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爺,我發現了這個,”雲蒼把一封信放在榮真的牀上。
榮真看了一眼,“在哪找到的?”
“陳大人的衣服裡縫着的,”雲蒼道,“這是他的常服,跟死時穿的不是一件。”
“王爺的人沒發現?”
“是,”雲蒼如實相告,“其實這是有人指點我去搜的。”
“我知道是誰了。”榮真點頭。
雲蒼剛要退一步,想了想還是說,“公爺,您臉色不大好看,是不是需要找木樨看一看?”
找他來怕是雪上添霜了。
榮真微微搖頭,“別去找他,也別告訴他。”
雲蒼從不質疑榮真的命令,應了一聲就退出去了。
榮真打開信封,裡面的信卻不是寫給皇上看的。
榮真愈加發現自己小看了這個看似平庸的陳大人,竟然是太后,皇上兩邊說話的,要不是李桓找人殺了他,自己和平南王爺交好的事怕是馬上就傳到那兩位的耳朵裡。
到時候人家母子倆聯起手來,自己死哪的都不知道了。
如此說來,實際上在榮真身邊的探子不知道有多少。
榮真從胸前掏出另一封信,上面羅列着對自己有威脅的所有人的名字,有自己知道的,也有自己完全沒注意過的。
他在朝中交際七年,卻不如李桓千里之外知道的多,真是諷刺。
榮真咳了幾聲,便聽見門外有人敲門,他當即把兩封信放在以前,收好,“進來吧。”
木樨端着個托盤,上面擱着梨湯。
榮真嚥了下口水,低着頭,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先說話。
木樨從容地放下梨湯,拿着勺,從小鍋裡把湯舀到碗裡,再把碗放在榮真的跟前,手語道,“廚房送來的。”
榮真點頭,“放這就行了。”
木樨點點頭,站在原地,看着榮真。
“沒事了,你可以下去了。”
“你在生氣嗎?”
榮真楞了一下,扯出自己都覺得難看的笑容,“我爲什麼要生氣?”
木樨垂下眼,也沒再多說什麼,退後兩步,正要走,榮真又突然道,“你說你要考慮一下是嗎?”
木樨停住。
“要多久?”
“給我個期限好嗎?”榮真追問,他自己也知道如此的表現實在太急躁,但還是忍不住。
木樨慢慢擡起頭,忽然發現榮真的嘴脣發紫,覺得不對,走近了些,“你犯病了?”
榮真慌張起來,捂着下半張臉,悶聲道,“沒。”
木樨搖搖頭,不相信,繞過桌子,走到榮真身邊,把他的手腕擡起來。
榮真知道一把脈,自己就瞞不住了,使力一推木樨,“我說了,沒事。”
木樨沒想到榮真的動作,向後踉蹌了一下。
“木樨,我不是……”榮真想要解釋,木樨卻很快跑走了。
榮真悔得腸子都要青了,兩隻手交在一起不知所措。
他這時候是應該追出去的,可是要說他並沒有爲昨天的事賭氣是不可能的。
他的氣倒不是因爲木樨的拒絕,而是自己那般窘迫的反應,實在太不瀟灑了些,總該說點讓木樨寬心的話纔是。
原本就是自己理所當然地去喜歡木樨而已。
過了會兒,楊槿推門進來,身後還跟着個大夫,“木樨說你病了?”
榮真擡起頭,“什麼?”
“他說你病了,還不讓他看,鬧什麼脾氣!”楊槿很緊張,給身後的大夫讓出路,“您快給看看,嚴重嗎?”
大夫走到榮真邊上,朝他點點頭,示意榮真伸出手臂。
榮真怔了怔,一邊讓大夫給自己診脈,一邊問楊槿,“木樨怎麼和你說的?”
“他就直接跑進我的屋裡了,說你不願意他給你看病。”
“那他現在人呢?”
“擱我屋等着呢,讓我這邊瞭解了你的情況就告訴他去。”
“那你……”
楊槿皺起眉,“我什麼,你不都把木樨捧手心裡嗎,現在這是做什麼?”
“誒,”榮真深深地嘆了口氣,不知怎麼和楊槿說。
大夫擡起頭,“這位公子只是一時思慮過重,內火旺,與他體內寒症相沖,”大夫說着,看到桌上的梨湯,“多喝點梨湯很好。”
楊槿點頭,“還用不用開些藥?”
大夫“嗯”了一聲,“若是有條件的話,我也可以爲公子施針。”
“施針就不必了。”榮真出聲,“您開些去火養身的藥便可。”
“先聽他的吧。”楊槿瞟了榮真一眼,“他嬌氣着呢。”
榮真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去幫我把木樨找來。”
“我憑什麼爲你跑腿?”楊槿不滿。
“拜託。”
楊槿瞪榮真一眼,這人怎麼一點自覺都沒有,一刀一刀往自己身上扎得痛快。
儘管這麼想着,他還是回了自己屋。
他一踏進門,木樨就湊了過來,“有沒有事?”
“你啊,”楊槿用手指抵了下木樨的額頭,“小題大做,人家大夫說沒事。”
木樨鬆了口氣,“但是他臉色真的很不好看。”
“你自己過去重新給他看看不就知道了?”
木樨搖搖頭。
“他剛纔一定是腦子弦搭錯了,又或是怕你擔心,”楊槿心裡悄悄翻了個白眼,“快進去吧,他等你呢。”
木樨聽榮真在等自己,總算有了點笑模樣,小跑着往榮真屋裡走。
楊槿吐了口氣,一下倒在屋裡的椅子上,自己在這跟着人家摻和個什麼勁。
他脖子向後一仰,覺得自己沒出息得很。
木樨進來,看到大夫正拿着筆在給榮真開藥,就站在後面,墊着腳,偷偷瞧着。
榮真看他那樣子,咳了一聲,“木樨,過來。”
木樨擡頭,有些不敢看榮真,蹭到榮真座位邊上。
“我剛纔不該推你,”榮真儘量放溫柔語氣,“我怕你擔心。”
木樨點頭,“剛纔槿少爺和我說了。”
“嗯,”榮真剛要說話,大夫就挪了下椅子,“開好了,照着這藥方取藥就行了。”
木樨趕忙接了藥方,細細看着上面的幾方藥材,點點頭,朝大夫鞠了一躬,意思要送他出去。
大夫擺擺手,“不用不用,平南王府我還是熟的。”
看來楊槿是找的李嘯,才這麼快請來的大夫。
“木樨啊,”榮真又喚木樨的名字,“你再幫我看看行嗎?”
木樨眼睛一亮,連忙點頭,走到剛纔坐的位置。
榮真這回老實地伸出手,讓木樨爲自己診脈。
木樨臉上的表情多變,一會皺着,一會又舒展開,最後搖搖頭,給榮真比劃,“要施針。”
“好。”榮真這回答應得倒是痛快。
木樨又匆匆回到自己屋,提着大藥箱過了來。
榮真看着他這艱難模樣,嘆了口氣,他實在說服不了自己,木樨若是對自己毫無感覺,這般的關心又該怎麼算?
“啊。”手臂上的穴位被長針刺入,讓榮真禁不住喊了一聲。
木樨的眼睛顫了一下,又下了第二針。
榮真盡力把自己的注意力都轉移到木樨身上,好忽略掉身體上的疼痛,他常這麼做。
但現在,看到木樨只會讓他更難過。
他忽然想到了楊槿。
楊槿是如何做到那晚之後,依舊如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