停站住指着江面上的輪船說着什麼,旁邊人笑着不停地點頭。

“快!準備香茶!阿根,把我綢袍快點拿來!……這個慶昌!準備瓜果,快點!”見議長他們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跑自己這裡來了,楊坊立刻慌了手腳,手忙腳亂地不停對手下吆喝着。

楊宅內樓上樓下忙亂起來,管家傭人在楊坊的指揮下張羅起來。

“憩堂公,呵呵,議長來看望您老來了。”贛州軍政首長楊斯哲在快要走到小洋樓的時候,見楊坊奔了出來,笑着對他喊道。

“歡迎,歡迎,得各位光顧,蓬蓽增輝啊!快快請進!”楊坊激動得鬍子都翹了起來,隨着江風飛舞。

“憩堂公近來可好?說起來我們還是本家,在下早就想過來看望憩堂公,可實在是公務纏身,走不開人。根據地條件沒上海好,不知憩堂公在這裡生活還習慣嗎?”楊滬生笑着跟楊坊打招呼。

“很好,很好。在上海雖然捐了一個二品頂戴記名道員,可實際上小人根本就沒有說話的地方,這個記名道員還是爲了做生意方便才捐的,不然隨便什麼衙役都可以找小民麻煩,苦惱啊!在這裡就沒有這個問題了,這裡商貿繁榮,沒人敲詐勒索,還不用捐錢就選小民當議員,使小民有說話的地方,真乃一個在天一個在地啊!哈哈哈……”

楊坊開心地笑了起來。面前站着除了議長還有總理、部長、贛州的軍政首長,就是不習慣也要說成習慣,不然人家給你穿小鞋,楊坊這麼大的年紀是萬萬承受不起的,何況他真的認爲在這裡“錢”途光明,若是能放開菸草、火柴那就更加完美了。

“各位大人裡面請!趙媽,上香茶!”

楊坊將楊滬生他們一行人迎進大廳,分主客坐定後,傭人迅速將茶水,果盆端了出來。

楊滬生謝過送上茶水的傭人,容閎對楊滬生此舉已經見多不怪了,這位議長心目中根本沒有尊卑之分,而是信奉人人平等,既然人家給他送上茶水,謝謝一聲是應該的。既然議長帶了好頭,跟隨他過來的容閎、何海丹、楊斯哲一個個站起來欠身謝謝人家,多次聽過議長講話的楊坊今天算是見識什麼是平等了,那就是對待傭人也是如此自然的說聲謝謝。可楊滬生他們此舉將傭人嚇的不輕,臉色蒼白差點軟倒在地——從來沒有大官對低微的傭人如此客氣的。

“憩堂兄,近來生意如何?”

楊坊讓舉止失措的傭人下去後,對驚嚇了別人有些鬱悶的楊滬生藉着低頭喝茶掩飾自己有些狼狽的樣子,略微調整一下心緒後,隨口問道。

坐在太師椅上的楊坊微微欠了欠身,衝楊滬生抱拳笑道:“託議長的福,現在泰記商行一切都還好,在這裡有太多的生意可以做。只是離開上海有些太倉促了,很多家產都沒有運過來。離開了上海,原有的衆多買賣也無法再做下去了。呵呵,議長不用爲難,我知道這裡是嚴禁鴉片交易的,在這方面小民也是深有同感,鴉片害人實在是太厲害了。以前都怪小民糊塗,還請議長多多諒解啊!”

楊滬生與容閎他們對視一眼,幾個人啞然失笑,楊坊這個奸商會對販賣鴉片感到後悔?這真是隻有傻瓜纔會相信了!

容閎手中擺弄着茶蓋,慢條斯理地說道:“根據地這裡嚴禁任何人走私販賣鴉片這個是不能改變的。不過憩堂兄,我們在經過商議後認爲有幾件來錢很容易的買賣你們泰記商行可以幹。”

“呵呵,只要能合法的賺錢,我們泰記商行決不會屈居人後的。不知總理說的是什麼買賣?”

“生產捲菸。”

“……”原本坐在座位中的楊坊猛地站了起來,不能置信地看着微笑的楊滬生他們,渾身微微抖動起來,越抖越厲害。嘴巴微張着卻說不出話。“這個……議長總理……你們不是開玩笑吧?……不知總理能否再說一遍?老朽剛纔耳朵會否一時沒有聽明白……這……這個……”

楊坊不知說什麼好了。如此好事不知有多少人在議長總理耳朵邊軟硬兼施,可他們就是不開口。買通菸廠、政府官員偷偷摸摸私下生產的馮家父子現在被抓了起來,是死是活還沒定論,根據地有錢的那些財主已經斷了這個心思。楊坊本來也沒抱多大希望,只是覺得不能在這個行業中插上一手太可惜了,纔在參議會中提出建議,沒想到今日議長他們親自上門將如此好的消息告訴了自己!楊坊想不激動都不可能了。

“沒有錯,我們同意憩堂兄您的泰記商行投資生產捲菸。”楊滬生見楊坊激動的捂住胸口要軟癱在太師椅上,上前兩步將他攙扶住了。“憩堂兄先別太激動,將我們意見聽完。何部長,你把我們討論結果告訴楊先生吧。”

何海丹清了下嗓子開口說道:“是這樣的。楊先生自從提議將捲菸生產放開後,議長召集我們召開了幾次會議,會議決定將捲菸、火柴行業對投資者進行開放。因爲這些行業利潤豐厚,爲了防止不法商家在開放後勾結外商走私,偷逃稅款,同時也爲了防止過度的惡性競爭,工業部規定此次開放的捲菸、火柴廠必須經過申請後方可進行生產,而條件是至少要有十萬元以上資本,同時政府要在這些企業中佔百分之十五的股份——政府只負責日常監督,年底分紅,具體資金不會投進來的。這百分之十五股份在工廠正式成立後以每年百分之一的原始股份遞減,直到十五年後不再在企業中擁有任何股份。捲菸的價格必須按照政府規定販賣,不得自行提高或者降低。至於稅收方面與國家控股企業一樣,對了,因爲捲菸市場利潤極爲豐厚,現在政府在菸廠交納完原有的百分之七十卷煙出廠稅外,再徵收百分之十的高消費稅,同時現在正在打仗,還得徵收百分之五的戰爭稅。楊先生,你不用失望,按照菸廠利潤來說就是交納了這些稅後還是很有利潤的,在戰爭結束後,戰爭稅會取消的。”

楊坊心裡暗自計算着,捲菸這個東西比鴉片利潤少不到什麼地方去,同時鴉片只有在大清控制的地方纔是合法的,全世界其他地方均爲非法,捲菸就不存在這個問題了。至於各種雜七雜八的稅收加起來達到八成五,高是高了點,可還是很有利潤好賺,要是放過這個機會實在太可惜了!

至於政府要求的一成五乾股,這個可以說是明目張膽的搶錢了。不過也難怪,捲菸畢竟是這裡開展戰爭的主要經濟來源,換了自己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如此豐厚的果實交給別人去吃的。只佔一成五並且每年遞減已經是很不錯的讓步了,總比不讓自己經營要強多了!

“這個好是好,只是十萬元太多了點吧?政府佔一成五的股份老朽堅決贊成!但稅收方面能否適當優惠一點?戰爭稅還是免了,這個我們這些人是很樂意捐獻更多的款項出來支持議長將戰爭打下去的。可若是戰爭稅……”

楊坊覺得戰爭稅這個名字實在不怎麼樣,若是讓他捐款支持戰爭,他覺得是應該的,可要是交稅,這等於強制性必須要交納的了,讓人總覺得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味道。

說起捐款,楊滬生就覺得有一肚子氣——這氣倒不是對現在根據地裡面的企業,爲了放水養魚,除了政府控制的行業,其他行業稅收均是很低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記,而面對正在進行的戰爭,楊滬生也沒有要求他們捐獻一分錢出來,自願者除外。楊滬生是對自己以前工作單位的捐款感到鬱悶不已,以前自己本來工資就沒有多少,還經常要獻愛心,表關懷,每次關心災區或者失學兒童時鈔票都一張半張地從錢包中飛了出去,這你還不能不捐,不然愛心何在?楊滬生不是不關心災民或者失學兒童殘疾人士,只是這種強制攤派讓人討厭而已。既然根據地這裡什麼都是自己說了算,這種掛羊頭賣狗肉的勾當還是不幹爲好。

“憩堂兄,老實說捐款只是表達一下大家對政府的關懷,可這不是正途,讓大家每個月必須捐獻多少錢出來,這種硬性攤派不是法制的根據地所屑爲的。至於戰爭稅,雖然難聽了點,可畢竟是有法可依,管理起來也容易多了,依法納稅纔是正途啊!當然,這只是臨時性徵稅,只要戰爭結束了,這種稅自然是需要馬上取消的。憩堂兄不用對這種稅收擔心。”

“是是是!”

楊坊連連點頭,沒口子地答應着。原本他也沒有指望議長會聽了自己意見,馬上取消菸廠裡面的戰爭稅,既然議長已經開口了,自己還是不要再觸黴頭,免得若是不答應自己開辦菸廠,那就太因小失大了。

“爲了方便管理,避免惡性競爭,政府每年最多隻批准十家新成立的菸廠——包括擴建的菸廠。在菸廠要定期進行生產檢查,企業的規模在五年中必須依照政府要求,不得在沒有經過批准情況下私自擴大規模,如有違反,將取消經營菸廠資格,同時追究老闆法律責任。楊先生,這些還是需要你們多加註意的。不過新廠在五年後,企業規模將不再受到政府控制,您願意增產還是願意減產悉聽尊便。”

何海丹說一句楊坊倒吸一口涼氣,雖然放開了,可在管理上要求也實在太多了,一個搞不好,損失錢財事小,說不定腦袋都不保!根據地裡面的倪閻王美名楊坊聽的耳朵都要起了繭子,這人手下一個個奸詐狡猾,隱藏極深,天曉得自己身邊這些得力助手裡面有沒有他的密探。若是走錯一步路……馮家父子很樂意在大牢中與自己見面的。

楊坊苦笑地說道:“老朽明白了,不知是否現在就可以申請建造捲菸廠?”

何海丹看了眼楊滬生與容閎,肯定地說道:“可以,但必須要把投資方面的詳細說明交給我們工業部,在工業部批准後方可正式開工。”

“憩堂兄,聽說你們泰記商行是贛州這裡最早規定工人最底收入保障的。好啊!在下很高興我的本家憩堂兄您如此識得大體。”

楊滬生話題一轉,又轉移到最底工資上面了。

楊坊一時有些愣住,他可無法跟着楊滬生進行如此跳躍性談論,早知道參議會中高層人士一個個均非等閒之輩,楊史兩位議長尤其如此,沒想到今日才真正體會到跟楊議長談話是怎麼一種滋味了,非常人辦非常事,連說話也不按照常規一步步來。

福州工人罷工,楊議長在瞭解到真實情況後以雷霆之手段將一批平常爲非作歹的工廠主繩之以法,在罷工企業中,幾個欺男霸女的、劣待工人特別厲害的抓的抓,罰的罰,閩江的江水都要被這些人哭泣的眼淚給擡高了。其他人如何還敢強硬下去?只能乖乖按照議長的意思給工人設定了最底生活保障。

當然,按照議長的話,這些都是工廠主在跟工人商量後自願的,他只是鎮壓了一批違反根據地法律的敗類,並沒有參與到雙方談判中。這話連鬼都不相信,在談判正敏感的時候,幾個特別強硬的工廠主一夜間進了大牢,要是說不是威脅,那隻能說自己太白癡了。

福州的消息因爲有了電報,贛州這邊很快就瞭解到。楊坊在從上海轉移過來後一直循規蹈矩,夾着尾巴做人。在同情自己的那些同類後,楊坊又暗自慶幸起來,幸好自己現在不在福州,同時因爲小心緣故跟工人之間矛盾並不大,不然自己的女婿不在這裡,真要被抓了誰來解救自己?

回上海嗎?清廷那邊現在對自己是恨之入骨,恨不得將自己剝皮抽筋,回上海等於自尋死路,那麼到國外去?楊坊雖然當過買辦,可真要他背井離鄉遠赴他土,他也不願意,人年紀大了,總是希望能死在自己家鄉。思前想後,楊坊覺得還是繼續待在根據地爲好,議長雖然抓了很多人,但這些人都有他們可抓之處,而根據地重視商業、工業的政策並沒有什麼改變。想到留在根據地的楊坊當天晚上就宣佈工人最底工資爲三元。

楊坊沒想到自己保命之舉今日居然得到了議長的表揚,雖然他的臉皮練的足以刀槍不入,現在也微微有些泛紅了。

“應該的,應該的。不保證工人有吃有穿,他們也無心做事,大人實在是太擡舉老朽了。”

“是啊,工人們要是沒有吃沒有穿,最後只能是逼着他們鋌而走險,如果這樣不知工廠又如何可以生產,到什麼地方賺錢去?腦袋都沒有了,還怎麼賺錢啊!”楊滬生感慨地說道。

“憩堂兄,不是我們希望站在工人一邊對各位老闆進行打壓,而是爲了各位有個良好的可持續性發展企業的需要,必須對現在這種工人待遇進行干涉。希望憩堂兄可以理解我們,大家眼睛應該放的長遠一點。工人手頭上有錢了,他們也就有能力購買各位生產的貨物,沒有錢你們生產出來的東西賣給誰去?難道賣給猴子嗎?!有錢了,工人將不再爲生計發愁,中國人實在是太溫順了,只要能吃飽肚子,誰還願意造反?可要是賣兒賣女還無法生存下去,既然左右都是一個死字,爲什麼不起來爭取活下去的機會?可這樣一來對大家又有什麼好處呢?難道只有到了死亡邊緣才知道悔改,或者就是掉了腦袋也不願意少賺一分錢嗎?這樣死不悔改的人只能說是對根據地建設危害太大了!”

容閎在跟楊滬生交流了不少次後,對楊滬生的思想也有了初步認識,同時還接受了部分楊滬生所帶來的新鮮名詞,見議長在那裡大發感慨,容閎在旁邊幫腔道:“根據地商機不少,支持工商業發展的政策決不會改變,不過也希望大家不要太得意忘形,以爲解放軍能爲你們撐腰。解放軍爲誰撐腰的?他是中國人的解放軍,爲中國人撐腰的,而不是裡面部分人,如農民、工人、或者是各位老闆。解放軍是保護大家有個良好的建設環境,對破壞的人一概鎮壓不赦。”

楊滬生對容閎所說的話點頭表示贊同,繼續說道:“不錯,不過既然憩堂兄已經在這裡率先實行了最底生活保障,我們自然是感激不盡。憩堂兄若是有什麼需要,只要在政策範圍內能辦到的,大家也是會盡量給憩堂兄幫忙,總之不會讓憩堂兄因爲守法而吃虧!”

楊坊連忙站起,朝楊滬生半彎着腰感激地說道:“不必了,只要能讓老朽安心進行買賣,不受到敲詐勒索,老朽已經是感激涕零了。”

“憩堂兄,除了捲菸以外,還有一個賺錢的買賣您有沒有興趣?”

“哦?能夠投資捲菸老朽已經誠惶誠恐,惟恐將這事辦砸了。其他恐怕力所難及了。不過純甫兄是否能說下還有什麼買賣能賺錢?也讓老朽開開眼界。”

雖然捲菸的利潤已經十分可觀了,但人總是不會嫌錢少,既然有能賺錢的好買賣,爲什麼不做?只是在人家還沒有將話挑明之前,也不能答應的太爽快了,這樣一點討價還價的餘地都沒有,非做生意人之本色。

“鐵路,建設鐵路。先建設從長沙到南昌的鐵路,以後再慢慢將它延伸及擴展開。”容閎抿了口茶,將茶杯放下來輕鬆地說道。

楊坊這個老狐狸底細容閎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作爲英國在上海的買辦,他的眼光對現在中國人來說是開闊多了,對火車的好處,雖然沒有見過,但聽也聽外國人說過。何況他現在主要生意都是依靠運輸,如果鐵路建成,對他的水路運輸必然形成一定衝擊,老狐狸不會甘心這種事情發生的。

果然,楊坊一聽愣住了。根據地開放,這個不用別人說他也能感覺到,但他想象不到現在的根據地居然要發展鐵路!這也太迅速了吧?不過真的根據地想將鐵路建造起來,他將比大清不知要快多少,大清那邊還因爲要平墳場、洋鬼子的小玩意反對不已,這邊只要說幹是沒有什麼人敢提出反對意見的。

容閎一說建設鐵路,鐵路上來後它的運輸成本將極爲便宜,對根據地工廠產品出口好處是大大的,對糧食的運送也將不再向現在一樣,運十石糧食到數百公里外,路上就要吃掉很大一部分。運的越遠吃的越多,若是從湖南走陸路運到福建去,恐怕到了福建糧食也沒有多少剩下來了。

其他都好了,總有人要哭泣,一個是現在的搬運工將要大批失去工作——到時候不需要他們運輸了,那還需要這麼多人?還有一個就是自己的水路、馬幫運輸將受到極大衝擊,從外國人介紹中楊坊知道自己的輪船雖然在中國算是又迅速又便宜,可跟外國火車比起來就是小巫見大巫了,根本無法相比!

“老朽願意在這方面資助一筆款項,不知總理大人建造長沙到南昌鐵路總投資多少?現在又有多少缺口?”楊坊咬了咬牙開口說道。既然無法阻止(楊坊知道既然總理已經將話說出來了,自己也阻止不了),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塊蛋糕中分一碗羹,取得必要的好處。鐵路建設需要的資金是極爲龐大的,根據地現在還在進行戰爭,大筆資金投入到部隊建設中去了,肯定沒有充裕的錢投入到鐵路上來,這就需要將鐵路建設成股份制了。楊坊打的算盤是自己在鐵路建設中只要佔的股份夠大,那麼以後這條鐵路發言權就少不了自己的。只要略微干預一下,說不定鐵路方面能賺錢,還可以不影響自己的水路運輸,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想明白的楊坊知道雖然在鐵路建設上需要的資金不少,可爲了長久之計,他也不能不咬牙認購股份了。

外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容閎與屋裡的人並沒有太在意——議長出來巡視,警衛工作做的再嚴密沒有,也沒什麼人可以威脅到大家安全。容閎見楊坊上鉤了,笑着說道:“八百多裡鐵路,時間需要兩年乃至數年之久。測量丈尺,以及岔道碼頭車站棚廠暨山渠河梁等均得詳確查繪,大致需千萬巨資。現在銀行已經同意在鐵路公司成立後貸款三百萬,美商務代辦答應出資五百萬,不過給議長拒絕了,只同意他們貸款兩百萬以用於鐵路建設,剩下五百萬就需要各位大佬主動認購了。另外在鐵路沿線還得開辦煤廠、電報局、鐵軌廠等等……這些均可投資。”

楊坊正在心裡計算着自己應該投入多少才能既不影響現在的正常生意,又能在以後鐵路上分得大大一塊蛋糕,房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撞開了,楊坊一激靈,擡頭看是一名解放軍軍官衝了進來。

那名解放軍軍官疾步走到楊滬生面前,迅速敬了個禮大聲說道:“報告!南方集羣左司令員有緊急公函送到,請司令員過目!”說着軍官將一份公函遞給了楊滬生。

“不用管我,你們先聊吧。”

楊滬生接過公函站起來笑着對容閎與楊坊他們說道。說完楊滬生走到窗臺,在將要落下山的太陽餘輝下撕開公函看了起來。

“純甫兄,老朽多的不敢說,百萬之資還是出得起的,照兩年來算,每年可以出五十萬元。不過這需要勘探過路基,正式決定建造後纔可以入股。唉!純甫兄,老朽也難啊!下面那麼多張嘴巴等着從我這裡掏出金錢下鍋,若是沒有十成把握,老朽可萬萬不敢另他們沒了飯碗。望純甫兄見諒。另外不知鐵路建成將來收益如何分配?”

楊坊見楊滬生站在窗臺邊上看着公函沒有理會這邊,跟容閎套起了近乎,既答應入股,又提出了自己要求,同時還窺視一下將來若是鐵路建成利潤如何分配。鐵路不同於捲菸,它的收益不是那麼明顯短期內看的到的,同時高投入,長期建造,加上現在政局還不穩定,這些都讓楊坊不得不小心謹慎。

“這個自然,憩堂兄的困難我們已經考慮到了,前期投入以政府資金爲主,只是在項目正式決定後纔會對大家公開招標的……”“豈有此理!”

容閎還沒說完,站在窗臺邊上的楊滬生大聲怒喝起來。容閎他們吃了一驚,同時轉頭望向楊滬生。只見楊滬生用力地將信紙揉成一團,從後面可以看到他的肩膀正在急促地不停聳動着。

楊滬生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一下情緒轉過身,這才發現房間裡面鴉雀無聲,大家正驚疑地看着自己。楊滬生勉強裂着嘴露出牽強的笑容,強壓下激動心情,儘量放緩了語氣歉然說道:“不好意思,沒有影響你們吧?大家儘管繼續談,我現在有些事情要回去了。楊斯哲,你跟我一起走。”

“是!”楊斯哲站起來搶先走到門口幫楊滬生將房門拉開。

容閎見楊滬生臉色極爲難看小心地問道:“怎麼?沒有什麼事情發生吧?”

“沒什麼,沒什麼,你們陪憩堂兄繼續聊吧。憩堂兄,有什麼問題您老跟純甫兄說好了,只要不違反法律,我們都會想辦法幫忙。在下公務纏身,先行告退了。”

說着楊滬生在大家迷惑不解的目光下匆匆離開了房間朝外面走去。

“純甫兄,議長這是怎麼了?左將軍那邊是否出了什麼問題?”楊坊見楊滬生臉色極爲難看的甩手走出,站在門口看着他們走遠了,回頭小聲問容閎。

楊滬生如此激動,讓楊坊心中不得不想到最壞情況出現。楊坊現在最害怕的就是根據地軍隊戰場上打了敗仗,自己現在跟根據地成了一條線上的螞蚱,若是根據地不存在了,對自己叛逃惱火不已的清廷是無論如何不會放過自己的!

容閎安慰楊坊道:“憩堂兄過慮了,左將軍今日中午才傳來捷報,消滅了一萬多的清軍,怎麼可能出什麼事情呢?憩堂兄大可不用驚慌。”

楊坊疑惑地問道:“哦?消滅了一萬清軍?這麼大的喜訊我怎麼不知道?”

“呵呵,這個消息不是纔到沒多少時間嗎?明天早上各家報紙自然會登出來了。”

容閎口頭上安慰着楊坊,自己心中也十五個吊桶打水,從剛纔軍官所說的,必然是南方左宗棠那邊出現其他情況,而且是議長極爲不樂意見到的事情,只是具體什麼事情容閎就不瞭解了。對前線局勢憂心重重的容閎拋開不良預感,朝座位上走了回去。“我們還是繼續剛纔話題吧。”

“斯哲,馬上通知參謀部、政治部、後勤部、作戰部各部長到會議室召開緊急會議!”

剛回到贛州城軍委住所,楊滬生躍下坐騎對楊斯哲交代一聲,頭也不會地朝會議室走去。沿途遇到的軍人紛紛站在旁邊對楊滬生行禮,而腦袋要炸開的楊滬生一點都沒有注意到他們,只是大步流星朝會議室趕去。韶州那邊過來的消息讓楊滬生怒火中燒,現在已經顧不上禮貌不禮貌了。

公函是左宗棠命快馬十萬火急送過來的,在公函中左宗棠介紹了南方集羣對南下作戰不同的看法,按照公函所說,左宗棠希望楊滬生同意他們留在韶州守侯敵人自己撞上來,南方集羣將派出衆多部隊西進雲貴桂作戰,在那邊開闢一塊新的根據地,如成功,廣東清軍將受到福建、江西、湖南、廣西三面包圍,從戰略態勢上來說廣東的清軍再被動也沒有了。公函裡左宗棠特意交代到這個計劃是邱明提出來的,同時自己也因爲邱明所說極爲合理。在總部沒有同意之前,集羣還是繼續南下,不過他們希望總部能夠仔細考慮下這個作戰計劃的可行性。

“活見鬼了!交代的作戰計劃當時怎麼不提出不同意見,已經出發了卻給我來這麼一手?!若是這樣還要我們在這裡運籌帷幄幹什麼?他們自己決定不就得了?!”

走進會議室,楊滬生用力地將房門一甩,如同一隻受傷的獅子,緊握着拳在會議室中來回走動着。原本靦腆的臉上因爲青筋鼓了起來,雙目紅赤,顯得有些猙獰。那封公函被楊滬生打開看一陣子,接着再次揉成一團,過一會兒,又打開看看,最後給他用力朝牆壁上掛着的廣東地圖上扔了過去。噗的一聲,紙團掉到地上,牆壁上的地圖晃動了幾下,平靜下來。

“司令員,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告訴我,我一定幫司令出氣!”總參謀部代理參謀長林金宸一進會議室就見楊滬生圍着桌子怒氣沖天地繞來繞去,忙好心地說道。

“還有誰?!不就是你們參謀部出來的邱明!”楊滬生走到地圖前,彎腰將揉的皺皺巴巴紙團撿了起來,略微展開,拿着公函走到林金宸身邊,將它重重地摔在林金宸面前。

“你看看!石泉兄你看看!……好嘛!翅膀一個個都硬了,當面不說,背後給我來這手!啊?總部制訂的作戰計劃也可以擅自修改!要這樣還要總參幹什麼?這個邱明,怕死!膽小鬼!腦子裡面根本沒有個戰略這根弦在,十足的不顧大體!”

楊滬生被激怒了,彷彿林金宸就是邱明,衝着林金宸大聲吼了起來。南方集羣提出的建議讓楊滬生實在無法接受。“這邱明以前不是很能的嗎?怎麼這次打個小小的廣州如此瞻前顧後?!跑廣西去……他怎麼不想想若是等英國人在香港登陸與廣州清軍匯合起來,再想在南邊做出一番事業來就難了!雲貴廣西的那些烏合之衆對他就那麼有吸引力?哦,他是四川人,雲南距離四川近,我看他是想打回老家去了!”

“……這個,司令員,他們不是請示我們嗎?在我們沒有批准之前,他們還是繼續南下廣州作戰的。”林金宸仔細看了看,皺着眉頭小心地對楊滬生說道。司令員現在火氣如此之大,若是一個沒說好,將怒火引到自己身上來了可就大事不妙了。

“可這是他們對我們總體戰略部署的挑釁!南下廣州……在上層領導心目中若是存了西進想法,南下廣州戰役如何可以順利進行?現在什麼最重要?時間!若是在英國援軍到達香港之前沒有將廣東清軍徹底掃除,以後這仗打的就困難多了!他們怎麼不從全局考慮一下爲什麼要進行廣東戰役?!難道廣東戰役只是簡單的消滅一些敵人擴大一點地盤嗎?這可是天京的救命稻草啊!”

讓楊滬生惱怒的是,現在天京那邊一日三催,督促解放軍馬上將主力部隊拉到天京去,消滅那些從上海過來的外國軍隊與清軍的聯合部隊。本來楊滬生用兩湖戰役作爲藉口,說是打下兩湖,消滅曾國藩後馬上回天京,佔領了兩湖天京的糧食問題也能得到徹底地解決。可長沙真的打下來了,這個藉口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上海那邊聯軍進攻一日緊似一日,太平軍東線各個主要城池先後失陷,讓天京城內的大小王爺憂心不已,尤其是忠王的戰死,讓他們一時失去了主心骨。前線大批部隊潰散,衆多王爺投敵,原本大好的形勢現在完全逆轉了,英法聯軍的軍艦已經在對天京城外太平軍陣地進行轟擊。這種情況下,原本聽封不聽調的解放軍就成了太平天國滿朝文武心目中最後一根稻草。強硬的聖旨,哀切的懇求,每天不停從天京跑到贛州來。在這裡面,幹王洪仁玕的求救信尤其對楊滬生造成了極大的壓力。畢竟自己現在還算太平軍一部分,若是見死不救以後那些潰散的太平軍將士會怎麼想?在太平天國控制區的民衆又會怎麼看待自己呢?本來想坐山觀虎鬥的楊滬生有些沉不住氣了,自己部隊中大量將領,尤其是高級將領都是從太平軍中過來的,若是真的見死不救,他們對自己的怨言也是會讓大好形勢崩於一潰,這可有些得不償失!

衆多壓力下楊滬生想到不光自己,包括太平軍用了無數遍的圍魏救趙之計。原本兵壓香港的南方集羣,現在擁有了調虎離山,佯攻香港,讓英法聯軍從上海回來的使命。至於主力援救天京,楊滬生不停地跟天京解釋自己部隊在兩湖戰役中如何疲憊,人員傷亡如何慘重,軍火消耗如何殆盡了。總之,至少需要休整兩個月後大部隊才能到天京城下,若是小部隊過去,對戰況不會有什麼影響,還不如讓他們朝南佯動爲妙。

今天南方集羣這個公函一來自然讓楊滬生大光其火,南方集羣不南下了,自己還怎麼用圍魏救趙搪塞天王?不過想想也難怪,南方集羣主要將領中,左宗棠原來就是太平軍的敵人,讓這個心胸狹隘的“今亮”給太平軍賣命是萬萬不可能的——不管是真的賣命還是名義上賣命。而邱明在解放軍中待得時間越久,他以最小代價取得最大勝果的想法也就越明顯。何況他眼中只看到南方集羣命運,沒有看到整個戰局。只要邱明一煽動,左宗棠自然也會很樂意搶佔更大地盤,擴大更多軍隊了。搞了半天還是本位主義在作怪!

“怎麼啦?司令員什麼事如此生氣啊?”邱海波人還沒到,大嗓門已經傳了進來。房門打開,邱海波與楊斯哲、政治部的林海靜、作戰部伍家銘部長一起走了進來。

“南方集羣出問題了?我說呢!這個左宗棠不管他是什麼今亮還是明亮,只要到了解放軍中,馬上就變成不亮了。唉,還不如派其他人指揮南方集羣去好呢!”

邱海波他們在過來的時候,楊斯哲已經將大致情況告訴了他們,邱海波他們只知道司令員在接到南方集羣公函後怒氣沖天,至於什麼原因這不是他們所瞭解的。對楊滬生生氣南方集羣,邱海波他們心底裡有些幸災樂禍,左宗棠在過來後一直看不起其他人,讓這些高級將領局的做法讓楊滬生惱火不已。

林金宸在將公函遞給伍家銘後,一直站在地圖前仔細看着南方的形勢,這個地圖是搬遷到贛州的軍事學院學員偷偷潛入兩廣繪製的,爲了繪製詳細的地圖,還犧牲了三名優秀學員,可以說代價極大。林金宸看了一會兒,轉過身走到楊滬生身前小聲說道:“首長,您看這樣如何,命令南方集羣主力隱蔽朝廣州進軍,以一個團的兵力大張旗鼓地朝廣西梧州行軍,做出要打開進軍廣西的架勢,如果能將廣州之敵從城內引誘出來,我軍南方集羣從他們背後**上去,在野戰中殲滅敵人,如果敵人來個老虎不出洞,進攻梧州的部隊以一個加強營的兵力進入廣西,聯合那邊的各路義軍打開廣西、雲貴局面。這樣我們既不耽擱主力部隊攻打廣東清軍,又可以實現答應那些義軍派兵支援的承諾。一舉兩得,何樂不爲呢?不知首長以爲如何?”

“哼,難道敵人是傻瓜,我們想他們出來,他們就會愚蠢的出來跟我們打yezhan嗎?別做夢了!現在的清軍早就被我軍打的失魂落魄,連躲在城裡都不覺得安全,又怎麼可能出來增援梧州?”楊滬生搖了搖頭,對林金宸的提議不以爲然。

林金宸在旁邊勸說道:“別忘了兩廣總督現在可是在廣州城內,若是廣西丟失,清廷必然責怪於他,不要說頭上紅頂子不保,就連小命也要丟了!我看這個圍城打援還是有成功的可能。就是敵人真的不動,也不至於到廣西的部隊太多,影響到我軍廣東戰役順利實施。”

楊滬生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無力地說道:“算了,就按照你的意思下達命令吧。要記住我南方集羣主要使命是殲滅在廣東的清軍!這些敵人現在沒有糧草,沒有軍餉,武器又落後,他們早就沒有什麼鬥志了,這麼好打的部隊要是再瞻前顧後,實在是太說不過去了!還有,邱明不是很願意到廣西那邊去嗎?若是清軍不出來,這個進入廣西的加強營就讓邱明率領好了。”

“既然有部隊進入廣西,司令員,您看我們是否有必要再派兩個加強營分別到川鄂地區與石達開配合作戰,到豫鄂地區與捻軍取得聯繫,若是可以在川鄂、豫鄂建立鞏固的根據地,清軍想要直接進攻這裡就困難多了!”

伍家銘讓林金宸這麼一說,想起了自己以前一直在構思的一個計劃。這個計劃因爲楊滬生眼光一直盯着上海,他沒好意思提出來,今天趁着這個機會,伍家銘終於說了出來。

楊滬生眼前一亮,建立幾塊根據地,在戰略上起到配合作用,這是一個好事,以前建立的根據地很快就連接到一塊了,並沒有這種分散的根據地,加上太平軍、捻軍各路的義軍可以在戰略上自覺不自覺的配合解放軍作戰,建立獨立根據地並不顯得十分重要,現在太平軍很快就要走到幕後,自己看來很有必要進行蛙跳進攻。“這倒可以,以得力人員組成精幹支隊跳入到敵人心腹地帶給他來個孫悟空大鬧鐵扇公主的肚子!讓清廷手忙腳亂去好了。伍部長,你馬上制訂這個計劃,儘快讓精幹部隊撒出去!同時沒有出動的主力部隊抓緊時間休整,等待馬上到來的大戰。”

“是!”伍家銘見楊滬生採納自己意見,高興地用力行了個軍禮。

經過商議後楊滬生揮了揮手讓大家出去執行自己的命令,望着窗外西沉的落日,楊滬生想起有過一段時間交往的洪仁玕。“希望天京城破的時候,突擊隊能把洪仁玕給我搶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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