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真上下打量着這位太后派來的御醫, 年歲不大,也就比自己大三四年的樣子,跟太醫院的那羣白鬍子差得多了。
“公爺這是沉痾, 治起來相當麻煩, 現在只是服藥嗎?”柳施擡起頭來, 他的眼球是罕見的白色, 束起的頭髮裡也夾雜着白髮。
榮真看一眼站在邊上的木樨, “嚴重時候會鍼灸。”
柳施點頭,木樨才發現他的睫毛都是白色的。
“這樣的確是可以壓制些病情,”柳施停頓了下, “但公爺打算這輩子都這樣下去了?”
“你的意思是我這病還有救?”
木樨的眼睛也跟着亮起來,榮真的寒症棘手的很, 山裡的師傅也只告訴他頂多能夠活過五十, 還是保養得好的情況下。
“只是聽聞過一個古法, ”柳施微微低頭,“但也沒見人試過。”
“說來聽聽。”
“那本醫書實在年代久遠, 我也只記得大概,還是要好好查查,才能說給公爺聽。”
榮真看他像是賣關子,便不再理,“你每天上午幫我診次脈就可以了, 府裡給你安排了一個獨立的院子, 這府裡除了我的院子外你都可以隨意出入。”
柳施收起脈枕, 站起來, 朝榮真拱手, “謝公爺。”
木樨連忙走在他前面,幫他開了門, 送他走遠才跑回榮真身邊,興奮地比劃,“聽到了嗎,他說你的病有得治。”
“故弄玄虛而已,你那師傅看過的醫書不比他多,一樣拿我沒辦法。”
木樨甩了一下手,不滿地看着榮真,“總要試試的。”
榮真一把拉過木樨,“我活那麼長做什麼,現在我就很知足了。”
木樨看着榮真,癟起了嘴。
榮真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彎起食指,用骨節輕輕碰了下木樨的緊抿着的嘴脣,“我說錯了,別生氣,好不好?”
“誒喲喂!”楊槿一開門就看到這幕,咂了下嘴,“你們倆能不能注意點。”
榮真看他一眼,放開木樨,“推門而入的人是你,你還讓我們注意一點。”
“孩子呢?”楊槿問,“我剛去奶孃那屋,沒人。”
榮真也不知道楊槿怎麼對孩子來起了興趣,三天兩頭地往榮國府跑,就是爲了看孩子。
“抱去西院玩了吧,藏寶閣那玩的多。”木樨向楊槿打手勢。
“誒呦,藏寶閣那多危險啊,摔下來個啥砸着他倆怎麼辦?”楊槿說完就急匆匆地跑了。
榮真皺起眉頭,這孩子到底是誰家的啊?
木樨看看榮真,強忍着笑。
榮真瞟了他一眼,撐起身子,“我們繼續。”
“公爺,”陳展站在門外,詢問,“欽差程大人來了。”
木樨聽着這名字耳熟,好一會想起他是李韞身邊的人,他們上次在櫻雪樓的門口見過。
他好奇地看着榮真,榮真的臉色已經沉下去了,隔着門沉聲道,“他來做什麼?”
“好像是要向公爺瞭解些情況。”
榮真長嘆了口氣,按了一下木樨的手臂,“你去找楊槿,別讓他露面。”
木樨點頭,和榮真一起出了門。
榮真走到正廳,程督雲已經坐在那了。
一看到榮真的影,程督雲就站起身子,抖了抖袖子,兩手合到一起,“公爺。”
“欽差大人不用這樣,你就如皇上親臨,要行禮也該是我來。”榮真朝他擡手,示意他請坐。
程督雲和榮真結怨已深,兩個人脣槍舌劍的,普通的寒暄聽起來都帶刺。
“欽差大人身上責任重大,怎麼還有工夫來鄙人府上啊?”
“回公爺,來找公爺正是因爲所辦之差,”程督雲看着榮真,嘴角微微咧開,“公爺二月初四申報了公文出京,二月初五入夜,兩位大人就分別死在了家中,公爺不覺得巧嗎?”
榮真眨眨眼,“哪裡巧了?”
“當時京中貴族只有公爺一人出京,還不夠巧?”
“欽差大人這話說的,這件事在京城裡的人沒有嫌疑,反倒是我這個在京城外的人嫌疑最大?”榮真打量着程督雲,“大人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公私分明還是能做的到的吧。”
程督雲心裡氣悶,他明明就知道是榮真動的手,線索卻都偏偏都查到一半就沒了,不過他也確實後悔來榮國府這一趟,直接問榮真,怎麼可能得到結果?
“不過欽差大人既然懷疑,我也應當把我出城的目的告訴給你,免得到皇上那邊落個不配合的罪名,”榮真對付程督雲遊刃有餘,“榮家一直有這個習慣的,二月初到京城西郊的別苑賞春景,這也是爲什麼京州府尹非常爽快就給了我出城批文的原因。”
“每年,”程督雲挑着眉毛看榮真,樣子頗爲挑釁,“即使夫人剛剛過世,公爺都有心氣賞花飲酒?”
榮真眼睛一顫,“我從不認爲人死了便是終結,當年榮家被火燒光一切,我也是去賞了春的,京州府尹那想必還存留着當時的公文。”
“公爺沒有忘記當年那件事就成。”
榮真抿着嘴脣,牙齒緊咬着,他知道這時候若表現出憤怒程督雲的目的就達到了,所以他使力忍着。
程督雲終於站起來,“既然公爺的理由充分,那我也不久留了。”
“還望欽差大人辦差順利,”榮真坐在原地,“我就不送了。”
程督雲瞪了一眼榮真,轉身就走。
過了會兒,楊槿和木樨抱着孩子從後堂走出來,楊槿問,“這人真是長了招人厭煩的臉。”
“皇上信任這樣的小人爲他辦事,總有一天會後悔的。”榮真嘆了一聲。
他話音剛落,程督雲忽然折返了回來,他看到楊槿抱着榮真的孩子,一驚,又很快恢復正常,“公爺,我聽說皇后娘娘曾來祭拜過尊夫人是嗎?”
“沒錯,”榮真答,“皇后是她族中要好的姐妹,這很奇怪嗎?”
“當然不。”程督雲又很有深意地看了楊槿一眼,才終於離開。
“我看他看我的眼神心裡發慌,”楊槿抱着孩子,他姿勢甚是熟練,“你說他還不會因爲當年我沒跟他一隊的事怨恨我吧?”
“他怨恨你又怎樣,我被他恨這麼久了,不也沒事。”榮真伸出手,把楊槿手裡的孩子接過來,“這個是哥哥?”
“天,”楊槿無語的搖頭,“眼睛下面有痣的是弟弟!”
這到底誰家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