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應該高興麼，老爺和娘回來了，你在顧家的質疑，就沒有了。”顧墨翊面色比前幾日好了些許，但是深邃的雙眸間，還是有些許的疲倦。
“是啊，等老爺和太太一回來，我的生世之謎，便解開了。那時候，顧宅上上下下，便不會覺着，我只是個江湖騙子了。”婉君將白皙修長的手指，拿到嘴裡抿了抿，繡架四周充斥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兒。
顧墨翊站在顧婉君身後，整理整理繡線：“那日，我在鎮子上，遇見了周明朗。他說，無論你是不是顧家大小姐，他都認定你了。”
“然後呢？”顧婉君從新穿針引線，聲音淡然。
顧墨翊手裡的動作停止了，極薄的脣上揚，淡淡的笑了：“然後，我叫他寬心，我確定你就是顧家的大小姐。”
“大少爺是如何確定的，我記得我進府的那天，你說你曉得，我一定不是顧家大小姐。”顧婉君用滾針打形，針針逼緊而繡。
顧墨翊將手裡整理好的繡線，搭在旁側的木架上，瞧着顧婉君的繡架：“確實很意外，你竟然是顧宅的大小姐。這是我顧墨翊，第一次失算。”
顧墨翊單手放在身子後邊兒，低眉看着顧婉君手上的被瑪瑙鐲子遮住的紅痣，若影若現：“大小姐，手上的這顆紅痣，是打小便有的麼？”
“是！”顧婉君沒有多加思索，乾脆的回答。
“那從那日娘身側的貼身丫鬟手裡的照片看，好似並無這顆痣。”顧墨翊眉峰微蹙，他心頭又瀰漫着淡然的憂傷。他很希望，顧婉君不是顧家的大小姐，她就是一個江湖騙子。但是那日自己親手滴血驗親的情景，又彷彿在自己眼前兒。
“怎麼，大少爺是在懷疑我麼？你不是已經確認，我就是顧家大小姐麼？我這顆痣，打小便有，若是大少爺覺着婉君是個江湖騙子，那便這般認爲着吧。”顧婉君頭也不擡，認真的穿針引線。
“我去賬房瞧瞧！”顧墨翊故意避開這個話題，先前兒，他鐵定自己跟前兒的這個女子，不是自己的親姐姐。所以他放肆的愛慕她，甚是願意帶着她，從此離開顧宅。可偏偏他錯了，他這麼驕傲這麼縝密的一個人，第一次錯了。他竟然，對自己的姐姐動了心思。
顧婉君瞧着他高頎清瘦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眼簾，放下手裡的針，心頭格外沉重。
不知不覺間，便到了傍晚。婉君心頭失落至極，很晚纔回到顧宅裡。路過大少爺院兒裡，顧墨翊正在咳嗽，已經四月了，春寒一過，身子便舒爽一些。五叔在院兒裡煎藥，苦澀的藥味兒，似乎可以繚繞半邊天。
橙黃色的燈籠亮着，顧婉君仰頭瞧着忽閃忽閃的星星，想起那日，四月初八那天大少爺放了好些孔明燈：“大小姐，你曉得嗎？大少爺爲你放了孔明燈，可惜不是爲我。”
一陣風吹來，藥味兒摻雜着梨花兒的味道，顧墨翊咳嗽更加厲害了。顧婉君在院兒門口，踱步徘徊了一陣子，便嘆氣離去了。這輩子，她註定只能徘徊在他的邊緣。
一輪明月，掛在天際處，煞白的月光照在地上。二太太在院兒裡，坐立不安，自打江浙來的闊商——周老爺，定製了蘇繡後。二太太便日日興奮至極，睡不好，吃不下的。
瞧着外頭的月色，二太太突然想起，三太太——李辛夷，認識一家大染坊。那裡的繡線很便宜，而且質地尤其好。二太太想着想着，便從牀上爬了起來。
“二太太，還要出去麼？”冷月打着哈欠，披好衣服。
“我去找找三太太！”二太太自己披好衣服，急急忙忙的推開門，出去了。冷月雖然有些不耐煩，但沒有其它的法子，拎着虎皮燈籠，巴巴兒的跟在二太太身後，也一同踱步去三太太院兒裡了。
今日，顧宅格外寂靜了些。二太太走在院兒裡，就覺着奇怪的緊。路過大少爺院兒裡，聞見一股子苦澀的藥味兒，馮木香直嘔吐：“這個藥罐子，整日裡將宅子弄得烏煙瘴氣的。真不曉得，老爺爲何偏偏瞧中了他。”
“是啊，瞧見他便覺着晦氣，若不是因爲是大太太生的嫡長子，眼下在顧宅的地位，怕是連二爺都不如。”冷月小心翼翼的將手裡的燈籠拎着，睡眼朦朧的，還嚼舌根子。
“這次，等老爺回來後。我一定會想法子，在老爺跟前兒，舉薦我的兩個兒子。就算坤兒莽撞了些，咱們宇兒性子穩妥，做顧宅的繼承人，是再合適不過的了。”二太太擡起手，扇了扇自己的面頰。
“我覺着，就算二少爺有些莽撞，也比這個藥罐子強。若是顧家交到了他手裡，萬一有一日起不來了，怎麼辦？”冷月扶着二太太，仰着頭瞧着沙白的月色，打了一個哈欠。
“咱們還是快些走吧，在這裡呆久了，怕是會沾染一些不乾淨的東西。”二太太急急忙忙的移動自己的身子，碎碎步離開。
“真是晦氣啊！”冷月跟在馮木香身後，一唱一和的。
穿過石橋，過了顧宅裡的梨樹林，便是翠雲橋。二太太膽子有些小，想起上次顧婉君在這兒被人推下了水，心頭有些害怕：“冷月，快走。”
踱步上了橋，一行丫頭婆子踱步過來了。二太太這才寬了心，站在橋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三太太因爲救過老爺，所以老爺一直顧念這份兒感情，素日裡，雖然不經常去她房裡。但是吃穿用度，幾乎是和大太太差不多的。二太太所以，便不怎麼來她這兒。瞧着院兒落，比自己的精緻，心頭難免會有幾分不舒爽。
二太太這幾日，拿了三萬銀元，心頭還一直興奮得很。到了三太太——李辛夷院兒裡，瞧着假山瀑布這般精緻，伸手摸了摸：“等這幅刺繡一完，我也要開始着手，整修整修自己的院落了。”
“二太太，三太太房裡的燭火，好似還亮着，她還沒有睡。”冷月拎着燈籠，細聲兒道。
“這才什麼時辰啊，今日顧宅裡的這些人，就跟撞鬼了一般，剛天黑就跟沒了氣兒一般。”馮木香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泥土，踱步朝三太太房裡去了。
突然傳來一陣重重的喘息聲兒，還是一個男人的。顧婉君和冷月，立即瞪大雙目，“這……這……”
“好像是一個男人的聲音！”馮木香立即奪過冷月手裡的燈籠，疾步上前兒，貼到李辛夷房裡的窗戶上。透着窗戶紙一瞧，果真是兩個人，但是瞧不真切。
“二太太，聽這聲音，好似……好似就是三太太的聲音。不會是老爺突然回來了吧，這……”冷月畢竟還是一個姑娘家，說着難爲情極了。
二太太將食指，放在脣邊，叫冷月細聲些：“你是豬腦子麼，老爺和大太太都還在日本。這屋裡的男人，絕對不是老爺。”
“啊！那三太太這是，私會情人？”冷月捂着自己的脣，壓低聲音，甚是驚訝。
二太太——馮木香，倒是高興得很，雙眸放光：“這下子，她可是有把柄，在我手裡了。難怪，上次在翠雲橋上，瞧見她衣着不整的離去了。原來……原來，是早就和這個跛腳好上了啊。”
“是啊，上次奴婢還以爲自己看錯了呢，這下瞧着是真真兒的。”冷月雖然是姑娘家，也睜大一雙眼睛，站在窗櫺旁側，仔仔細細的瞧着屋內發生的一切。
“只要有了這個秘密，還怕今後，三太太不乖乖兒的聽咱們的嗎？”冷月捂住嘴，細聲笑道。
“這個女人，整日裡在老爺跟前兒，吃齋唸佛的。一副快要得道成仙了的模樣兒，原來背地裡，竟然是個狐狸精。”二太太這兩日，可是高興壞了。
夜色靜謐，潔白的月光，灑在三太太精緻的院兒裡。馮木香貼在窗櫺上，聽着屋內的喘息聲兒，越來越大了。
冷月熄滅的燈籠，過了好一會兒子，屋內的動靜才細了些。馮木香和冷月縮在杏木柱子後頭，果然二爺——顧厚龍一瘸一拐的踱步出來了。
“二爺，慢走，下次還是我去你院兒裡吧。若是被兩位小姐瞧見了，定會要了我的命。”三太太嬌爹道。
馮木香縮在柱子後頭，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冷月更是面頰通紅。二爺慢慢兒踱步，在月色迷離下，出了院兒。
二太太不做聲兒，拉着冷月便回了自己院兒裡。二太太興奮至極，在屋子裡來回踱步：“這個賤貨，孃家可有的是錢。若是用這個秘密，從她腰包裡，擠出一些來，幫襯幫襯馮家，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二太太果真如此麼？”冷月站在旁側，瞧着已經三更了，天都快亮了。二太太折騰了一晚上，她不睡，做下人的，自然是沒法子睡了。
“明日一早，我便要問我三太太，她素日裡，吃齋唸佛的，爲何晚上動靜兒那麼大。”二太太終於坐在了牀上，瞧着燭臺上蠟燭，雙眸透露出幾分陰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