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是李延福差人送來的。皇甫擎與霍青在鞠場上抗衡之際, 霍青持毬仗誤擊天子坐騎,致使御馬受驚,狂蹦亂跳, 皇甫擎反應不及, 不慎從鞍韉上墜落。因傷勢沉重, 現已被擡往紫宸殿醫治。簡寧坐在彤輦內, 先是責怪自己早晨的時候不該詛咒皇甫擎。接着, 又試圖說服自己這僅僅是一場意外。最後,更擔心霍青因爲此事而可能陷入某種不利的境地。一顆心被生生撕成了兩半,反覆煎熬着, 佳人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紫宸殿外,正跪着一個熟悉的人影。下了彤輦, 行至霍青身邊, 佳人的腳步遲疑。男人低着頭, 拒絕迴應她質詢的目光。“公主,快走罷。”阿奴見勢不妙, 趕緊拉着主子上了臺階。綠珠扶靜儀公主走在前頭。入得殿內,只見太后、獨孤柳、皇甫倩、獨孤楓、房子陵、霍無忌及夫人甄氏,一干人等,俱已在座。
“不必多禮了,一旁坐罷。”獨孤太后坐於正殿中央的鎏金龍紋寶座內。這是自天子登基以來, 頭一回, 太后蒞臨前朝。簡寧隨靜儀公主落了座, 微擡起頭來, 朝衆人臉上一一瞧去。
獨孤柳坐在太后身旁, 觸及了佳人目光,便柔聲安慰道:“公主把心放寬些。皇天厚德, 必定還聖體無恙。”寥寥數語,足以讓人體味言者的堅強。簡寧點了點頭,硬擠出一絲笑容。殿內除了她與獨孤柳,並無其他妃嬪在場。這至少說明了她與皇后享有同等的第一時間知情的權力。佳人理當欣慰,卻不知爲何竟生出一股莫名的慚愧來。
皇甫倩亦坐在太后身側,難得這樣的安靜,眼睛裡還嗪有淚花。簡寧原是要同她一道去含元殿觀戰的。不曉得現場的狀況究竟如何?把個宮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嚇成了這副模樣。獨孤楓緊挨着皇甫倩而坐。也許是爲了方便隨時借出他的肩膀吧。
霍無忌與甄氏夫人的焦急,簡寧統統看在眼裡。倘若不是意外,霍青一時頭腦發熱……不會的!他是一個持重、老成的人,不會幹傻事的!運動傷害而已,難免的。可是……我不是也曾經忤逆過皇甫擎的意願。甚至還咬過他一口嘛。萬一……簡寧不敢再想下去。
“我剛學騎馬那陣子,不知摔過多少回呢。不必擔心。”眼見佳人心神不寧,房子陵湊過身來道。簡寧轉過臉去。房子陵抿脣而笑,以示安慰。是的!皇甫擎不會有事!好人不長命,禍害活千年。他這個大混蛋,怎麼可能會有事?
整整一個時辰,內侍副總管郭慶德方領了胡、盧兩位太醫從偏殿出來。不幸中的萬幸。天子性命無虞,且臟腑並未受損。但是,其腿骨折斷,肋骨挫傷,必須在牀榻上養療數月。簡寧聽聞,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衆人皆釋然。胡太醫又道:“皇上不宜再次挪駕。依老臣看,這幾日便在此調養。等血淤散去大半後,再回寢宮不遲。”太后應道:“嗯。所言極是。”遂吩咐下去,調派顯仁宮內侍女、太監至外城紫宸殿伺候。
安排妥當,獨孤太后即由郭慶德引着往偏殿探視天子。不多時,李延福出來宣了獨孤柳、皇甫倩入內。其餘人等仍留在正殿等候。“小丫頭,這下總算安心了。”靜儀公主離了座,行至佳人跟前。“既是意外,一會兒見了皇上,你替霍將軍討個饒罷。雖說要避嫌,但他好歹救過你兩回,姑姑與他的母親又是多年相識,這點兒人情總要還的。”簡寧道:“我明白。”靜儀公主遂拍了拍人兒肩頭,踱至那廂與霍夫人說話去了。
稍後,太后、獨孤柳、皇甫倩依次出偏殿,攜侍從離去。李延福傳天子口諭,稱今日之事實屬意外,所幸並無大礙,故赦霍青無罪。又稱御體疲累,令其餘人等也各自散去。簡寧心上懸着的大石頭,直到此刻,終於完全落了地。霍無忌與夫人甄氏面朝虛懸的御座叩首謝恩後,亦出了紫宸殿。獨孤楓早隨太后一行離去。轉眼間,正殿內只剩下靜儀公主、房子陵和簡寧。
只聽皇甫靜道:“李延福,怎的皇上不宣初雲公主嗎?”李延福哈腰道:“回長公主,這老奴可說不好。皇上的心思,咱們當奴才的哪裡敢揣度?”略頓了頓,又道:“只怕是擔心公主見了傷心難過。得,您先回吧。老奴得往後頭伺候去了。”言罷,朝姑侄三人作了揖,一抖拂塵,緩步而去。皇甫靜稍有憤懣。佳人上前道:“皇上一定是累了。再來,我膽小,最怕見人受傷了,他曉得的。”
皇甫靜嘆了一口氣,道:“罷了。既是如此,我送小丫頭你回芳菲殿吧。”簡寧道:“不必了。一下午您跑來跑去,夠累的了。同表哥一道回去吧。”皇甫靜遂道:“也好。過兩日再去看你。這兒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房子陵亦道:“等上元節時,我再同你仔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