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了劉錚的書房,石元吉拿出木牌看了看課表,又向四周的書架看去,再也按耐不住好奇,準備在守藏閣好好逛逛。
他特地跑到四樓的法科藏書區,心中驚歎於成勻館所藏典籍的浩瀚。歷代大師所著的龍紋圖譜,各式各樣的法術書籍,法力的本質研究和假說,各式各樣的藏書汗牛充棟,將寬廣的守藏閣填滿。
但他並沒有逗留太久,現在的他還要去繼續翻閱師父留下的書籍,這些藏書他可以以後再看。
“公主,這是您要找的雷法書籍。”
“謝謝。”
就在他要離開守藏閣時,熟悉的聲音傳到他的耳邊。他循聲望去,一個久違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視野裡。
幾名妖精身着太學生的青衿,恭敬地圍繞在一名女妖的周圍。他們之中,不乏身形高大壯實的高手,看來是在保護那名女妖。那女妖身形嬌小,溫柔有禮,眼神中卻有着與年紀不相符的犀利,正是娜玉公主。
看着娜玉自信的神情,石元吉心中感嘆:“吉人自有天相,祝她好運吧。”
他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守藏閣。
娜玉翻看着幾位妖精給她找來的書,卻總是心不在焉。她感到有一道熟悉的目光在看着自己,當她擡起頭時,看到悄悄的離開石元吉,濃重的失落感油然而生。
“元吉哥哥。”一聲驚呼差點脫口而出,驚動了身邊的妖精護衛。
“怎麼了,公主?”一名護衛擔心地問道,同時警惕地看着周圍。
“沒……沒什麼。”娜玉裝作梳理頭髮,掩蓋自己的慌張。
……
桂翼虎心亂如麻。
今天,剛剛選完科目,八柱國的子弟們一起來到他府上拜訪。按照以往的規矩,主考官是他們的恩師,於是拜訪的理由就有了,是爲了感謝桂翼虎的如海一般的寬廣師恩。
桂翼虎面前擺滿了獨孤信等人送來的禮品,天才地寶,美玉金銀,無所不有。
他的心更亂了。
八柱國是現在他在朝中的唯一能結交的盟友,但並不意味着桂翼虎就要信任他們。事實上,到現在爲止,獨孤信等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桂翼虎絕不允許在結盟的過程中受他們的指使。
獨孤信環顧客廳中的世家子們,臉上帶着自信的微笑。他向桂翼虎微微施一禮,自豪地說:“學生莽撞,今日選科結束方纔拜訪恩師,請恩師恕罪。這些禮品都是學生們精挑細選的,還望恩師笑納。”
獨孤信嘴上說着好話,可臉上總是帶着一副高傲的神情,讓桂翼虎感到無比厭煩。但形勢比人強,他只好強裝笑臉:“好說好說,都坐吧。”
桂翼虎讓下人去準備宴席,笑着說:“你們來得突然,老夫府上雖底子淺薄,也是要弄上幾桌小菜的。待會兒,咱們不醉不歸。”
宇文泰耐不住性子,出言問道:“請問桂御史,陛下當初在耳房發火,說是要我們這些世家子和那些泥腿子一樣去考試,是不是真的?”
話音剛落,這些來拜訪的世家子紛紛卸掉了和善的僞裝,開始吵了起來。
“陛下這是什麼意思,世家子不考試這是祖上的規矩,他難道想改麼?”
“八柱國的顏面何在,朝廷的體統何在?”
“桂御史,您倒是給個準信,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世家子們對着桂翼虎咄咄逼問,寬敞的客廳突然人聲鼎沸,竟有一瞬間讓桂翼虎以爲客廳變得狹窄了。嘈雜的吵鬧讓他感到無比的憋悶,就好象被按進一個快要沸騰的籠屜一樣難受。
“都給我閉嘴!”獨孤信一聲怒吼,嚇止了衆人的追問,他站起身來微笑着說。“桂御史,他們多有魯莽,你莫見怪。可是現在形勢如此,您和我們都沒什麼選擇了。”
“您在前幾天直言頂撞天命帝,恐怕並非是一時昏了頭吧。八柱國家族根深樹大,在朝中多有人脈,天命帝不過是個登基不到五年的小孩子,有什麼根腳和我們鬥?”
“皇族當中的成員大多外放,根本不成氣候。依雲長公主倒是有幾分人望,可她終歸是女流,沒什麼能威懾他人的力量。元嘉先帝的倒是有個胞弟,封地在河東,可在先帝駕崩前就被先帝論罪處罰過,實力大減,又哪是八柱國的對手?”
“我想,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朝中已經沒什麼盟友了。胡旦已經和您鬧翻,歐陽紂見風使舵,滿朝的藩王使臣將士沒有人會和您站在一起。”
“現在,小皇帝終於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他竟然敢動八柱國的利益,而且還是從成勻館的入學考試入手。在各方勢力推動的浪潮之下,只有我們八柱國家族,纔是能和您桂御史同舟共濟的盟友啊。”
獨孤信說完,拱手侍立,自信地笑着。這番說辭是他深思熟慮才得來的,他相信桂翼虎聽完,絕對會倒向八柱國。到時雙方聯手,扳倒胡旦,挾持皇帝,而桂翼虎就成爲八柱國在大虞朝廷中的代理人,一舉四得,豈不美哉?
桂翼虎不再裝作和善,反而擺出邪魅的笑,暴露出自己陰鷙的本性。就在這一瞬間,一股冰冷的氣息從桂翼虎身上散發出來,漫布到整個客廳,讓世家子們都噤聲不語。
面對桂翼虎的冷笑,獨孤信不由得打起寒顫。他心中大爲疑惑,自己難道在害怕?“桂御史,你在笑什麼?難道我說的不對?”
“你當然說的對。”桂翼虎站起身來,慢慢地走向獨孤信,而獨孤信就像老鼠看見貓一樣,不住的往後退。
“你知道麼?就在剛纔,我終於知道歐陽紂不拉攏你們這些世家子,反而向依雲長公主靠攏的原因了。”桂翼虎每一個字都說得一清二楚,就好象怕獨孤信聽不懂一樣。“你們實在是太膚淺了,連丁允之一根汗毛都比不了。”
“現在是什麼場合?那些話是要用這種方法說出來的麼?你們八柱國佔據着東勝神州土地最豐饒的河內之地,偏偏就養出你們這些廢物?”
“桂御史,你過分了。”獨孤信咬牙切齒地說。事情超出了他的預估,他總覺得桂翼虎已經不受他控制了。
“你在威脅老夫麼,小子?”桂翼虎臉上的冷笑突然消失,代之以陰鷙的表情。“我那天頂撞陛下,是有爲了爭取你們八柱國做盟友的意思,但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有退路。老夫大不了辭官不做,回老家種地罷了。”
“你要清楚,陛下要動得是你們,不是老夫。而你們,在陛下的怒火中,是要家破人亡的!小子,你要清楚,在帝都,你必須聽老夫的,如果你再敢威脅我,那今天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我大不了和歐陽紂一樣,倒向依雲長公主那邊,何苦跟你們陪葬呢?”
這些世家子哪能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獨孤信滿頭冷汗沉默不語,他第一次感覺到面對命運的無力之感。
“你們都明白了麼?那天歐陽紂苦口婆心地叫你們好好準備,結果被陛下用一張紙就給難住了,丟不丟人?”桂翼虎來到人羣裡,看着那些世家子油膩的臉,重重地說。“以後陛下會用什麼藉口找你們的麻煩?你們大可以想一想。”
“算了,還是我告訴你們吧。你們八柱國無非就是入學時不用考試,入朝時按餘蔭分配品階,哪怕不學無術,也能成爲五品大員。這些特權,就是陛下要動得東西。當然,考慮到這幾年國庫空虛,或許陛下還會動一動河內的地盤,也未可知。”
自從入學考試那天,被天命帝刁難到滿頭大汗,獨孤信就有了一緊張就冒冷汗的毛病。現在的他喉頭發乾,冷汗直流,因爲在桂翼虎的指引下,他看到了一種可怕的未來。
“絕對不能讓那個小皇帝爲所欲爲!”他心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