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裡驟然起了騷亂,次仁的慘呼聲、慌亂雜沓的奔跑聲越來越近,一衆僕從拔劍團團圍在林子外,想起那奪命的蜂毒無人敢冒進。
次仁哭爹嬌娘都從林子裡一路狂奔出來,接踵而至的竟然是五六頭憤怒的公牛,每一頭都膘肥體碩,頭上都長着彎刀利刃般的尖角。
兩個黑水寨的僕從立即揮刀殺了過去,被牛角只一頂便撞飛滾到一邊。牛蹄毫不客氣地踏斷了利刃直直衝過去,角上多了一抹鮮紅的血,叫人觸目驚心。
其他僕從呆看着捂着傷口打滾慘叫的同伴,臉色一個比一個蒼白,你眼望我眼,誰也不敢再往前追一步。
眼見牛羣追着次仁已經漸漸向杜若這邊跑來,秦非一個激靈,本能般的把杜若護在身後。
杜若低聲笑道:“傻瓜,你要保護人家的話,要不就帶人家離開,要不就殺死牛,擋在人家前面,是想殉情嗎?”
秦非紅着臉叫聲:“慚愧。”
正猶豫要不要拉起杜若的手,手已經被她一把拉住,飛快地奔上旁邊的一個小丘。
杜若放開滿臉通紅的秦非,將白玉般的小手撐在嘴邊,向屁滾尿流的次仁喊到:“少寨主!你快把紅腰帶解下來啊!”
次仁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什麼?”
杜若喊得更大聲道:“我給你的腰帶是紅色的,牛一見紅色就發瘋。快!快解下來,扔到這邊!扔給我!然後往相反的方向跑,朝林子那邊的方向跑。”
次仁立即照做,紅腰帶順着風勢向杜若飛來,杜若的指尖剛剛碰到,卻被另一雙大手搶了先機。
秦非一面大聲朝着牛羣揮動着紅腰帶,一面撒腿便跑。
杜若又好氣又好笑,眼波里卻柔和地像一池春水,撮脣爲哨。
早在一邊侯着的雪豹從一叢灌木後竄了出來。牛羣眼看已經離秦非不到十尺,忽地被一團雪白閃電般超過,頭一歪便把秦非叼在嘴裡,蹭蹭幾下便奔到了樹上,秦非急忙把紅腰帶拴在樹枝上頭,試探着摸着雪豹的脖子道:“乖美人,咱們到另一棵樹上可好?”
雪豹居然聽懂了他的話,迅速跳下樹又爬上較遠的另一棵樹上。牛羣一窩蜂地圍到了樹邊,狠命地用角去撞樹幹。
杜若這才鬆了口氣,腦後忽然聽得次仁又是一連串的慘叫,密密麻麻的毒蜂烏雲般卷向次仁和其僕從,好不嚇人。所幸的是他們身邊便有一條小溪。一夥人撲撲通通、擠擠挨挨地全跳進了水裡,氣泡都不敢冒一個。杜若和其婢女早就抹了驅蟲的藥粉,自然不怕毒蜂。
毒蜂圍着溪水轉了半天后才戀戀不捨地飛回了林子。秦非此時也和雪豹下了樹,杜若甩下婢女迎上去,卻寒着臉道:“你這是幹什麼?”
秦非滿臉汗污、氣喘吁吁,卻反而向她道歉道:“我害怕你被牛傷了,所以……”
杜若掐腰瞪眼道:“呦,你的意思是我杜若笨得連這點自知之明都沒有了?那我問你,到頭來,到底是我救了你,還是你救了我?”
秦非摸着腦袋賠笑道:“阿柔你比我聰明一百倍,你若笨,那全天下的人豈不是連猴子都不如?”
杜若不依不饒道:“那你逞什麼強?”
秦非眼睛一轉道:“因爲我比你皮後,即使被牛頂一下也沒事。”
杜若終於噗嗤笑了出來,道:“你其他地方的皮厚不厚咱們不知道,但這臉皮確實厚的可以。我要是牛絕對得躲着你,牛角穿不破你的臉皮,它的皮可能被你給吹破了。”
另一邊的次仁已經被撈了起來,身上被足足蟄了十幾個大包,連氣都幾乎不喘了。杜若佯裝擔心關懷,一面令人把他擡到自己的小院,一面令人傳喚來所有的黑水寨來人。
黑水寨隨從聽聞少寨主中了劇毒生命垂危,不用多說便擠到了杜若的小院外,一個不剩。
衆人從早忙到晚,次仁到了第二日才悠悠醒轉,見杜若滿面擔憂地立在牀頭,感動欣喜地恨不得再被牛追一次。
杜若一面用擦了芥末粉的手絹擦眼睛,佯裝流淚,一面囑咐接次仁回去的僕從好生照料,在窗口目送他們走遠才把窗戶關上,然後抱着肚子緩緩蹲下身,笑得連氣都快喘不過來。
蠻兒一面勸她小聲點,一面自己也笑得彎下了腰,最後乾脆和杜若抱在一起大笑不止,衆多婢女也笑成一團,不提防項重華和秦非已經立在了門口。
杜若擡頭一眼便看到了秦非,心中不由自主地猛跳一記,連忙止住了笑容,站起身子卻垂下頭。
蠻兒見她似乎略顯慌張,還一個勁的往後邊躲,心裡立即明白過來,忙上前笑道:“幾位來得好早啊,也不叫人家歇口氣!”
杜若趁機找到一面銅鏡,迅速地整理頭髮和衣裳,時不時向秦非瞄一眼,唯恐他看到狼狽的自己。畢竟再不修邊幅的女孩子也不允許讓心上人看到自己不美的一面,一絲一毫都不可以。
杜若一擡頭,忽然撞上了秦非似有意若無意的目光,嚇得一顆心兒猛跳,鏡子也險險要跳出手。
秦非也立即傳開了頭,耳際一點紅散了整臉。
項重華不經意間督到,微笑道:“秦非,你是不是很熱啊!”
秦非忙道:“噢,剛纔跑得太猛了。”
杜若收拾完畢走到衆人前笑道:“正念叨你們,你們便來了,耳朵比我的美人還好。”吩咐婢女退下,只剩蠻兒和她一起爲秦非等人倒上茶水,到了秦非面前,心裡又開始劇跳,匆匆往杯子裡自己的倒影一看,還好,依然是美貌如花。
秦非似乎也不敢看她,端起水就喝,燙到了舌頭也只敢忍住。
項重華看在眼裡,笑在心中,面上卻肅然道:“幸虧阿若引起混亂拖住了黑水寨人,我們纔能有所進展。”
杜若道:“說到底,這還是爲了咱們黑水寨,應該道謝的其實是我纔對。你們查出什麼來了嗎?”
趙毅道:“那幫鷹犬聽說主子性命不保,個個想都不想便跑了個乾淨,守屋子的都沒有留下一個,我輕輕鬆鬆地便潛了進去,搜了半天找到一封效忠書,原件自然不敢留着,但內容被我拓寫下了,請姑娘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