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婉君眸子一愣，淡淡的一句：“老爺回來了也好，這一切的一切，是該攤牌了。你去告訴二太太，婉君馬上就來。”
“好！”劉媽聲音隔着雨，但是可以聽出淡淡的關懷。
“大小姐，這個……老爺是不是果真回來了？”碧青雙手緊緊的捏着羊角梳，雙眸甚是擔憂。
顧婉君拿起一張鮮紅的紙，雙手輕輕的捏着，然後放在脣邊兒，抿了抿瞧着銅鏡裡的妝容。越發的精緻了，歪了歪頭在拿起胭脂，輕輕的撲了一層：“你不必擔心，老爺這個時候，回來得正好兒！”
“可是……大小姐……你……你！”碧青低垂着頭，上齒咬着自己飽滿的下脣，說不出口。
顧婉君站起來，轉過身子。一襲紫色的真絲衣裳甚是豔麗，顧婉君很少穿這麼鮮豔的顏色，瞧起來甚是端莊大氣。
碧青從門背後，取出一把雨傘，撐開來：“大小姐，碧青想好了。若是老爺硬要趕你走，碧青願意一輩子跟着小姐。”
顧婉君伸手，拍了拍扶着自己的碧青，抿了抿脣：“寬心吧，老爺是不會趕我走的。因爲，我是她唯一的子嗣。”
“什麼？那大少爺、二少爺和三少爺呢？”碧青撐着傘，慢慢兒的扶着顧婉君，行走在雨裡。一聲兒巨雷轟頂，顧婉君倒是覺着心頭格外的安靜。來顧家已經有些日子了，從未這般心安過。
“等過些日子，也許你就曉得了。或許不用等過些日子，今兒可能你就會曉得。”顧婉君面色泛白，肌膚如陶瓷一般，一碰就碎。
碧青吸了吸氣，扶着顧婉君的雙手，捏緊了：“大小姐，不曉得爲何，碧青心頭覺着格外慌張。我……我想說……”
“你是不是想問我，我顧婉君到底是不是顧家的大小姐？”顧婉君清淺一笑，這雨太湍急了一些，粉色的嵌玉真絲鞋，溼了一片。
“我……碧青是相信大小姐的！但是我也覺着，似乎好多事情，都有些奇怪。”碧青低垂着眼瞼，因爲猜忌自己的主子，有些尷尬。
“你寬心，不管顧家的人，認還是不認。我顧婉君眼下就是顧家的大小姐，就看這個宅子裡，另外一個人認還是不認。”顧婉君深深的吸氣，雙手端在胸前。
到了正廳，二太太三太太還有幾房小姐和少爺，都已經端坐在那裡了。馮木香一襲大紅色的蜀錦袍子，慢悠悠的扇着扇子：“大姐也真是的，這老爺今日回來，也不出來接應接應。”
“二太太，你不是不曉得啊。這大太太啊已經半個月沒有起牀了，就跟大少爺一樣。難怪大少爺身子這般虛弱呢，原來都是遺傳了大太太。這不，方纔奴婢去請，大太太都還昏昏沉沉的，一句明白的話兒也說不出來。”越桃站在馮木香身後，聲音又尖又細。
“這大太太也真是的，若是老爺問起來，定會說我的。”馮木香搖搖頭，裝腔作勢道。
“二姐，老爺若是問起來了。不是還有大小姐回話兒麼，你別忘了，咱們大小姐纔是大姐的親生女兒。那輪得到，咱們來說話兒啊。”李辛夷以前雖然不與顧婉君親近，但是也很少針對她。今日處處說話帶刺，顧婉君心頭也是極其明白的。就是因爲上次顧舒月的事情，所以顧婉君在顧宅裡，可是又成功的樹敵了。
“二孃，你將這個家敗得一塌糊塗，難道就不怕老爺回來責罰麼？喝水可得小心些，不然會噻牙縫兒的。”顧婉君坐在馮木香旁側，瞧着外頭的雨。越發的湍急了，南海珍珠一般大小的雨滴，順着青黛色的瓦檐兒，低落在正廳前頭，就像是一排排珍珠簾子一般。
“大小姐，你還是想想你自己吧。老爺可是馬上就回來了，今日我就要撕下你的面具。瞧瞧你的皮囊到底是什麼樣兒的，說不定這是你在顧家，喝的最後一盞茶了。”馮木香捏緊手裡的玉扇，瞟了瞟顧婉君手裡的茶盞。
顧婉君黛眉一蹙，拿着茶盞的手，有些抖動。過了片刻，外頭的雨下的更大了一些，顧婉君重重的喘息：“我原來以爲，二孃會後悔。沒想到那次婉君去崖邊兒救你，你口中說的後悔，只是說說而已。”
上次馮木香被二爺——顧厚龍綁架了，顧婉君去救她。她親口告知顧婉君，若是快死了，她唯一後悔的事情，便是十七年前的自己生產的那個夜晚。
“哼，我馮木香有什麼可後悔的。若不是你三少爺的手指不會斷殘，若不是你我們顧家也不會亂。那麼我問你，你顧婉君可後悔來到這個宅子？”馮木香站起來，這些日子也消瘦得厲害，衣裳都顯得肥大了。
顧婉君不語，扭頭瞧着自己身側的位置。只有二少爺在，大少爺因爲身子的緣故，起不來。而三少爺呢，因爲上次被硬生生的砍斷了食指，精神萎靡，也沒有來。二小姐是已經出嫁了，三小姐剛剛懷胎，身子虛弱，正在靜養。
纔來顧家數月，這些人便已經如此大的變動了。顧婉君剛剛放下杯盞，便瞧見二爺——顧厚龍杵着柺杖，一瘸一拐的踱步進來了。
李辛夷甚是激動，端坐在檀木椅子上頭，雙手捏緊手裡的真絲手絹兒。顧厚龍察覺出了李辛夷不對勁兒，擡起手來按住她削弱的肩膀：“三嫂，別激動啊，我是不會將我們的事情，說出去的。”
李辛夷恨得咬牙切齒的，擡眸拂開了顧厚龍的手：“待老爺回來之後，我定要將你搶奪我手裡財產的事情，告訴老爺。”
“你敢，除非你不想留在這個宅子裡了。若是老爺問起，你最好兒乖乖的說兒，是你自己敗出去的。”顧厚龍擡起左手，輕輕的拍了拍李辛夷的面頰。
李辛夷扭過頭，面頰通紅，抿着脣：“你這個禽獸，你以爲我李辛夷還想呆在顧家麼？這個家早就臭了，我早就想走了。”
“那你可以走，那麼三小姐和二小姐呢，你也不管不顧了麼。三嫂別忘了，當初可是你硬要將這一對姐妹，留在自己身邊的。”顧厚龍聲音拉得老長，李辛夷胸口起伏，上氣不接下氣的：“顧厚龍，你個禽獸。”
“好啦，你們還在這裡打情罵俏的，老爺就快回來了。若是瞧見了你們，定會將你們都逐出顧家的。”馮木香擱下杯盞，諷刺道。
“逐出去好，那這個宅子便是二爺的了，不正是二爺想要的麼？”李辛夷站起來，做到二少爺——顧默坤旁側，淡淡吐字。
“四姨太，小心些！”正在挖苦諷刺着，瞧見四姨太雙手託着肚子，踱步過來站在正廳中間兒。
“四妹，可是有些日子沒有見着你了。”馮木香雙目，始終盯着她那凸顯的孕肚。
“二姐，你這般瞧着四妹，四妹會不好意思的。我都差點兒忘記了，四妹啊，還沒有大小姐大呢。今年八月，才十八吧？”李辛夷扭頭看着陰錦蘭，陰錦蘭一襲桃色的水衫闊袖，罩着身子。這些日子，好似身子還好一些。不曉得是不是因爲懷孕的緣故，整個人比先前兒豐滿多了。
“太太、小姐少爺，老爺的車輦已經到門口兒了。”家裡的家丁從雨裡狂奔進來，拍了拍周身的雨水。
衆人齊刷刷的站了起來，顧婉君瞧着屋檐兒落下的玉珠，深深的嘆氣。
“大小姐，這會兒怕是你要走在前頭吧。”馮木香伸手摸了摸自己鬆散的垂髮，諷刺道。
“二姐，怕是眼下你纔是當家的吧，這接應老爺的事兒，自然得當家的站在前頭。”李辛夷白眼道。
馮木香極薄的脣，上揚一笑，“我都差點兒忘了，我纔是顧家當家的。這個家啊，沒有一個是個明白人，還是三妹說得好。”
馮木香仰着頭，衆人跟在後頭，身側的貼身下人撐着雨傘。四太太始終沒有說話兒，站在顧婉君身邊兒，淡淡的一句：“大少爺還好麼？聽說，他險些去了？”
顧婉君曉得四姨太，心頭一直掛記着顧墨翊。這些日子躲在自己宅子裡，不出門，恐怕也是爲了躲避顧墨翊。顧婉君吞了吞口水：“他……他還好！身子已經……已經不那麼虛弱了。”
顧婉君吞吞吐吐的，腦子裡想起今日在大少爺窗格下聽見的話兒。大少爺不僅活不長，還因爲極其虛弱，常年服藥沒了生育能力。
正廳到前廳只有數百步的距離，顧婉君走起來，卻像是數年一般長。這一塊塊的磚，自己進這個宅子的時候，踏得格外響。
雨下的湍急，衆人站在宅子門口，擡眸望見了一輛馬車。精緻雕琢的木板，真絲蓮子，馬車前檐兒的兩個腳，掛着銅色鈴鐺。一瞧便曉得，是大戶人家的馬車。
之間家丁撐着雨傘，踱步過去，撩起了馬車的簾子：“老爺，地板溼滑，您慢些！”
“恭迎老爺回家，老爺辛苦了！”活着雨聲兒，馮木香聲兒極其高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