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老四帶了八個人來。
“餘老四,你不太厚道啊!”周保生樂呵呵的聲音有點冷,餘老四反而理直氣壯了,“我怎麼不厚道了?我看是你太霸道吧?就因爲我們上了你們隊裡的山,你帶着這幾十號人來捉我們啊?”
周保生指着他們手上的夾具,“你們帶着這麼些傢伙,就是冒雨爬個山的?各大隊都有不成文的規定,沒有得到別人的允許,不得進入別隊的生產區域、狩獵區域,你做爲玉凰坪的生產隊長,不會連個都不懂吧?”
“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打了獵?揹着傢伙爬山鍛鍊不行啊?”這就是餘老四最氣不過的地方了,媽/的,這麼大的林子,居然連只野雞毛都見不着,一身弄得澆溼,還被周保生抓包,真背時!
都怨鄔冬雲,硬說這裡有大傢伙,現在怎麼脫身?
陸晴川早曉得是這樣的結果,七八月份組織全隊人打獵,一是爲了補給糧食,度過饑荒,二就是怕鬧饑荒時,其他生產大隊的人打猴子山的主意。他們大張旗鼓地折騰一次,那些動物早受了驚嚇,全躲進了後頭的原始次森林,保證哪個上山都得空手而歸。
“那還不是因爲你們剛剛進山就被發現了?現在你們人贓並獲,說那麼多有什麼用?”陸晴川朗聲答道,餘老四一聽笑了,聽說周鄉長都誇這個女伢子是個厲害角色,而今嘴巴一張,也是個豬伯伯,“你們知青不要欺負我們鄉下人沒文化,我就問你一句,贓在哪裡?”
陸晴川用胳膊肘子戳了戳早就擺好架勢的郭秀秀,那虎妞一把拽住餘老四身上的夾具,“這不就是贓?”
餘老四怕這個蠻女伢子,狡辯道:“這是我們自己的東西,一不偷,二不搶,你少血口噴人。”
“哼,懶得跟你講。”郭秀秀拎着餘老四的衣領,幾把推到周長庚面前,“長庚哥,他們都在咱頭頂上拉屎了,還廢什麼話?”
周長庚遲疑了,人家餘老四好歹是大隊隊長,怎麼能說捉就捉呢?往後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怎麼好意思?他把皮球踢給了周保生,“老支書,你認爲呢?”
這麼棘手的事情讓周保生如何好答?不給餘老四一點顏色瞧瞧,以後落煙坪就是他的一碗夜飯菜了,可人家確實沒在猴子山捕捉到獵物,萬一到時候餘老四找周鄉長倒打他一耙,指定讓他吃不完兜着走。
“秀兒,放了他。”周保生對陸晴川使了個眼色,然後打喊道:“麥生、長庚、志達,你們跟我來。”
郭秀秀傻兮兮地“哦”了一聲,手掌還未鬆開,陸晴川狠狠踩在了她腳背上,疼得她手一緊,尖細的指甲掐得餘老四呲牙咧嘴,“喂,小潑婦,你聾了?沒聽見周保生的話?”
“你再多說一句試試,看我整不死你。”郭秀秀拎着他跟在陸晴川后頭,其餘八人也被民兵們押着,一個接一個地走出了叢林,到了郭家的堂屋裡。
餘老四一副“我看你能奈我何”的態度,反正他們手上連片野雞毛都沒有,哪個敢動他們,他立馬去公社找周鄉長告狀,把周保生、周麥生往死裡告。哪個叫他們在關鍵時刻開溜,故意把他們交給兩個毛都沒長齊全的女伢子的?這不是存心讓他下不來臺嗎?
“大家都坐吧!”陸晴川搬了九把椅子,這讓郭秀秀看不懂了,懟道:“你當他們是客啊?要不要我裝幾缸子紅糖茶來?”
陸晴川怕惹發她的爆脾氣,萬一真把餘老四打一餐,那會把周保生、周麥生拖累死,“別急!一陣有好事留給你。”
“好,我就看看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石秀秀雙手叉腰,龍精虎猛地站在大門邊,好像告訴在喊話餘老四,眼睛少賊溜溜地轉了,有她把關,跑不掉白。
“成,看你能把我們怎麼樣!”餘老四擺了個八馬勢,藐視陸晴川。
陸晴川清了清嗓子,“幾位大叔,你們爲什麼要來猴子山?”
有人準備開口的,被餘老四瞪得把話咽回了肚子裡。
“那好,我來說吧!因爲你們吃不飽,餓得慌。我說得沒錯吧?”
一句戳心窩子的話,讓幾個大男人低下了頭。
“鳳姐姐,進來吧!”陸晴川對着門外喊道,陳小鳳挽着竹藍應聲進來,揭開舊包袱,裡面有一鉢頭冷了的紅薯,有幾個男人嚥了咽口水。
“吃吧!”陸晴川把鉢捧到鄔冬雲面前,郭秀秀伸手便搶,“陸晴川,你明明是說教訓餘老四他們的,爲什麼拿他們當客招待?是不是怕了他們?”
鄔冬雲一邊咽口水,一邊把頭扭向一邊,“我怕有毒。”
陸晴川聽了點點頭,將鉢頭放在地上,“好,吃不吃隨便你們。”
一隻黑瘦的手迅速地伸進了鉢裡,拿紅薯的是位40來歲的漢子,“你們不吃我吃,老子都餓了好幾天了。”
他三下五除二幹掉了三四塊,其他也忍不住了,不顧餘老四的阻止,紛紛把手伸到鉢頭裡。他們之中,隨便哪個都能吃完一鉢子紅薯,手慢就沒得了。
見這個陣仗,鄔冬雲也急忙搶了兩塊,卻抓在手裡不吃。陸晴川爲他這個小動作點贊,“是想帶給老伴的吧?”
這個黑壯的男人勾下了頭,“不是,帶給我孫子的。他才兩歲半,天天餓得哇哇叫,兩塊紅薯也能讓他熬過今天了。”
才一分鐘功夫,鉢子裡什麼也沒剩下了。
“你們玉凰坪已經斷糧個把月了吧?”陸晴川環視着幾張黑黝黝的臉,他們點點頭。
陸晴川又問道:“那你們爲什麼不肯湊錢買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