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道:“我王對陛下通渠一事感激零涕,特來叫我等致謝。”
袁燧打了個哈欠,道:“沒有事情求寡人還勞師動衆地派來使臣,怎麼可能!要想感激寡人的話,下次就派幾個美女來。有什麼話直說吧!”
秦非哭笑不得,只得道:“陛下聞說貴國的灌溉水利十分精巧,想要我等來學習一番。”
袁燧道:“好說。寡人宮裡有幾口井就修得不錯,你們去觀摩觀摩吧。”
秦非笑道:“陛下真愛說笑。”
袁燧道:“寡人知道你心裡早有打算,還是那句話,有話直說。寡人還有事,要是再拖拖拉拉的,就把你們扔到井裡去。”
秦非道:“臣聽說曲縣的灌溉水壩尤其出色,想要前去參觀。”
袁燧眼睛裡忽然掠過一絲精光,道:“這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袁濜的主意?”
秦非不由心裡一凜,道:“是臣自己的主意。”
袁燧緩緩站起,道:“此事再議。寡人還有事,你有什麼問題就先和司空聊吧。”
秦非道:“臣還有一事。”
袁燧淡淡道:“講!”
秦非道:“我國的太后和王后讓臣帶來一些禮物送給王后和思夫人。”
袁燧忽然臉色一沉,道:“那袁濜呢?他有沒有什麼東西要給思夫人?”
秦非忙道:“我家大王並無此類交代。”
袁燧冷冷道:“多謝!把東西留下,寡人自會交付。”
秦非面有難色道:“東西的事情倒是好說,只是太后一直掛念王后的身體,所以命令臣來替王后把脈看病。”
袁燧聽得秦非會醫術,冷漠和譏誚一掃而光,真誠地道:“你會醫術?”
秦非道:“在下是玄武潭的弟子,對醫術略知一二。”
袁燧喜道:“對玄武潭的弟子還有什麼不放心的!請先生立即去看看王后,您若是把她瞧好了,要什麼賞賜都可以。”
秦非立即拜謝袁燧,領了腰牌之後,便被帶往毓後楊柳所居住的宮殿。帶路的宮人進去通報後,留下了項重華和秦非在殿外等待。
項重華低聲對秦非道:“我記得太后是讓你找思夫人的,你怎麼跑到王后的寢宮來了?”
秦非道:“我覺得翼王和思夫人的關係不簡單,毓王本人對此也心有芥蒂。若是直接提出面見思夫人,不但會碰一鼻子灰,還會引起毓王的戒備和敵意。”
項重華道:“你該不會是想碰碰運氣,指望能在王后寢殿遇到思夫人吧?”
秦非道:“你猜對了一半。按照毓國的規矩,君主的側室每日上午辰時都要給太后請安,下午申時則要給王后請安。現在約莫再過個一兩炷香的時間就是申時了,只要我們拖上一會兒,一定可以見到思夫人。”
項重華笑道:“好小子,你可真會算計。”
秦非也笑道:“承讓。”
通告的宮人回到兩人身邊,叮囑了一系列規矩後,帶着兩人進入王后所在的殿裡。
只見滿屋煙塵繚繞,之中還夾雜着濃烈的藥味。一個宮人正在涼藥,另一個則在更替瓶子裡的鮮花。
楊柳正端坐在垂在簾幕的坐席之後,高挑纖細的身姿隱約可見,卻看不清面孔。
行禮過後,秦非被引到了坐席之外爲其看診。秦非並沒有急於把脈,只是詳細地詢問楊柳的飲食起居和身體表現。
楊柳十分配合,措辭也大方得體,頗具王后風範,令人簡直無法把她和那個大大咧咧、放蕩不羈的毓王聯繫在一起。
問診結束後,秦非便開始診脈。楊柳將左手緩緩伸出簾幕,墊高至其胸口相平的地方,膚色蒼白而觸手冰冷。
秦非沉思半響後,讓她換了右手,問道:“王后似乎有難以入睡的毛病吧?”
楊柳道:“先生高明。妾的確睡眠不佳,而且極易驚醒。”
秦非道:“這屋裡燃的香可是催眠安神的藥香?”
楊柳道:“正是。妾平時亦有心慌的毛病,宮中御醫說此香可以安神,所以便經常燃起。”
秦非道:“王后平時進食時是否經常被噎着?”
楊柳微微一愣,讚道:“先生真乃神人,妾的確經常感到食物鯁在喉裡。”
秦非道:“這就是了。脾氣主升,胃氣主降,之所以覺得進食不暢,便是因爲脾胃失和。脾主生血,若是運作不佳會造成陰血虧損,心血不足以養神便會造成心慌失眠,易受驚嚇。不過除此之外,王后還有一個更主要的問題。”
一個宮人打起簾子,進來通報道:“思夫人來探望王后您了。”
秦非只覺得楊柳的手似乎微微地顫抖了一下。而這時,思夫人已經走入了屋中。但見她渾身一色的粉紫色,與室內素雅冷清的裝飾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論五官之美麗精緻,她和息雅可謂是不分伯仲,但她身上卻帶着一股不食人間煙火的絕塵的氣質,使得她的美更像是工藝品,從而削弱了作爲美人的魅力。
思夫人向行禮的項重華和秦非點了點頭示意平身,望着楊柳卻遲遲不肯過去,似乎在猶豫。
楊柳率先打破了僵局,道:“思夫人好久不見。”
思夫人道:“我,妾這些天正在研究醫書,正巧發現了一種可以安神的香方,所以特地調製了出來送給姐姐。”
楊柳道:“有勞思夫人。”
思夫人訕訕了幾句,向秦非道:“這位先生看着眼生,您可是宮裡新來的御醫?”
秦非又行了一禮,道:“在下乃翼王派來的使者,奉太后之命順路給王后診治。”
思夫人的臉瞬間變得雪白,過了半響,才啓脣道:“他,太后和陛下還好嗎?”
秦非道:“很好。太后她老人家還託臣望您帶了禮物。”
思夫人立即道:“那就有勞先生先把東西交給理事的嬤嬤吧,妾還有事,先行一步。”把一小盒香往桌上一放,向王后楊柳行了個禮後便匆匆走掉了。
一個宮人冷笑一聲,道:“若不是她,王后又豈會病倒?虧她還有臉裝好人。”拿起那盒香就要丟掉。
楊柳似乎微微嘆了口氣,道:“這怎麼也是思夫人的一番好意,還是留下吧。”向秦非道:“先生說有妾還有個問題,但聞其詳。”
秦非猶豫了片刻才道:“王后您氣機不暢,即使陰血充足也難以運至周身,若不注意,長久以往下去很可能會生瘤。您平日裡恐怕經常覺得兩肋疼痛,好太息吧。”
楊柳道:“不錯。先生認爲妾應該如何調理?”
秦非道:“這問題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只要您經常做一些開心的事情,保證心情愉悅,自然會不治而愈。”
楊柳苦笑道:“妾倒是覺得喝藥更加容易一些。”
秦非道:“臣爲王后開一些調理的藥方和藥膳,只要堅持服用,十日之內必有效果。而且藥香太過濃重,且會造成室內氣流不暢,還是莫要再用爲妙。您可以服用酸棗仁磨成的粉,不但能安神,還不會造成身體的負擔。”
楊柳道:“多謝先生。”
秦非道:“那臣就先行告退了。”說完一揖到底後,帶着項重華向屋外走去。
楊柳忽然道:“翼王可有什麼話和東西要交給妾的嗎?”
秦非忙轉過身,道:“翼王託臣送了些補藥給王后,太后則給您帶了些翼國的土產。毓王已經讓人把東西收下,王后很快就可以拿到了。”
楊柳似乎有一絲失望,淡淡道:“僅此而已嗎?”
秦非道:“是的。”
楊柳道:“多謝先生。”向婢女道:“你們替我去取些金銀蜜餞給先生,順便送他們一程。”
宮人皆知楊柳不過是藉機把獨自一人待在屋裡,便都出了屋子。
楊柳緩緩拉開簾幕,走到桌子旁邊拿起了那盒藥香,瘦削的手上迸出一條條青筋,更顯得她膚色如玉。她的身體強烈地顫抖着,似乎在拼命地抑制住把盒子扔在地上的衝動。但終於,理智還是戰勝了憤怒和衝動,她將藥香復又放回了原來的地方,然後走到窗前,伸手推開窗戶。
餘熱猶未褪盡的陽光立即涌進屋子。同時迎面而來的,還有屋外那紛紛擾擾的柳絲的清香。這些楊柳,本是猶如陽光般燦爛的他爲了迎娶她特意移栽來的,如同萬千情絲般承載着他滿滿的情意和體貼。但如今楊柳依舊,他卻背棄了當初的諾言,轉向了那個如同海棠般美好的女子。
楊柳只覺這陽光太過刺眼,以至於眼睛都已經溼潤了。她關上窗戶,背靠在牆上,卻止不住如洪水般迸發的淚水。
爲什麼覆影要把一切都搶走!而他明明愛着覆影,爲什麼還要親手把她送到袁燧身邊來搶走她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