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初遙傷勢比較嚴重,所以他們還需在獅城呆些時日,直到寶藏秘密搬運完,初遙的傷勢在好了一些,只是依舊不能下地走路,在客棧裡修養着。
小雪狼從山洞裡一直跟他們到了這裡,它可能是把初遙當做母親了,無論怎麼趕都不肯離去,最後初遙心軟,就放任它跟在自己身邊好了。
這日,吵吵哄哄的客棧下面傳來一聲熟悉而淒厲地叫聲,初遙撐着身子走到廊上向下望去,是那日那個偷東西的男孩,他正被一個大漢抓住,那大漢擰斷了他一條胳膊,還正欲擰斷另一條。
初遙心焦,正要大喊住手,只聽一個聲音淡然地喊道:“住手。”
是容少揚,他從樓梯處走下,白衣蹁躚,腳步極緩,樣子似乎不想救人的緊急,他慢慢走到大漢面前,道:“不知這位小兄弟怎麼得罪了兄臺,兄臺要卸他兩條胳膊。”
雖然語調極淡,態度從容溫潤,但那大漢卻也被攝住了般,開口道:“這小孩前日偷了我的錢袋,今日總算被我逮到了,我見他年紀小,便不想與他計較,讓他交出錢袋就放了他,但是他不識好歹,不肯將錢袋交出。”
容少揚看了眼那男孩,那男孩見到是容少揚,煞白的臉上有些驚恐,似乎落在他手上,比落在這大漢手上更可怕。
“他的錢我替他還給兄臺,不知兄臺可否放了他?”容少揚走近一步,將一錠金子置於桌上,對大漢道。
那大漢本就只爲求財,見有人替他還了,便放開男孩的手。
誰知那男孩煞白着臉,對容少揚道:“我不需要你的施捨!”
容少揚微勾起嘴角,睨着那個男孩,言語涼薄道:“你明明很需要這錠金子,難道爲了虛無縹緲的自尊,寧願讓人卸掉兩條胳膊?愚蠢之極!”
這一字一句落進初遙耳裡,她眼睛微微睜大,震驚地看着容少揚。類似的話,十幾年前,那個白衣少年對她說過。
那男孩咬着下脣,他即使是偷,也絕不乞討,就是要保留那麼一點點屬於自己的自尊,而容少揚在這一刻徹底擊碎了他想要保留的自尊。
“我不欠人家東西,明日我就來還你錢。”男孩眸光倔強道。
“我可不要偷來的錢。”容少揚直截了當道。
男孩死死地瞪了容少揚一眼,便跑出客棧。
“碧佟,去查查這孩子。”容少揚對碧佟道,碧佟得令追去。
初遙站在廊上,怔怔地,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小雪狼咬住她衣角扯了扯,她才低頭
看向它。
此時,容少揚已經走上樓梯,見她站在門外,道:“你很關心那個孩子。”
初遙盯着容少揚的臉,可惜時間太過久遠,那個雪地裡的白衣少年,她早早忘記了樣子,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怎麼了?”容少揚見她神情不對,疑惑道。
“沒什麼,只是覺得那個男孩的眼神很熟悉,總覺得看到了自己。”初遙收斂了下目光,轉身要走回房中,容少揚順手扶她。容少揚的恢復能力驚人,手臂受了那麼重的傷,幾日就好了。
“確實有些相似,都很倔強。”容少揚接口道。
進了房間,初遙坐到椅上,倒了杯茶,遞給容少揚,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道:“你十三四歲的時候,是否去過豐州?”
容少揚接過茶杯,淺啜了口,輕淡道:“還記得在永州客棧你問過我少年時候是否去過豐州,加上這次,就是第二次了,爲什麼這麼在意我是否去過豐州?”
初遙想起來,確實,這是她第二次問他是否去過豐州,那時是因爲他走路的背影,這次是因爲他的話。不會這麼巧這兩處都正好相似,而且容少揚也穿白衣。
“覺得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故人。”初遙坦白道。
容少揚放下茶盅,細想了想,道:“也不算去過,那時師父將我從容家接出,要去往通州,路過經過豐州,並未做多久停留。”
初遙杯在手中一顫,那個少年果然是容少揚,那個改變了她,讓自己在宋府的生存裡,懂得用手段奪得自己想要的一切,懂得了放下一些無謂的自尊,可以讓自己過得更好,他可以說是自己幼年時的一根浮木。如果沒有他,也許她還在怨天尤人地過着人人欺壓的生活。
“看來你的故人對你影響很大。”容少揚見她神色動容,道:“我倒是想成爲這位對你有這麼大影響的故人,不過在豐州那時,我並未有進過宋府。”
初遙稍稍斂了有些激動的情緒,壓制着自己的聲音道:“是啊,你並沒有來過宋府。”
她倒是不打算讓容少揚知道這件事,畢竟也許這件事在容少揚的眼裡只是向剛纔那樣,一時地看不過去,纔出手幫忙。
“我們明日啓程回黎國。”容少揚對初遙道。
“好。”初遙點了點頭,垂首撫摸着窩在她膝上的雪狼,不讓容少揚看清她眼底的情緒。
碧佟不多久就回了客棧,進屋想容少揚稟報。
原來那個孩子是個孤兒,住在城郊廢棄的城隍廟,他這樣
頻繁偷竊需要錢的原因是那裡住了十數個比他還要小的孤兒,有些是因爲病痛或殘缺被父母拋棄,有些是父母早逝,無家可歸的,總之都是些可憐的孩子。
而那個男孩負責起收容照顧那些孩子,這麼多口人,看病買藥需要錢,吃飯需要錢,他偷來的錢總是很快就花光了。
“屬下進去的時候,看他是自己給自己接的手臂,疼得牙都咬出血了,硬是沒有叫喚一聲。”碧佟想起自身,在她未被容少揚收容之前,她也是街頭的一個棄嬰,靠偷盜爲生,不由覺得那孩子了不起。自己本身就是孤兒過得已經夠艱難了,還收容這麼多比他小或者有殘缺的孩子,以偷竊養活了這麼一幫子人。
容少揚和初遙聽完了流姝的話,皆是沉默了一陣子,同時開口:“不如......”
“你先說。”容少揚看着初遙含笑。
“不如讓人將那些孩子都安頓好,把那個男孩帶來。”初遙開口道。
容少揚也是正有此意,於是遣了碧佟去辦。
“那孩子好好培養以後會是個可用之才。”初遙抿了口茶道。
顯然容少揚與她的想法一致,倔強能忍,善良仗義,又懂委曲求全,好好培養會成爲可用之人。
到了傍晚,碧佟將人帶到容少揚面前。
“你叫什麼名字?”容少揚吹了吹杯中的茶,問道。
男孩一言不發,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容少揚,滿眼的倔強。
初遙撫着小雪狼的毛,含笑看着他,柔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把眼睛轉向初遙,咬了咬脣,開口道:“我從小就是棄嬰,沒有名字。”
明明是同樣的問題,他回答初遙,而不回答他,容少揚不由覺得好氣又好笑。
“那以後你叫葉矛可好?”初遙含笑徵詢他的意見。矛,利器也,而葉,是她的私心。
男孩點了點頭,垂眸道:“謝謝你安頓了我的弟弟妹妹們,你想我爲你做什麼?”
明明這件事是他吩咐碧佟做的,怎麼功勞就到了宋初遙那?容少揚自認自己長得不是凶神惡煞,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排斥他?
初遙起身,一拐一拐點着腿,走到他身邊,揉了揉他的頭,道:“做弟弟可好?那晚你不是姐姐、姐姐叫得挺順溜的嘛。”
男孩微驚,不敢置信重複那兩個字:“弟弟?”
“嗯,弟弟。”初遙點了點頭肯定。
從此,那男孩就叫了葉矛,成爲了宋初遙的弟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