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圈套和真情(文)
飯桌上,薛如意將一筷子爽口的涼拌黃瓜夾到了楚奕譞的碗中,看他將黃瓜吃完才微微一笑,埋頭吃自己的東西。
楚奕譞擡眸,望着薛如意碗中比平日裡多了些的飯心中竊喜,小心翼翼地問:“今日怎麼吃得比平日裡多了些?”
薛如意擡眸,看了看自己的碗,臉色有些紅,賭氣地道:“是嫌我多吃了你的麼?”
楚奕譞被噎了一下,訕訕地撇了撇嘴:“我可沒這麼說……我巴不得你每日裡都吃的多多的,把身子養的棒棒的。”
薛如意失笑:“我又不是母豬,哪裡需要每日裡都吃的這麼多?我早上忙着院子裡的藥草忘了用早膳,這會吃得多些又有什麼?”
楚奕譞一顆心落了半截,心中不由嘆氣……還是沒有懷上嗎?不由有些着急:“意兒,今日太醫來過了嗎?”
薛如意臉色有些僵,避開楚奕譞的眼睛,點了點頭。
“太醫怎麼說?你身子還是不見起色嗎?”楚奕譞擱了碗,將薛如意的小手拉過攥在自己手中。
薛如意一陣心慌,強壓下心中的不安說道:“也沒說什麼,只是說我有些體虛罷了,不礙大事。”
楚奕譞嘆了口氣,伸手撫上薛如意的小臉,心疼不已,他是不是給她太多壓力了?扯起嘴角笑了笑:“那你就好好養着,我們不用急……”
薛如意最怕楚奕譞這般模樣了,心中一慌,開始口不擇言:“你是不是隻是想要我給你生孩子啊?你心中根本沒有我!”
楚奕譞一愣,這個罪名可大了,冷了臉,低喝:“你胡說什麼?!”
看着薛如意臉上陣紅陣白的模樣,又不由有些心軟,嘆了口氣:“我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嗎?如果我單純地只是想要個孩子,這後宮裡多少人可以給我生……”
“那你去找她們啊!”沒來由的,聽到這句話,薛如意心中一陣翻江倒海的疼痛,紅了眼眶,是啊,他要是要孩子,這後宮多少人等着給他生呢,又何必非要在她這裡受氣!使勁兒地甩開楚奕譞的手,薛如意站起來就要走,楚奕譞哪裡會放過她,大步一邁,那不聽話的小女人便又落入了他的懷中,點着她的鼻子道,“又吃醋……你怎的都不讓人把話說完的?不管有多少女人願意爲我延綿子嗣,意兒……我只要你的孩子……”
薛如意覺得心中有些泛酸了,窩在楚奕譞的胸口皺起了小臉,黑葡萄般的眼眸中凝聚了沉重的淚水,她或許不該再堅持了……或許他真的可以做她的一心人,就算後宮佳麗無數,這幾個月來,他不是一樣不曾將自己冷落過嗎?甚至……這些日子是她短暫一生裡最快樂的時光,在這一方冷宮中,他只是她的夫,她只是他的妻,沒有朝政,沒有鬥爭。他每日早期早朝就如那平常百姓家中,丈夫外出種田一般,離開自己的妻子,午時回來用膳,晚上兩人抵足而眠……
輕輕地一聲嘆息自她頭頂傳來,楚奕譞萬般無奈地捧起薛如意的小臉,拇指輕輕掃過她的臉頰,將那一串淚珠捻在了指尖:“怎麼又哭了?別哭……我心疼……”
一句話讓薛如意羞紅了臉,推開楚奕譞跑進了內室。
上次拒絕了董元太后,一連幾日,董元太后都不曾再派人來請楚奕譞過去建章宮用膳,這讓楚奕譞心中有些說不上來的複雜,他只聽說當日他差人將御藥房的百年山參全送去了建章宮,董元太后見了不曾言語,只是雙膝跪了謝恩,口中高呼吾皇萬歲……表面看是給足了楚奕譞面子,實際上卻是對他萬般諷刺,哪有母親給兒子下跪謝恩的,更何況,這個母親不是別人而是這一國太后。
楚奕譞將毛筆擱在一旁,揉了揉眉心,韓永壽眼疾手快地將一碗不冷不熱的清茶放在楚奕譞手邊,楚奕譞卻沒有喝茶的心思,微微擡眼,看向韓永壽:“太后這幾日在忙什麼?”
韓永壽弓了身子,輕聲道:“回皇上話,太后這幾日一直都待在佛堂,未曾出來半步,連一日三餐也是着人送進佛堂的。”
楚奕譞眉頭皺的更緊了,說實在話,他十二歲便離開京都,一去十二年,與董元太后也算是分別了十二年,他身爲皇子,因爲皇家規矩本就不能多與生母親近,一別十二年後更是與董元太后生疏了,他並不曾真正的瞭解過他的母親,只是從白梅衛傳來的隻言片語和先帝生前的種種描述知道他的母親嫵媚迷人,對權力有着無比的渴望……但如今,她卻能靜下心來去佛堂,未嘗不讓他覺得有些迷糊,原本他雖敬着她,但也防着她,可如今……
“什麼時辰了?”楚奕譞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該用晚膳了……”韓永壽畢恭畢敬,他已經着人去冷宮通知薛妃娘娘備膳了,就等着皇上批完奏摺就起駕呢。
“擺駕建章宮。”擱了茶碗,楚奕譞不顧韓永壽詫異地臉,徑自起了身。
韓永壽心中一凜,看着楚奕譞信步離開的背影,匆忙招手將一旁的小太監叫到身邊:“趕緊去冷宮那邊給薛妃娘娘打個招呼,就說皇上今晚不去用膳了,去了建章宮。”
“是!”小太監聽完,一溜煙兒地從朝政殿的側門跑了出去,韓永壽這才擡起步子跟着楚奕譞而去。
建章宮的佛堂不小,空蕩蕩的大殿里正中間立着一尊釋迦摩尼佛像,半斂的眼眸帶着悲天憐人的光芒望着座下蒲團上虔誠祈禱的女人,在他的兩邊分立兩尊菩薩,亦是悲憫的目光,夏日裡天暗的晚,就算已到了晚膳時分,這大殿裡依舊有些餘光,用不上燭光。
董元太后一身佛衣,披散的長髮上沒有一簪一釵,保養得極好的青絲傾瀉在肩頭,看得出楚奕譞的那一頭墨發便是來自這個女人。
“母后在佛堂求什麼?”身後,突然而至的聲音嚇得董元太后心頭一跳,有些驚顫,微微喘了幾口氣,董元太后才慢慢地起身,回身望着暗影裡依稀可辨身影的楚奕譞道:“求我兒一生平安,求皇家子嗣延綿……”
楚奕譞微微擡起下巴,面上是不可遏制的不屑和輕慢:“朕是一國天子,大齊九五至尊,朕的平安何須一尊石像來保?子嗣上母后更不用擔心,只要母后不煽動朝臣在大殿上給朕難看,朕就心滿意足了。”
董元太后蹙眉,有些不悅:“皇上怎麼可以如此輕待佛祖?!不管是子嗣還是皇上龍體,哀家都是十分看重的,皇上可以不信佛祖,但皇上不該如此無視一個做母親的心。”
楚奕譞抿了抿嘴脣,不再言語,一時間大殿陷入了一陣沉默,只有兩人微淺的呼吸此起彼伏,許久,楚奕譞終是在董元太后傷心、憤怒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嘆了口氣:“朕今日是來與母后一同用膳的,母后莫不是要朕在這陰暗的佛堂裡用膳嗎?”
董元太后眼中閃過一絲喜悅,嘴角是忍不住的笑容,竟是激動地有些不知所措,絞了手中的佛珠,連忙道:“出去吃,出去吃!哀家,哎呀,哀家這幅模樣可怎麼好,皇上先去正殿,哀家換身衣衫這就來。”
楚奕譞面無表情,點了點頭反身出了佛堂。
看着楚奕譞離開的背影,董元太后眼中露出了一絲難過,但轉瞬即逝,她慢慢回身,對着石像的方向淡淡地問:“要你做的,可都做好了?”
“做,做好了……”石像後面,一道怯懦的聲音傳了出來,似乎帶了恐懼的顫音。
這個女子實在不如她的意,董元太后狠狠地凝眉,低聲厲喝:“怕什麼!天塌下來有哀家給你撐着呢!這是哀家給你求來的機會,要是失了這次機會,不但皇上不放過你,哀家也不會護着你的!”
“姑,姑母……”石像後的女孩兒輕聲啜泣了起來,她真的害怕……
董元太后頗有些恨鐵不成鋼,咬牙道:“你們霍家的榮辱系在你身上了,成則榮華富貴,敗則抄家滅族……你想清楚了,哀家不是非要你不可,這後宮佳麗,想要哀家出手幫忙的多了去……你若反悔,現在還來得及……”
女子哆哆嗦嗦地從石像後面走了出來,一身粉色衣衫將容顏襯得更加嬌媚,白嫩嫩的小臉因爲哭泣染上了一層紅暈,只是那雙眼睛失了靈氣,帶着怯懦和恐懼。俯身跪在董元太后身前,咬緊了牙關,道:“臣妾,臣妾定不負,負太后和爹爹的期望……”
“但願……”深深地嘆了口氣,董元太后強壓下將她遣回去另覓他人的衝動,揮了揮手讓她起身,自己率先出了佛堂,往寢宮走去,她浪費了好些時間了,得抓緊梳洗纔是。
大殿裡,就在楚奕譞等的有些不耐煩的時候,董元太后終於姍姍來遲,一身紫色的衣裙將她的氣質襯得淋漓盡致,不若二八少女壓不住檯面,只有董元太后才能將這紫色傳出它的味道,嫵媚的臉上笑容燦爛,楚奕譞的容貌較多地沿襲了他的母親,但那雙燦若星子的眼眸卻得了先帝的真傳。
董元太后在桌邊坐下,楚奕譞揮了揮手,韓永壽會意,輕輕退了下去,不多時,一道道精美的菜品便陸陸續續地被端進了大殿。
楚奕譞給董元太后滿上了一盅酒,低垂的眼眸盯着手中的酒杯,不去看董元太后,薄薄的脣角緊緊地抿了片刻,纔開口:“母后還記得父皇的模樣嗎?”
董元太后雙手攥着酒杯,破天荒地露出了一抹溫柔的笑意:“忘不得的。”
楚奕譞擡頭,皺眉看向董元太后:“母后可曾真心愛過父皇?”
董元太后似乎很詫異楚奕譞的問題,但對上楚奕譞認真地眼睛,心中很難過,動容地緩緩伸出一隻手,輕觸上楚奕譞的眼睫,眸中有了一絲溼意和嚮往:“愛……哀家這輩子最愛的人就是你的父皇……可是他卻把哀家丟了……哀家心中的愛變成了恨,恨他愛上了別的女人,恨他拋棄了哀家……”
楚奕譞心中有些酸澀,輕輕避開那撫摸着他眼睫的手,依舊皺了眉頭:“父皇將您囚禁在業德庵是因爲什麼,母后你至今還不明白嗎?”
董元太后微微挑眉,面龐上是無法掩飾的嘲諷和不解。
楚奕譞嘆了口氣:“父皇對您的愛並不比朕對薛妃的少,只是……母后您不該讓霍家掌權,更不該自己干政。”
董元太后微微眯了眼,許久才呵呵笑了起來,漸漸地變成了大笑,楚奕譞皺眉看她,直到她笑夠了,才漸漸地止住,對着楚奕譞道:“這是你父皇說的?呵呵……當初哀家初入宮闈,何嘗想過要掌權弄政?哀家不過是與每個宮裡的女人一樣,期盼着一點君恩罷了,是你父皇看重了哀家,他寵愛着哀家,就如你如今寵愛薛妃一般日日同桌而食,同塌而眠。有批不完的奏摺,就拿到哀家宮裡批閱,他說他喜歡在哀家身邊,看着哀家就好像看到了美麗的風景,連枯燥的奏摺都變得有趣多了……你父皇生性怯懦,幼年登基受盡了輔政大臣的掣肘,是哀家給他出的主意剷除了礙事的雜草讓他成爲了真正的皇帝!第一本奏摺,是你父皇拿給哀家看得……”
楚奕譞臉色有些陰鬱,看着沉浸在回憶裡的董元太后,狠狠地擰了眉:“父皇或許該感謝您,但您不該爲了一己之私舉薦霍啓光和霍思遠!他們貪贓枉法,強取豪奪!”
董元太后看着義憤填膺的兒子搖頭失笑:“皇上,彼時的哀家就如現在的薛妃一般,沒有背景,沒有子嗣,朝堂上對哀家的風言風語越來越多,對你父皇獨寵哀家越來越不滿……是啊,當初你父皇的處境與你現在何其相似,告訴哀家,你要如何保住薛妃?”
楚奕譞一頓,心頭五味雜陳,他這段日子爲了薛如意費勁了心力,卻依然不得要領,反對薛如意的聲音越來越大,他真怕有一天他們會逼着他殺了意兒……
董元太后看着楚奕譞糾結不已的眼神和心痛的模樣,心中嘆了口氣:“便是如此,你父皇亦是不知如何是好,將哀家攬在懷裡哭了好久……於是哀家下定決心,不管如何,都不會放棄,要站在你父皇身邊,不要他再爲哀家爲難……但要在朝堂有一席之地,哀家需要後盾,霍啓光與霍思遠便是哀家這世上僅存的血脈親緣,哀家不依靠他們還能依靠誰?霍思遠確實是哀家看走了眼,但霍啓光不同,他雖貪,卻並非沒有做過實事的,只是官做得越大,心思便越多罷了,原以爲哀家終於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不再需要你父皇費神了的時候,他卻轉身去了別人的宮殿,將哀家拋在了腦後……”
楚奕譞將手中的酒盅湊近了脣畔,辛辣的酒水順着喉嚨滑進了胃裡,一隻手執起白玉酒壺又斟滿了一盅,心頭繁複蕪雜:“朕和薛妃必不會如您與父皇一般的!”
董元太后微微挑眉,嘴角佈滿了冷笑,眼眸中卻充滿了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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