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爺,你讓開,反正我顧婉君也不想活了。”顧婉君心頭,唯一牽掛着的便是莫貞和顧墨翊了。
顧墨翊面頰略顯蒼白,扭頭盯着顧婉君:“我顧墨翊這輩子,就是愛你顧婉君,我顧墨翊不覺着可恥。若是爹覺着不堪,那麼便將我們全都燒死吧。”
顧墨翊說完,便扭頭疾步過去,準備接過旁側老媽子手裡的火把。顧厚雄踱步過來,掰開顧墨翊揚起手,狠狠的一巴掌:“你個畜生,我素日裡是怎麼教你的?”
顧墨翊擡眸,雙目倔強:“你打啊,你打死我算了。我顧墨翊本來就是將死之人,我就是和顧婉君相愛,你要麼成全我們,放我們走。你要麼,都燒死我們。”
“這個女人來路不明,你曉得她是誰麼?”顧厚雄倒是有些被顧墨翊雙眸裡,透露出來的倔強與堅定給鎮住了,聲音也小了一些。
顧墨翊擡眸瞧了一眼顧婉君,側眸堅定道:“我曉得,她就是爹的女兒。她顧婉君就是顧家的大小姐,只是我顧墨翊,不是顧家的大少爺而已。”
“你在說什麼?”顧厚雄眉頭一蹙,咬牙切齒道。
顧墨翊極薄的脣,向上一揚,雙眸通紅面頰一陣青一陣白的,踱步在人羣裡:“爹不好意思說,那我來說。各位我顧墨翊根本就不是顧家的大少爺,我是被我娘從瘟疫堆裡撿來的。我娘就是顧家的大太太,一直欺瞞着各位。假裝懷有身孕,到了生產的時候,便叫身側的婆子,去集市難民所裡,撿了我。這些年我養尊處優的做着我的顧家大少爺,直到這個女人出現之後,我纔有勇氣面對真正的自己。”
顧厚雄渾身兒顫抖,面色鐵青,咬牙切齒的:“你在說些什麼?”
衆人唏噓,捂着自己的脣,馮木香更是嚇傻了,雙目瞧着顧墨翊:“原來……原來他也不是老爺親生的!”
李辛夷眉頭一蹙,探上前來,瞧着正吃驚得厲害的李辛夷:“二姐,還有誰不是老爺的孩子麼?”
馮木香扭頭,心頭一顫,立即支支吾吾的:“哦……我是說……我是說大少爺不是老爺的親生子。”
“各位一定會說顧家的大太太,欺瞞顧老爺就是我的爹,欺瞞衆人。但是對於我來說,不是這樣的。若是沒有顧家,沒有顧家大太太沒有顧家老爺,我早就命喪黃泉了。定是我的親生母親,懷着我的時候,四處逃難,身子極其虛弱,所以我纔有了這副病怏怏的身子。”顧墨翊覺着一絲寬鬆之意,襲捲全身兒。
顧厚雄杵在原地,雙目發直,盯着顧墨翊:“這不可能的事兒?我顧厚雄親自在產房外頭,陪着大太太生下的你……”
“爹也說了,您是在產房外頭陪着孃的。一門之隔,便會發生很多事情。爹不是早就曉得了麼,上次我病重,險些要了性命,爹的血液和我的並不相配!”顧墨翊低着頭,輕輕的咳嗽了幾聲兒,聲音有些虛弱。
“我以爲……我以爲我們血液不相配,只是因爲你打小便吃藥,身子虛弱血液陰氣太重……”顧厚雄身子顫抖,雙手背在身後,雙掌握拳顫抖得厲害。
“原來爹這些年,還能將我視爲幾齣,是誤會了。能來顧家是我顧墨翊的福氣,我感謝爹更是敬重我的孃親。”顧墨翊說完,慢慢兒移動着身子,踱步置顧婉君木架下頭,擡眸:“遇見了她,我才覺着原來不是顧家的大少爺,是這般的幸運。”
顧墨翊發白的脣,上揚擠出一絲寬和的笑靨:“我原來覺着老天爺對我太不公平了,現在才覺着,老天爺對我顧墨翊簡直是太好了。”
“大少爺……”顧婉君早已淚流滿面,聲音哽咽着。
“爹,這個女人真的是顧家大小姐。雖然我目前也不曉得,她的孃親到底是誰,但是她的的確確是顧家的大小姐。”顧墨翊眉峰一蹙,聲音微弱但卻充滿了力量。
顧厚雄擡眸,雙目通紅:“哼!我看你是被這個女人迷惑了心智,竟說些胡話。趕快將這個女人燒死,我一刻也不想瞧見她了。”
淅淅瀝瀝的下起了雨來,顧婉君仰着頭瞧着星星忽閃忽閃的,雙目有些生疼,左耳還在嗡嗡作響:“我的命,是你給我的!顧老爺要拿去,我顧婉君倒是覺着解脫。婉君別無所求,只求大少爺念在一往情深的份兒上,替我救出莫貞來。”
“婉君,你寬心我是不會讓她們燒死你的。你比誰都善良,你就像朵朵潔白的梨花兒一般,只是落在地上沾染了些許泥土的氣息。我顧墨翊愛你憐惜你,唯獨抱怨自己這一副殘軀,不能陪你白頭。只能恰若這梨花兒開落一般,匆匆來匆匆而去。”顧墨翊雙目紅紅的,像是被灼傷了一般。
“墨翊……”顧婉君眉心一鎖,就如同一朵凋零的梨花兒,經不起春風的吹拂,落在了泥土之上。
“簡直是太不像話了,你過來。這個妖女不是想讓你燒死她麼,你趕快燒死她,不要讓她再在這裡胡說了。”顧厚雄怒氣沖天,側身踱步過去,拉住馮木香的闊袖,一把將她拽扯了過來。
馮木香身子一撲,正好兒跌跌撞撞的站在了拿着火把的蒯媽媽跟前兒,慢慢兒的擡起眸子來,盯着蒯媽媽手裡的火把,直搖頭:“不……不……”
“二太太,趕緊燒死這個妖女吧!”蒯媽媽眸子像一把彎道一般,勾住了馮木香的心尖兒。
馮木香一雙鳳眸,盯着蒯媽媽手裡的火把,像是盯着一個鬼魅一般,身子顫抖得厲害,直搖頭:“不……不要……”
“二姐,你不是也恨透了這個女人麼?況且若是沒有這個女人,你手裡的顧家財產,也不會被騙了去。還有你的孃家,也不會拋棄你遠走。”李辛夷隔岸觀火一般,盯着棉頭大汗的馮木香。
“劉八都已經承認了,是這個騙子,來到咱們顧家,騙了咱們。二太太應該是被騙的最慘的那個吧,怎麼會捨不得殺她呢。是我的話,將她千刀萬剮萬萬回,也是不能解恨的。”李辛夷自打瞧着自己的一雙女兒因爲馮木香遭罪之後,便是恨她恨得咬牙切齒的,巴不得抽她的筋,喝她的血。
馮木香扭頭,瞧着衆人逼迫的雙眸,左手揪着自己胸口的蜀錦真絲衣衫,右手顫抖的擡起來,伸過去接蒯媽媽手裡的火把。
“墨翊,若有來世。我定會求孟婆將我變爲女子,在去月老那裡求個緣分,還是要遇見你。我一定會讓自己洗盡鉛華,變得越發的美麗溫柔。就會如同一朵梨花兒一般,落在你的肩上。你答應我,好好照顧自己,找到莫貞。”顧婉君雪白的上齒,咬了咬自己的下脣。
馮木香雙手接住了火把,瞧着跳躍的火苗,左手顫抖得越發的厲害了,雙目通紅雙眸裡淚水濯濯。盯着火把,腦子裡始終想着,十七年前自己生產的那日,子臺鎮下着大雨,沖刷着戴瓦白牆。
“太太,是個小姐,你抱抱她!”產婆將血紅的嬰兒用布包裹好,聲音有些怯弱:“孩子的雙眸,瞧着倒是伶俐!”
嘆息聲兒裡,馮木香虛弱的扭頭,瞧着孩子肘際上一顆醒目的硃砂痣:“是她自己沒那個命,抱走吧!”
扭頭踱步走向顧婉君,瞧着顧婉君清秀的面龐,絕望的雙眸深入寒冰潭水。眼前浮現出,她初來顧宅的時候,自己便覺着格外親切,但是礙於自己在顧家的地位和利益,只好處處爭鋒相對。
才十幾步的距離,馮木香走起來,彷彿要走數月一般。總算是到了桃木柴堆旁側,瞧着手裡明晃晃的火苗,它咆哮着,像是在歇斯底里的嘶吼一般。
“這也算是顧家做的一樁善事了,你說的莫貞到底是不是江南繡技一絕的莫貞?如果是,我顧厚雄倒是願意找到她,讓她來接管顧家的繡坊?”顧厚雄擡眸,盯着顧婉君。
“若是莫貞願意,那也是一個不錯的去處。那婉君……就謝謝顧家老爺了。”顧婉君聲音和着晚風,像是一陣梨花兒一般,落在顧宅的前廳院落裡。
“還請你說出,莫貞的下落來!”顧厚雄單手放在身後,昂首挺胸道。
“莫貞……”顧婉君望向顧厚龍,“莫貞就在顧家二爺手裡,老爺向他要,準兒沒錯。”
“還有顧家的那些家產,你從二太太手裡騙過來之後,現在是不是該還給二太太?”越桃站在正廳杏木柱子旁側,頭頂上精緻大氣的燈籠,通透無比。
顧婉君眉頭一蹙,雙眸盯着顧厚龍:“這個……怕是婉君沒有法子了!”
“什麼叫沒有法子?”越桃嘟着嘴,她早就看顧婉君不順眼了。
“若你們真的想曉得,也一併去找二爺要答案吧,婉君怕是無能爲力了!”顧厚龍面色鐵青,雙手緊緊的杵着柺杖。
顧婉君仰着頭,心頭似乎鬆快了些許:“我是從這裡走出去的,出去的時候不曉得,是聽莫貞和產婆告訴自己的。現在回到這裡,也是爲了出去,這一次……是自己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