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倒是顧家二爺——顧厚龍,這幾日開始,日日和大家坐在一個餐桌上。在顧家幾十年了,這還是頭一次。
二太太自然是不把他放在眼裡的,顧婉君旁敲側擊的曉得了,顧厚龍在大少爺院兒裡,安插了眼線。怕是在顧家繡坊裡,也有他的人吧。
顧婉君後悔不已,眼下,顧厚龍老師覺着大少爺對婉君情根深種了。婉君在鶴雲橋旁側,瞧着橋下清澈的江水,微小的漣漪隨着微風盪漾開來。
正準備踱步去顧家繡坊,突然瞧見周明朗正站在橋下,和自己打招呼。顧婉君溫婉一笑,本來準備躲開的,自上次提親的事情後,確實見面有些尷尬。突然想到大少爺,婉君一步一步下鶴雲橋的石板臺階。
“周少爺,好久不見!”顧婉君瞧着周明朗,身材高頎,眉清目秀的。眸子裡少了顧墨翊的倔強與憂傷,細細瞧起來,還真是玉樹臨風呢。
周明朗甚是高興,笑呵呵的:“顧小姐,上次是我太唐突了。我爹說,等顧老爺回來後,再登門拜訪。”
顧婉君正欲拒絕,突然瞧見二爺——顧厚龍和蘇老爺在一起,立即和周明朗靠的更近些:“我也是聽二孃說了,才曉得,原來我們打小便定了娃娃親。”
周明朗瞧着顧婉君並不反感,爽朗的笑了,“其實……其實……”
“其實,你想說!上次,你來顧家提親的時候。顧宅裡所有人都說,我不是顧家大小姐,我身份可疑。甚至,她們還說,不曉得,我是從哪裡冒出來的野丫頭。”顧婉君直言不諱,她自然曉得,上次周明朗提親回去之後,顧家上上下下議論了好久。
顧厚龍終於發覺了婉君,他站在小攤鋪跟前兒,幽深的雙眸甚是鋒利。周明朗轉身,“顧家二爺!”
“二爺!”婉君低頭,輕聲稱呼一句。
婉君故意和周明朗捱得很近,隱隱約約間她覺着二爺清寒的目光,就像是一把利箭一般,正迅速的向自己追來。
不知不覺間,已經到了傍晚。周明朗性格開朗,甚是幽默。婉君也覺着有趣,周明朗將婉君送到顧宅門口,便離去了。
婉君回到後院兒,張媽和碧青都不在。剛進屋,便瞧見二爺坐在她屋內喝茶。婉君有些反感,黛眉一蹙,不大耐煩道:“二爺,我說過,這是我的閨房。若是無事,便不要過來。”
婉君手裡託着一個錦盒,是周少爺,今兒送給她的脂玉翠鈿簪。婉君坐下來,故意將錦盒擱到顯眼的地方,伸手端起茶盞抿了抿清香的茶葉。
顧厚龍甚是激動,伸手死死的抓住了婉君的手腕,雙目漆黑陰冷:“你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女人?”
顧婉君自然猜得到,他指的是什麼,但依舊面色淡然,擱下茶盞:“婉君不曉得,二爺竟是這般不懂得憐香惜玉之人,你瞧瞧人家胳膊都被你拽紅了。”
顧厚龍瞧着顧婉君清秀的面龐,透露出幾分嫵媚,並未停止。反而,力道又增進了一分:“你到底是喜歡大少爺,還是愛周家少爺亦或者吳家大少爺?”
“二爺認爲呢?”顧婉君生生將手腕的痛楚,壓制了下去,面色故作淡定。
顧厚龍面色泛紅,齜牙咧嘴的:“不要以爲,這樣我就抓不着你的弱點。”
“那二爺,你是以爲,婉君已經在你手裡麼?”顧婉君覺着自己的手腕兒,都快斷裂了。眼睛酸酸的,她使勁兒憋着淚。
“你求我,你求我放開你。你說你很疼,你疼得不行了,你求我放開你。”顧厚龍歪着頭,面色猙獰,聲若寒冰般。
顧婉君一直覺着自己,功於算計,自己心思歹毒。沒想到,見到顧厚龍才發覺,自己的無奈,只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二爺,婉君不覺得疼,婉君只是覺着二爺好可憐。我進顧宅,想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二爺,你到底經歷了些什麼,才讓你如此可憐,如此不堪?”
顧厚龍終於鬆開了婉君,婉君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心頭像是被一條麻繩,緊緊的纏繞住了一般。
“這個宅子裡的人,都可憐,我只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若是你要問,我到底經歷了些什麼,還不如說,是這個宅子。將裡邊兒所有人逼瘋了,你不是也和我一樣麼!”顧厚龍張開雙臂,半側身瞧着顧婉君。
顧婉君站起來,託着錦盒:“我有些累了,正廳那邊兒怕是要過來傳飯了,二爺要一起去嗎?”
“好啊!”顧婉君以爲顧厚龍會拒絕,然後自己踱步回去的。沒想到,二爺這麼爽快的,便答應了下來。顧婉君倒是有些措手不及了,愣了一會兒:“既然二爺毫不避諱,那婉君只好順從了。”
“避諱什麼?該避諱的,是顧家大少爺吧。”顧厚龍踱步出門,意味深長的來了一句。
“二爺,你別忘了,我和周家大少爺,是定了親事的。那是老爺在我出身的時候,便定下的。我和大少爺,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妹。二爺再這般說,婉君回認爲二爺連倫理綱常都不懂的。”顧婉君這般清絕,爲的就是想讓二爺——顧厚龍明曉,大少爺是無辜的。若是有什麼,也不要打大少爺的主意。
顧厚龍和顧婉君當真一同踱步,朝正廳去了。顧婉君雖然覺着怪怪的,但依舊故作剛到淡定。
剛到正廳外頭,便瞧見顧舒月和顧舒錦兩姐妹踱步過來了。顧婉君仰着頭,正廳院兒裡的豔薇花兒,讓婉君覺着噁心。這種花兒,豔麗無比,但是卻有一股子怪味兒。聽說,二姨太偏偏喜歡這種花兒。
“姐,咱們這邊兒走,瞧見這個賤人,我就覺着噁心。”顧舒月噘着嘴,瞧見顧婉君,立即拉着顧舒錦,往東門進去。
“她們這般辱罵你,你當真能忍?”顧厚龍停住腳步,左手提着柺杖,敲了敲地面兒。
顧婉君清淺一笑,“自己曉得,自己再做什麼便是。”
吃過晚飯,顧婉君覺着身子疲倦至極草草的吃了幾口,便離開了。到了迴廊處,瞧見顧墨翊正站在那裡,時不時的低聲兒咳嗽。
“大少爺,近來,夜裡咳嗽還這般厲害麼?”顧婉君踱步過去,站在顧墨翊身側。悠長的迴廊裡,充斥着一股苦澀的藥味兒。
顧墨翊沒有說話,顧婉君低眸,瞧着顧墨翊手掌骨節處的傷口,已經結痂了。紅褐色的傷疤,甚是刺目。
“若是你討厭我,我便不打擾你便是。蘇老爺新定製的那批蘇繡,繡樣我已經畫好了。除了主繡之外,其餘的,都可以拿去繡娘們開始着手繡了。”顧婉君黛眉緊蹙,不曉得爲何,每次見着大少爺,都覺着有一種莫名奇妙的感覺。
“姐……姐,你真的是我的姐姐麼?”大少爺終於開口說話了,轉身看着顧婉君,眸子充滿了血絲。
顧婉君擡眸,心頭一驚,“大少爺,你是幾日未睡了麼?”
顧墨翊睫毛撲散,幽深的鳳眸轉移開來:“若是果真是我姐姐,那……”
“大少爺,是聽見什麼,或者發覺什麼了麼?爲何這半月來,對我忽冷忽熱的。總是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顧婉君終於問了出來,她心頭突然覺着萬分委屈。
顧墨翊認真的瞧着婉君,申請複雜,“你爲何要這麼關心我?”
顧婉君眉頭一蹙,朱脣張開,聲若潺潺流水:“因爲,我是顧家大小姐。而你,是我同父同母的弟弟。”
顧墨翊極薄的脣慢慢咧開,閃過一絲冷笑。腦子裡,又想起,自己偷偷滴血驗親的事情。
“大少爺,你不會和顧宅裡,其餘人一般,認爲我顧婉君是冒牌的吧?”顧婉君覺着自己快要奔潰了一般,每次交到顧墨翊。總是歇斯底里的釋放出了,自己心底的軟弱。就算自己對顧家的人,再恨再怨,也會狠不下去。
“難道,這就是親情的力量麼?”顧婉君心頭暗自道。
顧墨翊什麼都沒有,轉身兒便踱步離去了。顧婉君伸手,猛地抓住他。但是大少爺太脆弱了,這幾日茶不思飯不想的,整夜整夜的咳嗽。顧婉君一推,整個人便倒了了迴廊地上。
顧婉君立即蹲下去,雙手抓着顧墨翊,想將他扶起來。她從未想過,他原來這般脆弱。
“你走開!”沒料到大少爺狠狠的推來了顧婉君,顧婉君腳下踉蹌,被大少爺推到在地。
顧墨翊側臥在地上,雙目通紅,氣喘吁吁的瞧着顧婉君:“周明朗,是真心喜歡你的。反正,你們也有婚約,打小我爹就給你們定了娃娃親。希望,你們在一起是真的快樂。”
“你怎麼曉得……我們在一起……”
“我沒有監視你,更沒有派人跟蹤你。是我自己,去繡坊的時候。瞧見你們在一起,若你真心喜歡他,我祝福你們。”顧墨翊慢慢兒的,支撐起自己的身子來。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顧婉君坐在地上,瞧着顧墨翊高頎的背影,大吼一聲兒。
“是你要我如何?你神神秘秘的來到顧家,我們所有人都以爲,你不是顧家大小姐。”顧婉君也覺着委屈,雙目微紅:“那是你們的錯兒啊!”
“對,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喜歡上自己的姐姐!”大少爺怒吼着,顧婉君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