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挺清楚了,葉荷已經死了。”容少揚盯着她的眼睛,再一次,一字一字地說清楚。
初遙的臉上出現了動搖的表情,她茫然地搖着頭,低聲呢喃道:“不,沒有,你騙我。”
雖然她極力否認,但是燭火之下,她的臉卻瞬間蒼白,菱脣沒有了一絲血色,濃黑的睫毛垂掛下來,在青色的眼底投下陰影。
容少揚知道,只bi下去,也許她就可以從這個自畫的牢籠裡逃脫出來,但也可能自此真的瘋掉。
他攬過初遙的肩,將她按在懷中,企圖給她力量和溫暖,他低語:“你娘不在,但是你身邊還有很多人,葉矛、流姝他們都是希望你活得好的人,難道你要爲了死去的人,而辜負活着的人嗎?”
初遙瘋狂地掙扎,大喊大叫,手腳並用,就是被他這樣死死的按在懷中。她迷茫的眼,在看到桌上的剪刀時,稍稍有了一點焦距,她伸手,用力將剪刀插進容少揚的背脊。
容少揚吃痛,初遙乘機推開他,往屋外跑去。
夜色沉沉,大雪紛飛。
雪已經下了許久,地上早已極其了厚厚的一層,初遙身上只穿着輕薄的襖子,她不看前面的路,只是一味奔跑。
在跨宮門的門檻時,重重地摔在了雪地之上,她爬起來,沒有目的地繼續狂奔,毫不知疲倦地不斷前行。
她跑到皇城最高的宮牆之上,定在那裡,一個人癡癡傻傻地從城牆上眺望,她將手伸向夜空,彷彿要抓住星星一般。
一顆流星此時從天際滑落,她的目光隨着它往下看去,她脫了鞋子,站上牆頭,看着下面一團漆黑。積雪滲進襪子裡,涼透了她的腳心。
“娘,娘,等等遙遙,遙遙這就來找你。”初遙閉上眼睛,張開雙臂,臉上掛着笑意。
正當身子向前傾的時候,一雙手臂拉住她的腳踝,一把將她拖了下來,重重的摔在積雪的地上。
初遙睜開眼睛,見到是容少揚,臉上又露出瘋狂的表情。
容少揚粗暴地將她從地上拖起,初遙還未站定,他伸手給了她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一巴掌,劃破了夜空的寂靜。
“宋初遙,是我看錯了你,你竟然是如此愚蠢的一個人!你娘爲了救你,丟了性命,而你卻一而再的自尋短見,那你孃的命不是白丟了嗎?”容少揚的聲音,帶着遏制不住的怒意:“到了黃泉路上,你用什麼面目去面對爲了救你而死去的葉荷!”
初遙一下子被打蒙了,臉
頰是火辣辣地疼,耳邊是嗡嗡地聲音,嘴角的鮮血滲了出來,她捂着臉,側頭看着容少揚。
“你現在死了,誰來查出幕後主謀,誰來爲葉荷報仇?”下一刻,容少揚又將初遙攬進懷中,不復方纔那樣的語氣,反而溫柔下來:“宋初遙,你要恨就恨我吧,我答應保你們母女平安,卻在黎國的皇宮裡發生了這樣的事,你要恨也是恨,不要無謂地折磨自己。”
初遙眼睛慢慢聚神,捶打着容少揚的肩膀,眼淚從眼眶中滑落,滾到容少揚的衣襟上。
打了許久,累了,伏在他的懷中,低沉地嗚咽着,積聚了太久的淚,一下子傾瀉出來,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溼濡容少揚的衣襟。
雪依舊在下,越下越大,落在兩人的發上,肩上,兩人靜靜佇立,不知站了多久,初遙也不知哭了多久,聲音漸漸弱了下來。
對於這個下雪的冬夜來說,他們穿的都過於單薄,這樣的相擁,給予彼此溫暖。
容少揚見她腳上只穿了一雙襪子,蹙了下沒,將她打橫抱起,初遙環住容少揚的頸子,還在低低地抽噎。
筆直地一路走向鳳霞宮,初遙的淚漸漸流乾停止,從七歲之後,她便知道眼淚和軟弱是世界上最沒有用的東西,可是他卻還是忍不住,在容少揚面前展現了這兩樣早已被她拋棄的東西。
容少揚將她放在臥榻之上,坐在她的身旁,替她脫掉溼透了的襪子,將暖爐拉過,靠近她幾分。
初遙一張臉上滿是淚痕,她伸手擦拭,讓自己看上去不要那麼狼狽,擡手時卻看到自己袖口染上的鮮血,她愕然看着容少揚。
是他的,是她用剪刀刺傷了他,初遙恍然憶起,眼中帶了些許愧疚,聲音低啞:“你的背傷......”
容少揚縱使武功再高,也不過是個血肉之軀,那樣深的傷口,竟然爲了她,忍了這麼久。初遙轉過他的身子,看到白色的衣衫外已經滲出了大片的血,鮮豔的刺痛了她的眼,孃親也是這樣,她的眼神有了些慌亂,她站起身來:“我去叫太醫。”
容少揚拉住她的手腕,道:“夜已深了,不要驚動別人。”
是啊,容少揚現在的身份是黎國的君主,他在宮中受了傷,肯定是要驚動滿朝,甚至天下。
初遙回身看了看還在滲血的傷處,眉心蹙了下,轉身從櫃中拿出紗布和金瘡藥,這是太醫留給她換手上的傷的,正好可以應急用上。
“我幫你上藥。”初遙看着容少揚,目光已經恢復清明
的模樣。
容少揚解開衣襟,將上衣褪到腰際,**着半個身子曝露在涼薄的空氣中。
初遙站在他身後,先用水將四周的血清洗,再仔細的灑上金瘡藥,紗布從肩上環過背脊,一層層地細緻包上。
一開始認真地只顧傷口到沒什麼,包完之後將紗布打結時,冰涼的指尖碰觸到容少揚的溫熱的背脊,初遙這才意識到男女有別。
容少揚倒是鎮定自若,包裹完之後,淡然將衣服穿上,彷彿沒有發生什麼。
初遙收回手,垂眸將剩下的紗布和金瘡藥收好,染血的巾帕就丟進暖爐裡焚燒。
一切完畢,初遙站在容少揚的面前道:“你說的對,孃親的仇還等着我來報,我定要那人十倍百倍的還回來。”
容少揚墨色地眸中燭火晃動,他薄脣緊抿。
“你知道那人是誰派來的,對嗎?”初遙直定定地看着容少揚的眼睛,其實她心中也有所猜測,只是不想就那樣的認定。
容少揚看着她,她的眼睛已經不是空洞,而是滿眼的仇恨。
“你心裡已經有了定論,何必再問我。”那樣的仇恨,容少揚好像看了幼年的自己。
“真的是他的人。”初遙閉了閉,身子有些晃動地向後仰,容少揚拉住了她的手臂,穩定了她的身形。
初遙站定身姿,臉上露出一個冰冷地微笑,她握緊手掌,圓潤的指甲嵌進掌心,深吸一口氣:“容少揚,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容少揚挑眉靜待她接下去的話,初遙目光直視着他,道:“我要親手殺了他。”
在她助容少揚守住業州,擊退鳳箏之時,她便知道自己正式與蕭竟成爲敵人,只是沒有想到,他竟會派人暗殺。
在容少揚登基大典之時,鳳霞宮守備薄弱,讓他的人有機可乘。
燕國與黎國一戰,是遲早的事情,容少揚對上蕭竟,也是遲早的事情,而到那時,她要親手將劍刺進他的胸膛。
“好。”容少揚看着她堅定的目光,點了點頭。
燕國在蒙國邊境消耗的兵力,和文國當時在業州失去的戰力,估計要一段時間恢復,而這正好是黎國徵兵練兵最好的時機。
容少揚走出鳳霞宮時已經是子時了,初遙鬧了這麼一個晚上,現在平靜下來躺在牀上,腦中一遍遍浮現的就是葉荷擋在自己身前中箭的那一刻。
燭火映在她的臉上,眸中晶瑩的眼淚再次流下,她雙手隔於胸前,緊緊的拽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