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重華進了韋府,將竹枝遞給韋鬆君,道:“這個可否是韋先生想要的紫竹枝?”
韋鬆君一見紫竹枝,眼睛都直了,連連點頭,道:“不錯,不錯!”迫不及待地將竹枝拿在手裡,反覆觀看,過了許久才道:“竹先生一向桀驁孤高,尋常人莫說索求紫竹枝,就連見一面都不易。沒想到她對您卻如此厚待,儲君真是好福氣!”
項重華聽他話裡酸溜溜的,知他是以爲了竹阮君對自己有情意,心生嫉妒,忙解釋道:“韋先生誤會了。我等剛到青龍山,也遭到青龍山弟子的攻擊。若非有故人相助,恐怕也進不到山裡。至於能見到竹先生並取得竹枝,靠的也全是運氣。”
韋鬆君道:“聽聞儲君和玄武潭結交甚密,沒想到您竟然有朋友在青龍山獨當一面。不知此人姓字名誰?”
項重華笑道:“獨當一面可算不上,他也不過是個普通弟子罷了。”
韋鬆君淡淡笑道:“此人該不會是李慕梅李先生吧!”
項重華道:“您也認識慕梅?”
韋鬆君冷冷道:“戰神李賁的愛子,竹大掌門的愛徒,韋某豈能不知?”
秦非察言觀色,忙岔開話題,道:“竹先生也已經收下了城主的饋贈。不知城主何時可以將《礦錄》借給我等?”
韋鬆君笑道:“秦先生放心,韋某雖不才,但也有些信譽。既然答應了儲君獻書,就不會反悔。不過,此書乃韋氏至寶,要想請出,必須齋戒三日。”
項重華拱手道:“那就勞煩城主安排了。”
韋鬆君道:“到時,韋某會立即通知儲君前來取書的。不過此書只能外借,不能相贈。而且,儲君只可以將雍國部分的礦藏謄抄下來。不知儲君意下如何?”
項重華道:“重華悉聽尊便。”
項重華和秦非回到客棧,孫哲立即迎上去,小聲告訴項重華李慕梅來了。項重華自是欣喜萬分,立即派人擺下酒席,替他接風。
三人酒過三巡,李慕梅向項重華和秦非道:“剛纔在山上,慕梅有些失禮了。請兩位見諒。”
項重華道:“我知道你已是盡最大可能地幫我,怎麼可能怪你?你一定也有你的難處。”
李慕梅喝了一口酒,緊緊攥住酒杯,恨恨道:“都是那個韋鬆君……我一想到他那張老臉,就火冒三丈。”
項重華道:“韋鬆君似乎對竹先生頗爲仰慕,甚至,甚至有些愛慕之意。你可是因此而厭惡他的?”
李慕梅道:“師尊那麼完美,男子喜歡上她,也是人之常情。對我來說,愛慕師尊也是對師尊的一種極大的肯定。我自然不會因此恨他。”
項重華道:“那你爲什麼恨他?而且,不只是你,包括竹先生在內的所有的青龍山門人,似乎都極爲反感韋鬆君。”
李慕梅道:“你可知師尊的愛寵雪豹爲什麼會中了熾毒?就是拜韋鬆君所賜!他當年,其實也是竹先生門下的弟子!”
項重華目瞪口呆,道:“他都那麼一把年紀了,居然還認竹先生爲師?難道,他是覬覦竹先生的美色才拜入青龍山門下的?”
李慕梅道:“韋鬆君一開始只是知道師尊年歲很輕,但並不知師尊是個女子。他拜在青龍山門下,一是想賺得虛心好學、不恥下問的名聲,二是想控制年歲尚幼的師尊,自己好成爲真正的青龍山掌門。但他萬萬沒有想到,師尊不但極有主見,根本不會成爲傀儡,而且是個天仙化人般的美人。這僞君子對師尊一見鍾情,動了娶她爲妻的歹念。但弟子與師尊結成夫妻,會被當成,無疑會對他的君子名聲造成巨大的打擊。於是這廝,便開始琢磨怎麼能光明正大地退出青龍山。後來,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好’法子。”
項重華道:“這韋鬆君可真的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僞君子。後來呢?”
李慕梅道:“韋鬆君知道師尊極爲寵愛雪豹,便對它動了心思。他弄了一種毒藥摻進了雪豹的食物,使得雪豹狂性突發,咬傷了好幾個路人和弟子。然後他便以此爲名義,要求師尊將雪豹屠殺。師尊雖知道是他動了手腳,但沒有證據。她一向輕蔑於世俗看法,一口便回絕了韋鬆君。韋鬆君便以此爲由,離開了師門,順勢贏得了幫理不幫親的好名聲。那種毒藥裡摻有一種熾毒,師尊不善醫術,只得請了獸醫來醫治,可誰也無能爲力。師尊也只能用冰玉牀暫時抑制雪豹的毒,以此保它性命。”
秦非道:“這個韋鬆君爲了一己私利,竟然害得青龍山的名譽受損。也怪不得大家都那樣恨他。”
李慕梅咬牙道:“他的夫人尚有良知,曾勸過他,結果被他一紙休書休回了家,含羞自盡。後來,這廝居然還不知廉恥地表示願意與青龍山重歸於好,三番兩次派人送信和禮物,騷擾師尊。師尊拒絕他,他就對外聲稱師尊氣量狹小。”
項重華垂下頭,嘆氣道:“對不起。我不知道韋鬆君對你們做出過這麼無恥的事情。我,真的是愧對竹先生和你。”
李慕梅柔聲道:“我知道。咱們是一起長大的,我怎麼會不瞭解你?今日,是我太沖動了,我向你賠罪。”
項重華的眼睛忽然有些溼潤,道:“你,你爲什麼總是這樣對我?想當年,我項重華累累如喪家之犬,慕梅你卻不惜一切助我、救我。今日我終於成爲雍國之主,你卻也不肯回來接受封侯。慕梅,你難道連報答的機會都不給我嗎?莫非,你是在恨我?若非我,你和李賁將軍也許……”
李慕梅的眼睛也紅了,他飲盡杯中酒,長長吸了一口氣,道:“知道真相後,我確實恨過、怨過,但後來,卻也釋然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選擇,縱然是親子也無法干涉。我們從頭至尾,都是不知情的被動者。何況,你肯冒着被我仇恨的風險將真相告知我,便是對我最大的信任和尊重。我有何資格怪你? ”
項重華緩緩搖頭,道:“慕梅,我欠你的實在太多了!”
李慕梅道:“封侯拜將雖似榮耀,但對君王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你即將身爲君王,卻仍對我存着真心誠意,這纔是最難得的。有你這些話,我受再多的委屈也不枉了。現如今,你是君,我是臣。再親密的君臣,也有着潛藏的錯綜複雜的矛盾,若過於親近,反而容易起衝突。我寧願與你天涯咫尺,也不願和你咫尺天涯。你的情意,我會珍藏在心裡,只要你也時刻記着有我這樣一個損友,便足夠了。”
項重華滿酌一杯酒,站起身子,舉杯道:“陳地茶酒冠絕天下,他日我滅了祁國,就要把陳地封給你。這樣一來,你既不必擔心天天看着我的苦瓜臉犯愁,也可以做個快活的富貴閒人。我若心煩了,也大可以找你喝酒品茶。”
李慕梅也站起,舉杯回敬道:“若是以前,我一定要嘲笑你吹牛皮,但眼看你一步步走到今天,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打下整個江山。”
兩人各自飲盡杯中酒,相視一笑。
項重華道:“我們前腳一走,你後腳就從青龍山追了過來,應該不只是爲了和我敘舊吧?”
李慕梅表情嚴肅起來,道:“我來是提醒你小心韋鬆君那老小子的。”
項重華道:“韋鬆君雖是個沽名釣譽的僞君子,但和我們也沒有什麼衝突,況且,他的父親可是寧死不投祁國,他爲了維護自己的面子,也不會背叛我們。你爲何這麼在意他?”
李慕梅咬牙道:“你是不瞭解那個老豎子!他一肚子的壞水,實在叫人防不勝防!”
項重華笑道:“韋鬆君對你反感還可以理解,畢竟你不但英俊瀟灑,而且文武雙全。可就憑韋鬆君那副德行,竹先生想必連看都不屑看一眼,你又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李慕梅的臉一下就紅到了耳根,叫道:“你可別把我和韋鬆君那種老色鬼相提並論。我和師尊清清白白的!”
項重華眨眼道:“我又沒說你和竹先生不清白。你這豈不是不打自招?”
李慕梅臉紅得都快滴血,低頭一口憋進一杯酒,卻被嗆得咳嗽連連。
項重華道:“我們可是光屁股玩兒到大的發小,有什麼不能說的?老實交代,你一開始是不是就看上人家竹先生了?”
李慕梅一面咳嗽,一面低着頭還要倒酒,卻被項重華按住酒杯。
他低着頭,小聲道:“你怎麼和老婆子一樣囉囉嗦嗦的?”
項重華拍手道:“不說就是默認了啊!看來你當初看中的姑娘就是竹先生,也難怪你多年未娶。你也真夠長情的。竹先生知道嗎?用不用我幫你說個媒?”
李慕梅急了,道:“你千萬別去她那裡瞎說!我,我……”說着又低下了頭。
項重華道:“那竹先生對你又是什麼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