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頭的本性不是一般人能夠看透的,因爲所謂本性,也是變數,他們根本就是思想不固定的一類種羣。超乎常人的敏銳觀察力和洞悉事物的能力,或許這一刻看到一棵樹就有將它砍倒的慾望,下一刻行動就變成了輕巧摘取一片樹葉。這和同他們相處是一個道理,你隨時都要做好陪他們玩新遊戲的準備,你的步伐也只能緊湊地跟在他們後面,因爲大多數時候他們的思想和行動都是相悖的。
看得出來,清月的身體已經大好,然而總覺得和以往有些不同了,至於不同在哪裡又說不上來。
“我要改組清月宮。”月華勾勒出冰冷的側面曲線,嘴角浮起陰森笑容,讓人不由爲之一顫,披在身上的那件衣服滑落在地。
兩年來,蓮神教勢力不斷擴大,廣泛吸納各地賢才,已經不只侷限於江湖女子,不少門派的弟子也趨之若鶩,其中不乏少林、武當、峨眉、天山等大門派。火蓮不僅個人魅力無限,而且財力也讓人難以估算。幾個月之內竟吞併了北部地區不下三十處青樓、賭場、茶莊、酒樓以及各種大小店鋪,其中知名度最高的當屬皇城近郊的“世外仙窟”,絕頂豪華奢侈不說,此處更是朱門紈絝公子最燒金的地方。話說,世上最可悲的不是人死了,錢沒有花完,而是人沒有死,錢卻花完了。當年富甲一方的商人蘇萬壽死後給獨子留下了一筆足以將整座皇宮買下的驚人財富,其子生下來的任務便是揮霍,然喝喝花酒、押押大小,這種小事根本就是九牛一毛,連他當鋪每年利息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可是如今的他卻不得不爲享樂而變賣家當,因爲在短短數月,他的所有資產全部都被吞沒在“世外仙窟”這個衆人所向的燒金窟。
而這兩年,清月宮卻沒有任何動靜,除了金陵的店鋪被掃蕩過後,江湖上幾乎聽不到關於清月和清月宮的消息。讓衆多之前嘲笑過“尼姑教”的人大失所望。
就在所有人都認爲清月宮大勢已去的時候,火蓮卻笑着站出來道:“若是清月肯入我仙窟,我定高薪聘用。”
清月的忍耐力也夠好,聽到這句極具侮辱性的話,不僅絲毫不動聲色,並傳出話說:“火蓮若敢聘用,我清月自當不負這場鴻門宴。”
誰也不清楚兩個大魔頭究竟玩的什麼把戲,有個道士卻瘋言瘋語地宣稱他是清月和火蓮的祖師爺,誰敢挑得過他,就把清月宮和蓮神教拱手送給他。
自然也只是傳聞而已,因爲此人在誇下這番海口之後不到兩個時辰便被發現扒光衣服倒掛在城門上。
衆人紛紛感慨他的悲慘命運,此後,關於江湖上南北兩大割據的邪教的流言蜚語由原先的挖野菜一挖一大把,變成如今的挖人蔘貴不可言,就算打聽最基本的消息也要看人看錢。
這世道……
所以清月說出這樣的話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是如何改組又是個大問題,招人是第一的,魚龍混雜又不能,培養一批精英弟子起碼要花上好幾年。不過只要他清月有足夠的耐心,這一小等又算得了什麼。
“你的意思是?”我有些不解道,若是清月真想和火蓮鬥,也不用如此大張旗鼓改組門派,讓別人知道他的意圖。在旁人看來,或許他是個步步爲營做事滴水不漏的魔頭,殊不知他性子直,思想更是單純又複雜,很多時候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我擔心這次他又是一時興起。
“沒有別的意思,也就是想玩轉江湖而已。”清月挑眉,目光躍過我側臉空隙,藐視不知名的遠方,露出一絲挑釁意味,脣角隨之勾起邪魅笑容。
我一怔,難怪剛纔見到他有些不同了,紅寶石般的眸子變成了黑色,純淨光華何等熟悉,彷彿是百鍊之後的精純,淨洗寶珠光輝,光潔無垢,相傳是辟邪之物,黑曜石。
我擔心問道:“既然如此,那現在你有什麼打算?”
“打算?”清月反問道,眼裡充滿不屑。
“就是計劃啊。”我白搭地補充道,“你做事之前總該有計劃吧。”
清月眉頭微皺,“計劃趕不上變化,就像你今晚是否會被我吃掉,都是不定數,只要我高興。”
我氣道:“江湖不是一盤菜,你想吃就吃,如果想能解決問題的話,人人都去想了,不要總是自以爲是、把問題想的那麼簡單好不好?你身體剛恢復,趁此此處太平多休養些時日纔是。”
清月微怔,我也被自己衝出口的話嚇了一跳,想再圓個場卻只傻愣愣地低頭看自己腳尖。
清月把我摟入懷,耳邊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氣,“我知你嚮往雲山僻靜所在,江湖終非不是長久之地,待我贏了這一局,就帶你隱居起來,過比神仙更逍遙的日子。”
我輕顫擡頭,撞上一對溫情的黑眸,閃動着柔和的光,有一瞬間感激。曾經也有人對我如是說,很遙遠的事情了,那對眸子卻剛好與現在的重合。
三日之後,我們不得不啓程離開瑤池仙谷,如此仙境叫人怎能不流連忘返?遺憾的是,來了這幾日一次也沒見過傳說中的紫陽聖姑,聽逐月說,她一年四季都在關內研製聖水和丹藥,只有在三年一次的祭天儀式上才露面,備受谷內弟子尊崇。
清月攬過我的肩膀低聲道:“我們以後還有機會回來。”
走出好幾裡,只聽背後一陣馬蹄聲追趕而來,回頭見是逐月和雪子,我趕緊勒馬頭“籲”了一聲,清月的馬也在前方不遠處停了下來。
“小丫頭,來給哥哥送行的?”我故意偷覷一眼清月,這兩兄妹,總覺得不太親近,許是從小不在一起成長的緣故吧。我暗想着,卻見紅豆抽出鞭子,在空中虛揮兩下朝我甩過來,我跳起來一把握住它,戲謔道:“這不會是姑娘贈給在下的臨別禮物吧?”
紅豆道:“贈你自然不是問題,只是你日後可要用好此鞭。”目光不禁意掠過清月。
手上鞭子銀紋清晰,光芒閃耀,輕且富有彈性,果真是極品。眼下也沒有上手的武器,這鞭子來得可真是時候,我拱手笑道:“多謝姑娘相贈。”
紅豆也回之嫣然一笑,這丫頭若是再不嫁人可真是罪過了。曾從小二那裡打聽到江湖四大美女,其中就有逐月的名字,另外三人分別是蓮神教的婉柔和葵姬,還有我過世的母親樓清影。
相比之下,後三者一去二歸順,只剩下逐月一枝獨秀,許多門派對清月宮一忍再忍,部分原因也是因爲她是清月的妹妹。
出了谷,清月帶我到河邊空地上,樹下有兩座墓碑,都沒有刻名字,泥土是剛剛翻新過的,顯然是新葬不久,可是怎麼會沒有名字呢?就算是浪子,至少也該有點稱呼吧。
就在我不解之時,清月折下一根樹枝,運用內力在墓碑上寫下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