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舒月一襲藍色的衣襟，在衆人跟前兒，甚是刺目。眼瞧着馬車離顧宅越來越近了，顧舒錦突然碎步上前，貼近顧婉君：“婉君，若是爹回來了，懲罰你怎麼辦？你還是趁着眼下，人多眼雜的，快些離開吧。”
顧婉君扭頭，清澈的杏眸，看着顧舒錦。顧舒錦素日裡，不愛說話。顧婉君瞧着她眸子裡滿是擔憂，心頭倒是泛起了一絲的感動：“二小姐，我果真是顧宅的大小姐。是老爺的親生女兒，我無需離開。”
“當真？”顧舒錦還是有些不大相信，仰着頭，輕聲兒道。
顧婉君迎向顧舒錦清澈的桃目，飽滿的朱脣微微上揚：“謝謝你，我真的是老爺的親生女兒。只是若是老爺瞧見了我，顧宅必定會有一場波動。”
“爲何？既然你就是爹和大娘，送去道觀祈福的大小姐。老爺回來了，定會感激你的。怎麼了……”顧舒錦聲若蚊蠅，低垂着頭，說不下去了。
顧宅門口的兩尊石獅子，是最好的太湖石雕刻的，瞧着甚是氣派。襯托着巍峨的牌匾，將百年宅子，裝點得越發的豪華了。
“我是顧宅的大小姐，沒錯兒。不過，我是不是爹送出去祈福的，那婉君可不曉得了。也許，是播出去仇恨種子。”顧舒月瞧着自己的同胞姐姐，拉着顧婉君的手，氣急了。踱步過來，拉開顧舒錦：“姐姐，你休得被這個賤人矇蔽了雙眼。”
“月兒。”顧舒錦本來就有些柔弱，被顧舒月這麼一拉，整個身子往前一到，險些摔在了地上。
二太太——馮木香，站在最前面兒，左邊兒站着三太太。右側自然是顧家的少爺和小姐們。
兩匹汗血寶馬，檀木做的馬車架子，寶藍色的錦布用金線繡着回字邊兒。瞧着甚是氣派，子臺鎮的人，只要瞧見這架馬車，便曉得，這是顧宅顧老爺的。
眼看這馬車越來越近了，顧默宇這才從大門狂奔出來。馮木香扭頭瞧着他急急忙忙的樣子，急的不行。正欲去抓住他，沒想到顧墨宇徑直狂奔向了顧婉君。雙手緊緊握着顧婉君纖細修長的食指：“大小姐，若是老爺和太太瞧見你，說你是江湖騙子的話。你就說，你是我旨意帶回顧宅的。”
“宇兒！”馮木香厲聲兒道，想踱步過去拉住他。但是老爺和大太太的馬車，已經快到自己跟前兒了。
“大小姐，你就說，是我旨意要將你帶回來的。這樣，老爺定不會將你怎麼樣的。”顧墨宇倒是十分懂事，也十分孝順。說完之後，便下了梯子，站在馮木香身側。
馮木香一臉的不樂意，但很快便淺笑盈盈的：“恭喜老爺太太回府！”
其餘的小姐、少爺和姨太太也齊聲兒道：“恭喜老爺太太回府！”
馬車停下了，久久沒有動靜兒。駕車的王叔，緩慢的收拾好繩子，跳下馬車來，撩起簾子又放下了。
“王叔，這老爺和大太太，是不是在車裡太久了。睡着了，你駕車也不小心些！”馮木香尖聲尖兒的訓斥王叔，聲音格外高。
“老爺！”三太太見着二太太迎過去了，也跟在身後踱步向馬車奔去。
“二太太、三太太，別叫了，老爺和大太太不在。”王叔拍了拍疲憊的馬背，乾脆利落道。
馮木香和李辛夷駐足，望着王叔，一臉的茫然：“不在是什麼意思？”
“莫非，是老爺經不住舟車勞頓……”
“去你的，就會胡說。老爺生龍活虎的，怎麼會沒了呢？”馮木香打斷李辛夷的話兒，一陣數落。
過了一會兒，兩位姨太太爭執一番後，王叔搖搖頭：“你們都別在這裡站着了，我說老爺和大太太不在，不是說他們歸西了。是說，他們還沒有回來。”
“還沒有回來？”衆人齊問道。
三太太——李辛夷和二太太——馮木香，雖然驚訝，但立即露出歡喜神色：“這明明是老爺的馬車啊，怎麼會沒有回來呢？”
王叔將馬車寶藍色的簾子撩開，衆人立即圍了過去，老爺和大太太的的確確不在裡頭。裡頭只有一些刺繡的樣本兒，和繡線，還有老爺一直拎在手頭的箱子。
“那老爺和大太太，去哪裡了？”顧默坤瞪大眸子，踮起腳一個勁兒的往馬車裡頭瞧看。
“看你們的模樣兒，倒是不希望老爺和大太太回來。這下正巧，大太太回來的時候，老毛病犯了。在渤海海邊兒，下了船便在老爺的一位故人家裡，休養着。估摸着，還得一個月，才能回到宅子裡。”王叔牽着馬，兩匹馬仰着頭嘶鳴着。
“啊，大太太老毛病犯了，那可不得了。”二太太——馮木香瞪大一雙鳳眸，眸子漆黑。
大小姐站在人羣后頭，一言不發。王叔徐徐望去，“老爺說，叫大小姐暫時打理家裡的大小適宜。”
“是！”顧婉君頷首行禮。
“那要不要，咱們去接應接應老爺和太太去？”三太太半天不說話，突然冒出了一句。
“三妹有心，那三妹去吧。”馮木香白了李辛夷一眼，李辛夷眉頭一蹙，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二姐的意思，是不希望老爺和大太太回宅了？”
“不管你們希望不希望，你們這些人的心思，老爺在馬車上便和大太太說過很多次了。”王叔跟着老爺時日久了，倒像是二太太們跟前兒的長輩一般。素日裡，老爺和大太太，也十分敬重王叔。
“王叔，那孃的病情打緊麼？”顧墨翊高頎的身子，站在人羣裡，甚是刺目。
王叔左手牽着馬，扭頭道：“大太太倒是不打緊，一路暈船得厲害。歇息一些時日，應該就可以趕路了。倒是大少爺，大太太卻一直惦記着你的身子。”
“我沒事，春寒一過，今年倒是比往年舒爽了很多。”顧墨翊剛說完，便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兒。
“還說沒事，老爺說了。繡坊裡的事情，交給大小姐去打理便是。”王叔好像極其喜歡顧婉君的樣子，說完慈祥的瞧向顧墨翊身側的大小姐——顧婉君。
顧婉君有些不好意思，點點頭，衝着王叔清淺一笑。
王叔走後，馮木香重重的嘆氣，擡起左手拿着真絲蜀錦手帕扇了扇自己發熱的面頰：“哎，又是虛驚一場。”
“二太太，是不是素日裡，秘密太多。怕老爺和大太太回來後，家法處置啊？”顧婉君見着王叔後，心情好了些許，面色淡然徐徐問道。
“大小姐，怕是老爺和大太太一回來。首先不得安寧的，便是你吧。那日，我已經見着大小姐這些年在清水觀的住持了。那位住持可是說，大小姐溫柔的很，話都不敢說。好像眼下顧宅的大小姐，相差甚遠啊。”馮木香雙眸瞧着顧宅裡，亂哄哄的人，輕聲兒道。
“哼，我巴不得老爺早日回來呢。老爺自然是我的親爹，不過我的娘麼，不見得是大太太。說不得這個人，近在眼前遠在天邊呢。”顧婉君說完，便跟着大少爺，上了臺階踱步進宅子裡去了。
“近在眼前，遠在天邊？”二太太瞧了瞧四周，只有三姨太離自己最近：“難道，她是三狐狸的私生子。不對啊，三太太自打進了顧宅捱了一槍之後，便不能生育了啊？”
“難道是我自己？”馮木香瞧了瞧自己，搖搖頭：“不可能啊，莫非真的是我自己？”
馮木香站在顧宅門口，仰着頭瞧着天際處的雲朵。又想起十七年前，那個冬月初八，自己生產的那晚。風雨交加，老爺和顧宅裡的人，都在產房外頭等候着。
產婆搖搖頭，失望的望着馮木香：“二太太，怕是您生產的，不能如老爺所願啊。”
“不會這麼巧的！”馮木香看着山頭，翻滾的雲：“那個孩子，早就已經不在人世了。”
馮木香重重的嘆氣，擡起腳，邁開步子一步一步的進了顧宅的門。不曉得爲何，腦子裡，始終想着顧婉君的一顰一笑。
“二太太，你在想些什麼？”越桃在門口接應二太太，瞧着馮木香魂不守舍的模樣兒，甚是關切。
馮木香腳下顛婆，差點兒沒瞧見腳下的梯子，險些摔倒了：“你說，這個顧婉君是不是十七年前，那個沒有死的女孩兒？”
越桃驚呆了，一雙杏眸，瞪得極大：“大太太，奴婢瞧着……瞧着顧大小姐的面容，倒是和……和二太太您有些神似。”
馮木香擡起自己的雙手，摸了摸面頰：“是麼，你覺着哪裡比較像？”
越桃微微仰着頭，嘟着嘴，仔細的瞧了瞧：“二太太，您這麼一說。我又覺着不像了，反正顧大小姐，第一次站在奴婢跟前兒的時候。奴婢真真兒的嚇一跳呢，奴婢覺着她的氣質與二太太極其相似。”
馮木香眨了眨雙目，思忖了一會兒：“你速速去打聽打聽，當日將她抱出去的那個接生婆。看看，她是不是真的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