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誰的孩子? 已修改(文)
當薛如意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在相府自己的牀上了,一旁世伶陰沉着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到她醒了這才微微鬆了口氣,薛如意一時之間感到了一絲欣慰,不管世伶是奉了楚奕譞的命令,還是她真心實意地關心,薛如意都覺得有些溫暖。
世伶慢慢地撐着牀沿站起身,長跪不起的雙腿已經麻了好久。
昨夜,薛如意被明大抱回來的時候,已沒了意識,她一瞬間感覺到了緊張,不只是擔憂任務沒有完成,反而還帶了已是爲她生命安全着想的奇怪情緒,她害怕薛如意有意外……不只是無法向主上交代……
京都的混亂已非她們當初預計的那般,所有的變數都從董元太妃那裡出來,當白野向她傳遞消息的時候,她震驚極了,一向沉穩的她居然失態,不管不顧地想要衝進皇宮,好在……什麼事都沒發生……好在……明大到得及時。
“夫人醒了。”世伶走到花廳,對兩半冰冷對峙的人淡淡地回話,明大悠地站起身,想要進內,卻被世伶一把攔了下來,“明公子……”
明大微微回過神來,拳頭握了握,最後還是在自己的位置坐了下來,反觀對面不動聲色地言衛和陳庭淵,兩人目光深沉地掃過有些魂不守舍的明大,均是微微皺了眉。
而高座上,薛如歸面無血色,甚至擰起的眉峰裡也隱藏了狂怒:“讓小意好好休息,你們是否應該告訴哀家……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而一旁,薛書和則是緊皺了眉,眉宇間的擔憂一覽無餘。
陳庭淵眉間一動,微微斂下眼睫,避開薛如歸攝人心魄的探視,倒是一旁的明大起身,微微向薛如歸行了一禮,道:“我與意兒兩情相悅,本來是要借這次機會向太后娘娘和薛相稟明,以勸我倆人,沒想到……讓朱公子攪了,是在下一時氣憤,失手殺了他,還望太后娘娘明鑑。”
薛如歸冷冽地勾起一側的脣角,笑道:“明公子……這麼說,是你殺了朱志晨?”
明大點了點頭,但一側的陳庭淵聽得重點卻不在次,嗤笑道:“薛姑娘是祈王府正妃,怎麼會與你兩情相悅?!”
他一開口,惹來了明大和薛如歸的瞪視,陳庭淵毫不怯場地仰起頭,許久,才聽得明大緩緩地道:“據在下所知,祈王爺……已經休妃了……”
陳庭淵頓時面色難看,咬了咬牙才道:“休的是側妃,與薛王妃又有何干?!”
這倒是個驚人的消息,薛如歸雙眉微挑,反倒露出了一副頗有興趣的表情:“側妃?”
陳庭淵氣地哼了一聲。
言衛一旁若有所思,不經意間掃過世伶,看着她一副沉重的表情,微微皺了眉,之前太驚訝,還沒注意到,如今雙方既然說開了,言衛也稍稍整理了思緒,這纔看到剛剛來傳達消息的不是世伶麼?世伶是白梅衛副統,一直跟隨主上身邊,怎麼會在這裡?
“世伶?”言衛甚至不敢確信眼前的是那個武藝高強,橫掃武林的魔女……
“言公子。”世伶只是稍微點了點頭,算是應答,得到了世伶的回話,言衛狠狠地擰起了眉,有太多的問題要問,只是這個地點,這個時間……言衛只得按捺住心中的好奇,將那些疑問統統咽回了肚子裡,而一旁爭論的幾人依舊吵鬧的熱火朝天,不曾注意到他們之間若有若無的交流。
“好了!”薛如歸破有些頭疼的看着在她跟前吵鬧不休的兩人,心中又好氣又好笑,兩個大男人,如今卻如半大的孩子一般,彼此不相讓,可高興的是,他們都是爲了小意……只是……
薛如歸看了看陳庭淵,低笑了一下:“休書,是確有其事,是薛相大人稟報哀家的,哀家也是氣憤,畢竟小意是哀家的表妹,所以,這位公子就不要再爲祈王開脫了,至於明公子……哀家想說,你也不適合小意……”
明大皺眉,沒想到薛如歸這麼說,正要開口辯解,便被一旁比他更氣憤的陳庭淵打斷了,只聽陳庭淵怒喝:“薛相的話也能聽?!他巴不得拆散我家王爺和薛王妃,這樣才更好對我家王爺下手!”
猛地,陳庭淵覺得自己的衣袖被人狠狠一扯,扭頭看到言衛怒視的眼眸,瞬間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蔫蔫的住了嘴,沒想到薛如歸卻哈哈大笑起來。
薛書和啊薛書和,你爲董元那賤人勞心勞力了一世,賠上了夫人有折了兵,到頭來卻依舊不被人家認可,反倒認爲你是老奸巨猾的弄臣!你說,你圖什麼?圖什麼!
薛如歸笑夠了,才慢慢地停住,看着底下一衆人莫名巧妙的表情,淡淡一哂:“不必介懷哀家。”
薛書和當然知道薛如歸笑什麼,只是冷着一張臉,不言不語,甚至不去看略微有些尷尬的陳庭淵。
明大望着一時有些安靜的花廳,清了清嗓子,當大家的視線均集中到他身上時,他才平淡的開口:“在下想……意兒怕是,非在下不嫁了……”
薛如歸臉上淡諷的笑意不見了,換上了一副犀利的眼眸,直直地射向明大,而周圍的所有人也都將視線緊緊地黏在明大身上,連薛書和也不例外,但那股犀利的眼眸裡甚至帶了濃濃的怒火和擔憂。
明大雖然力持鎮定,但臉頰上的紅暈還是讓他顯示出了一絲羞澀和不安,但是當他下一句話一出,所有人再也注意不到他那股清純羞澀的表情了……
“意兒她……已經有了在下的孩子……”
薛如歸微微張了嘴,帶着不敢置信,薛書和一雙眼眸裡怒火滔天,拿起茶碗擲向了淡定不動的明大。
陳庭淵算是覺得自己五雷轟頂了,震得他幾乎從椅子上跌下去,而言衛的反應最獨特,他只是瞬間地扭頭去看一旁的世伶。
只見世伶只是微微蹙了眉,抿緊了脣,卻是一言不發,表情裡沒有驚訝,有的只是濃濃的不耐和厭惡。
世伶的表情太奇怪了,這是言衛的第一感覺,如果薛王妃是真的懷孕了,她作爲主上的侍衛,必然會將這一消息傳回祈王府,主上會是什麼反應他不清楚,但最少不會像現在這樣無動於衷……若是沒懷孕……言衛微微眯了眼,一時也有些想不透徹,但無論如何,他都沒有懷疑過,薛如意的孩子不是楚奕譞的……在他跟前,明大算是白白地唱了一次獨角戲,但也僅僅限於他的面前。
陳庭淵唰地站了起來,腰間佩劍鏗然而出,不待明大有所反應,尖利的劍尖便直指他而去。
明大堪堪躲過,有些氣急敗壞,側身看向怒火沖天的陳庭淵大吼:“發什麼瘋?!意兒早已不是祈王妃了!”
一句話,定住了陳庭淵,他有些愣怔,有些茫然,回頭尋求地看向言衛,言衛終於打破了沉默,慢慢地站起身,向薛書和與薛如歸一抱拳,道:“打攪了。”
就這樣?!陳庭淵幾乎不知道該如何反應,薛王妃有了別人的孩子……爲何言衛這小子能這麼淡定,甚至帶了些冷酷?!陳庭淵的怒火又升了一層,他不明白!他實在想不明白!
可,還沒等他有何反應,言衛便以一手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將他拖出了花廳。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積聚在明大身上,明大抖了抖衣袍,跪在了薛書和麪前。
“岳父大人在上,請受小婿一拜。”
晴朗的聲音讓薛書和氣的眉梢顫抖,手中緊緊握拳,恨不得一拳砸在眼前俊朗的年輕人臉上,枉他那麼信任他,給他落腳之地容身之所,沒想到卻是引狼入室……引狼入……不對!
薛書和緩緩地放開拳頭,深吸了口氣,才問道:“何時的事?”
明大眨巴了一下眼睛,略一思索,道:“從小婿見到意兒的第一眼起,小婿就愛上了她……”
薛書和不耐煩地揮了揮手:“我是問你與意兒情投意合私定終身是什麼時候的事?!”
明大微微皺了眉,道:“就,就這幾天……”
聞此,薛如歸也沒了初時的震驚,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搖了搖頭:“想必明公子至今還是單身一人吧……家裡沒有妻妾?”
“呃……”明大不曉得薛如歸是什麼意思,一時拿捏不好要如何回答,問他有無妻妾,按理說,應該說沒有……可,似乎薛如歸又看出了什麼……因爲他沒有妻妾而看出什麼呢?
看着明大糾結不已的模樣,薛如歸覺得好玩極了,眨巴了大眼睛看他:“你與小意這幾日才死定了終身……居然便知道小意身懷有孕?這也……有些快了吧?”
明大迷惑,依舊不明白自己錯在哪了,薛如歸嘆了口氣,看着他的傻樣兒,樂呵地道:“女子十月懷胎產子,頭一個月很少有反應……甚至診脈都不一定診的出來,你倒是知道的確切。”
明大頓時一張臉漲得通紅,原來餡兒露在了這裡……可明大死鴨子嘴硬:“意兒……確實懷孕,不信,不信可以請大夫……”
薛如歸無奈地搖了搖頭:“好吧,既然你堅持,那哀家就讓你看的清楚些,來人!請大夫……”
“慢!”薛書和冷不丁地站出來阻止了薛如歸的動作,薛如歸冷冷地瞥着他,直看到薛書和嚴峻的臉色,淡淡地皺眉。
“明公子先回西廂房休息吧……今日多虧明公子出手相救救了小女,本相必有重謝。”
明大隻覺得自己是一個硬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這薛相是什麼意思?是相信了?還是沒相信?明大覺得後者的可能性很大,但無奈薛書和送客的意味明顯,他不得不起身出去。
而廳內頓時只剩下了薛書和與薛如歸,外加一直存在感不強的世伶,薛書和並未將世伶也趕出去,甚至不甚在意她的存在,只是對薛如意道:“若意兒真的有孕,絕不可能是這個明大的……”
薛如歸雙眸一怔,是啊,若小意真的有孕……必然是祈王的……若是此時有了祈王的孩子……
薛如歸緊緊地蹙起了眉宇若有所思地看向薛書和。
“這個孩子不能有……”
薛書和眉眼冷峻,死死地咬了牙,卻不肯說一句話。
連着休息了幾日,薛如意臉上的血色才微微迴轉了些,天氣亦是回暖了不少,薛如意穿了薄衫,披了披風,坐在院子裡,粉豔的桃花開了滿樹,陽光也正好,暖暖地曬在身上。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薛如意一手攀了桃枝,閉眼靜立,感受着微風從身旁滑過,昨日大夫來爲她把了脈,眼眸中滿是疑惑和驚奇,她不禁調皮地勾了勾脣,那藥性只要一日時辰罷了,而且微弱得很,過了十二個時辰,哪裡還會再有初孕的徵兆?那日跟着明大胡鬧倒也沒想起來,直到昨日爹爹看她的眼神帶滿了心疼和擔憂,又聽聞明大在花廳鬧的笑話,才驀然明白,這真是個爛到家的主意,她與明大相識不過月餘,哪裡就能懷上了?就算真的懷上了,那也是……他的……
想到此,薛如意不禁雙手微微攏上小腹,心中竟是有些懊悔,若那幾日不曾食用刺果,那是不是……這裡如今就會有一個孩子?
薛如意懊惱地垂下了手,她想要個孩子,卻又害怕一個孩子……害怕自己保不住孩子,也害怕……在這亂世,一個孩子會牽絆他的心……他們,不該再有交集了。
“意兒。”
驀地,薛書和的聲音傳進了薛如意的耳畔,拉回了她的神思,薛如意回頭淡然一笑:“爹爹。”
聲音裡微微有些沙啞,薛書和淡淡地皺眉,上前將薛如意攏進自己的懷裡,這個動作,他做的有些僵硬,薛如意更是驚詫地瞪大了眼眸,一動也不敢動,在她的記憶裡,甚至在薛書和的記憶,他都不曾這般抱過她,從她還是個半尺長的小娃娃開始,他只是看過她,也只是看着她……慢慢成長,慢慢長大,會哭,會笑,會鬧,叛逆着,囂張着……最後順從着……
他的女兒,他也心疼啊,剛剛看到薛如意低眉沉思,帶着一抹憂傷的樣子,薛書和的心狠狠地疼了,頓時有些醒悟,有些不安,他爲了董元而失去了太多的東西……與先帝的兄弟之情,與白蘭的夫妻之情,與意兒的父女之情……丟下這些這位一個女人,值得麼?值……得麼?
“唉……”薛書和在薛如意頭頂深深地嘆了口氣,“明大這人……不合適……”
薛如意從驚怔中回過神,微微推開薛書和的懷抱,淡淡一笑:“明公子只是孩子心性,爹爹不要在意。”
“爹爹不是在意,如此心性,如何能夠照顧好你,爹爹只是不放心將你交給他。”薛書和皺眉。
薛如意心中頓時覺得暖暖的,微微歪了頭:“女兒只是認爲明公子可以爲知己,更何況,如今京都局勢紛亂,表姐和爹爹處境堪憂,他日祈王登基,怕不會給我們留條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尋找更有利的靠山。”
薛書和眉眼一亮,看向薛如意:“意兒知道明大的底細?”
薛如意點了點頭:“本是不知,只覺得此人舉手投足間雖頑劣不尋常,但自有一股氣度,不是鄉村莽夫所有,也非武林之人所持……那是,是與祈王相似的氣質和風流,只是,比之祈王更張揚了些……所以,女兒只是猜測,明公子非尋常人,必是權貴之人,直到……那日,女兒受辱,明公子相救,才知道,明公子竟是明唐太子……”
“李玄?!”薛書和大驚,他亦是看出明大非普通人,但是真實身份卻是如此駭人到讓他沒想到。
“是,明唐太子,李玄……”薛如意微微嘆了口氣,她不曾問過明大到齊楚的目的,但明唐的情況她亦略有所聞,明唐不若齊楚,僅有兩位皇子存世,明唐聖帝雖然年過半百,卻依舊健朗矍鑠,溺愛膝下二子,尤其是小兒子盛王,但老皇帝雖溺愛幼子,卻十分限制幼子權力,着力栽培太子,不可謂不是一位明君。
只是……就算再怎麼開明,也不可能放任一國太子流落他國而不管不顧吧?
薛如意微微蹙了眉,心下思索,驀地,心中一驚,難道,明大是明唐細作?趁齊楚動亂之際侵入……
“爹爹!”薛如意失聲驚叫,倒是薛書和還算鎮定,微微搖了搖頭。
“看着不像,若是探聽消息,不會這麼明目張膽……而且,用不着派出太子……這小子明顯是遊山玩水來的。”薛書和倒是看得透徹,只是想到這裡又有些無奈,原本若有明唐做靠山也沒什麼不好,但壞就壞在,明大這小子太過輕飄,不夠沉穩,這不是一個夫婿的最佳人選。
薛如意想着薛書和的話,亦是點了點頭,繼而又嘆了口氣:“爹爹,不管如何,女兒都是要跟明大走的……”
薛書和胸口一滯,很不贊同:“意兒,不要被太后的意志左右了,你的幸福纔是最重要的,太后只是想要在強弩之末之際找到一個靠山扭轉乾坤,明大會是她最好的選擇,但,爹不贊成,是因爲什麼,你應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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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大是個好人,爹爹……試問,在京都,有誰肯去娶一個下堂婦?更何況是祈王府的下堂婦……”薛如意苦笑。
薛書和張了張嘴,有些說不出話來,心頭苦澀,年輕時爭強好勝不肯服輸,老來老來,居然報應在女兒身上,他與董元的半世牽扯,對白蘭的一生愧疚,最終都要女兒來承擔,他自責極了……一想到女兒將要嫁入明唐,此生都怕是災難見到一面,讓薛書和的心狠狠地揪了起來,可最後,只能是無奈地嘆口氣:“你若執意如此,爹爹也沒辦法……只是,到了明唐切忌爭風吃醋,明唐後宮雖不如齊楚紛雜,但紅牆高瓦,都是吃人的地方,爹爹不捨得……爹爹很擔心你,其實如果可以,爹爹寧願你嫁給一個農夫,守着百畝良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爲着生活繁瑣而奔勞,也不願意你去與別人勾心鬥角,爭得你死我活……意兒,記住,若他日大落之時,萬不可輕生,不可輕賤,相比於受寵於君而招致災禍,隱遁於人纔是明哲保身之道。”
看着薛書和情真意切的模樣,薛如意釋然地笑了,爹爹爭了一輩子,如今纔算看明白麼?隱遁於人纔是明哲保身……是啊,可惜之前的她看不透徹,非要與王府其他人爭得頭破血流,才發現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因果報應罷了……
“女兒……記下了。”薛如意眼睛有些溼潤,心頭寬鬆了不少,或許她少了楚奕譞的愛,卻發現自己得到了更多。
“那好……爹爹爲你籌備,三日後就與明大完婚吧,免得夜長夢多。”薛書和最終還是妥協了,這一刻,董元的身影在他心頭變得有些淡,淡到他幾乎沒有考慮到將女兒嫁給明唐太子,董元會有多惱火。
京都城外三十里,楚奕譞與流蘇勒馬駐足,望着前面寬敞的官道微微喘息,他們趕了幾天的路,吃喝睡都在馬上,累的流蘇是面目滄桑,跟老了十歲一般,好容易快到京都了,流蘇只盼望薛如意不要嫁的那麼快……
楚奕譞冷凝着眼眸,一甩衣袖,一道尖利的呼嘯聲在空中炸開,如雄鷹尖嘯的聲音傳出百里,不多時,官道旁的叢林裡便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道挺拔的身影躍出灌木叢跪在楚奕譞馬前。
來人一頭墨發被一根白布紮緊,幾縷髮絲飄蕩在額前,半遮半掩着一邊的眼眸,來人微微擡頭,一張堅毅不屈的臉上,只有一隻眼眸睜開,另一隻卻緊緊地閉着,一道醜陋的疤痕斜跨過男子的眼皮,看起來很是猙獰。
“母妃哪裡有本王休書?”楚奕譞面無表情地問。
“是。”男子乾脆利落地回答。
“何人所寫?”楚奕譞緊緊地皺眉,果真有休書?!
“太妃娘娘命薛相所書,具體出自何人,屬下不知,但字跡與王爺有九成相似。”男子依舊淡定從容,似乎什麼事都入不得他的眼睛。
楚奕譞挑高一側眉頭:“母妃命薛相所寫?”
“是!”男子毫不猶疑地回答。
頓時,楚奕譞冷了臉,抿緊了脣:“白野,繼續回去,盯着太妃一舉一動,若有不利薛王妃的事,立刻回我!”
男子眉宇快速地皺了一下又鬆開,開口還是冰冷無情:“兩日前,太妃派禮部左侍郎朱明宇之子朱志晨於嚴華殿侮辱薛府小姐,被明唐太子李玄所救,當時陳侍衛和言公子也在……”
“什麼?!”楚奕譞的臉色頓時難看到了極點,緊緊地咬着牙,額前青筋暴起,攥着繮繩的手指狠厲地泛着白,渾身因爲氣憤而微微有些顫抖,強制着自己冷靜,對白野喝道,“立刻軟禁太妃,沒有本王的命令,不許她與外人接觸!發出白梅令,追殺朱志晨!本王要親手活剮了他!”
白野低頭:“朱志晨已死於李玄之手,王爺……世伶傳出消息,薛府明日辦喜宴……”
“駕!”不等白野說完,楚奕譞已經一揮馬鞭奔了出去,流蘇甚至還來不及反應便不見了楚奕譞的身影。
“白野……你都不能委婉一點麼?”流蘇扶額,奈何白野連個白眼都不捨得給他,只是背過身,迅速地消失於路旁的叢林,流蘇咬了咬牙,一會馬鞭去追楚奕譞去了,心中不禁懊惱,我的主上喲……至少變了裝再進城啊……
業德庵,董元做了早課從團蒲上起了身,雙手微微合十,眼眸裡雖然倒影着佛祖的面容,卻閃爍着不甘的怒火,薛府小姐的婚事在京都已經傳得如火如荼了,她憤恨地咬着牙,心中對薛書和惱怒不已,而內心深處卻又有了一股恐懼,害怕事情不在她的掌握之內了,若薛書和都不聽她得,那很多事情都無法完成,更何況……五萬邊境軍還在薛書和手裡……董元心中隱隱不安。
“薛書和!”董元死死地咬了牙,帶着誓不罷休的味道。
“太妃娘娘,得饒人處且饒人……”一旁敲着木魚的師太微微嘆息了一聲,她們業德庵是百年的老庵堂了,香火雖不繁盛,卻好在不沾染世俗,奈何先帝自病重之日將董元太妃貶入業德庵,一晃眼快一年了,業德庵一向清心寡慾的方寸之地被她染成了淫邪之地,薛相的頻繁出入早已爲庵中師傅所不滿,偏偏她仍不知收斂,佛祖跟前,雙眼便染上殺欲,罪孽啊……
董元微微斂了眼眸,聲音冷硬:“師太教誨,弟子領悟了。”
每次都是如此,老師太便知董元是敷衍於她,礙於她手中先帝聖旨而不敢得罪她,若有朝一日她能重見天日……老師太苦笑,怕是這業德庵便會被鏟成平地也說不好呢……善哉善哉……
見老師太不再說話,董元不屑地撇了撇嘴,躬身退出了殿堂,在門口深吸了口氣,目視着遠處,已是仲春時節,但山上的氣候還是有些冷的,她從初來此地的孤獨無依,和恐懼彷徨,到現在的氣定神閒,誰也不知道她經過了什麼,忍受過什麼……她只不過愛上了一個男人,這有錯麼?爲何那個男人如此不體恤她的心情,將兒子從她身邊帶走還不夠,還要將她逐出宮殿,來此清地?她不甘,她更不甘心了……她要報復……
“白野!”回到自己的廂房,董元一聲低喝,一道身影從窗前掠過,董元沒有看他,只是冷聲地道,“去將薛如意給我殺了!”
她不好過,如何能讓薛書和過得好?如何能讓白蘭過得好?如何能讓他們的女兒過得好?!
“太妃娘娘。”驀地,白野生硬地開口,董元詫異地回頭,剛剛,白野說話了麼?他跟着自己這麼久,從不曾開口說過話……
“王爺有令,不準您踏出業德庵半步,有不利於薛王妃的事,都要呈報王爺。”白野緩緩地站起身,面無表情地看着驚訝到極點的董元,看着她不敢置信地張着嘴,瞪大着眼眸。
“不!譞兒不會這樣做的!我是他的母妃!”董元動怒,好容易回過神後,衝着白野低吼。
白野並不理會董元的暴躁,只是輕輕一揮手,霎時,三五個蒙面黑衣人將整個廂房圍了起來,那是他的白梅衛。
董元惡狠狠地瞪着白野,有些歇斯底里地掙扎:“你敢對本宮動手?!你想死麼?!本宮是祈王生母!是先帝貴妃!你居然敢軟禁我!”
白野冷冷一笑:“看好太妃娘娘!如出意外,你們就自刎陪葬!”
“是!”黑衣人整齊劃一地應答震顫着整個廂房,同時也震得董元跌在了地上,不得不面對這樣的現實……但是……
“你撒謊!譞兒遠在墨城!不可能來京都!”董元站起身撲到窗邊,抓着窗櫺死死地看着白野。
“王爺今日午時已入京都。”白野平淡無波的聲音裡讓董元聽出了滿滿的嘲笑,“太妃娘娘做過什麼,自己應該很清楚……”
董元沒有理會白野的威脅,只是皺緊了眉頭,擔憂而急切地道:“混賬!祈王怎麼能入京!現在時局未定!薛如歸正虎視眈眈,南下八王亦是拼死拉鋸,這個時候他怎麼能入京!可有人保護?!”
白野眉宇微鬆,不管董元如何,對祈王的母子之情都是真的。
“太妃娘娘不必費心,王爺自有安排。”
眼看着白野不妥協的目光,董元頓覺有些無力,軟禁,呵……她居然被自己的兒子軟禁了,與薛書和的背叛相比,她分不出哪個更讓她傷心……
京都北區,一家名叫迎友的客棧裡,流蘇站在背對着他的楚奕譞身後,微微有些忐忑,入京以來的所見所聞,讓他此刻大氣也不敢出。
坊間流傳着關於薛如意和一個叫明大的男子的謠言,說他們是在祈王府認識的,相互鍾情便一起私奔了,祈王爺一怒之下才寫下休書,休了薛府小姐,奈何薛府小姐和明大兩人身無分文,只得厚着臉皮回到京都投奔薛相……薛相雖然氣急,奈何他膝下只有這一女,又寵愛至極,爲了掩人耳目才舉辦這場婚事。什麼耳目?!嘿!你還不知道啊?聽說他們是奉子成婚!
當時流蘇聽到此處,臉色幾乎白的透明,楚奕譞背對着他,讓他看不清他的臉色,但那渾身滕然而起的殺氣讓他都忍不住退了半步。
此刻,雅間裡只剩下了楚奕譞和他,但流蘇卻無比地希望自己可以趕緊離開,他甚至不敢開口,太危險了,真的太危險了……他只怕他一開口就會成了楚奕譞泄憤的對象,哪怕他只是“啊”一聲……
“砰咚”身後的門被不期然地推開了,流蘇頓時對來人傾佩不已,轉頭去看身後,正好對上世伶不溫不火的眼眸。
“你可知罪?”楚奕譞依舊沒有回頭,但那低沉磁性的聲音裡壓滿了殺氣和怒火。
世伶二話不說撲通一聲單膝跪在了地上:“屬下知罪,屬下不該隱瞞明大的存在,就算屬下只是接到護送王妃回府的任務,也不該放任王妃大發善心救明大。”
好!說的太好了!流蘇都想爲世伶喝彩,在楚奕譞如此盛怒的情況下,這丫頭還敢激流勇進,實在可敬可佩!
楚奕譞悠地轉身,一雙眼眸血色通紅,瞪着世伶的眼光裡摻入了嗜血的氣息,嚇得流蘇嚥了咽口水,收回了之前的想法,世伶這分明是找死……
“不能想君所想者,本王要你何用?!”楚奕譞咬牙切齒地道。
世伶不怒反笑,雖然只是淡淡的,但那笑容裡帶了一絲釋然,放下豎着的膝蓋,雙膝着地,深深地向楚奕譞磕了個頭,不曾起身,但那話語卻依舊清晰有力:“回王爺話,王妃再嫁的婚事雖確有其事,但並非王妃本意,據屬下所查是薛相和太后聯手所致,京都多數權貴與太妃相通,已架空了薛太后和皇帝的權力,薛太后便由此想出聯姻之策以求穩固政權……”
楚奕譞臉色微微有些緩和,卻依舊冷硬:“明大是誰?!”
“明唐太子李玄。”世伶依舊不起身,沒有楚奕譞的命令,她已經囂張了一回,可不敢再來第二回了……真會出人命的……
楚奕譞眉頭悠地皺了起來,明唐太子也來插一腳做什麼?!
“奉子成婚……”
“絕無此事!”世伶乾脆利落地截斷楚奕譞的話,這可真是大膽的做法,流蘇爲她捏了一把汗。
沉默的空間裡,傳來一聲幾不可聞的呼氣,楚奕譞重新背過身望向窗外,沉默了許久,才問:“休書一事,查得如何了?”
說到這個,世伶有些爲難……吞吐了幾下,才道:“回王爺話……休書是薛相所出……只是,是……王妃所寫……”
楚奕譞冷不丁地心痛了一下,一隻大手死死地攥住衣襟,不敢置信地回頭,世伶只得雙手在前,將頭埋得更低了,楚奕譞哭笑不得地看着世伶。
“王妃所寫?她休了本王?!”
“不是……”世伶硬着頭皮回話,“是模仿了王爺的筆記,休了王妃……”
楚奕譞無力地跌坐在身旁的椅子裡,可笑!她居然寫休書休了自己?!這個臭丫頭!
“回去吧!給本王看好哪個丫頭!今晚本王親自去會她!”楚奕譞咬牙切齒,真是恨到了極致,他以爲她受制於人,不遠千里,快馬疾馳不眠不休,感到京都卻發現……這一切都是她做的……這讓他,情可以堪!情何以堪!
“小包子!”楚奕譞惡狠狠地低吼。
“主上……今晚要入相府?”流蘇在一旁不確定地問。
“你有意見?!”一記刀眼閃的流蘇急忙縮回了頭,訕笑着搖了搖頭。
“但是……主上……”流蘇硬着頭皮,不說不行啊,“咱們是不是換換裝?雖然主上離京早,認得主上的人不多,但保險起見,咱們還是變變裝來的穩妥。
”那個明大長什麼樣?“楚奕譞沒有應答流蘇的話,反倒是看着已經起身的世伶,惡狠狠地問。
世伶呆了一下,細細思索了一番,才道:”屬下說不好,但還算俊朗。“
楚奕譞雙眼微眯:”與本王相比呢?“
世伶眨巴了下眼睛,與流蘇對視了一眼,才斟酌了詞語,小心地道:”與王爺哪張相貌相比?“
楚奕譞氣的哼了一聲,伸手毫不猶豫地撕下一直覆在臉上的人皮面具,駭的世伶連忙低頭,吞吞吐吐地道:”必然比不上王爺。“
”那與這個比呢?“楚奕譞不依不饒,將薄薄的人皮面具戳到世伶跟前,世伶叫苦不迭,只得微微吞了下口水,想了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
”比,比這個俊朗……“聲音小若蚊蠅。
”該死!“楚奕譞低喝一聲,將手中的人皮面具扔的老遠,氣憤地低喝,”都怪它!本王若不是戴着它,哪裡會被明唐的蠢太子比下去!“
流蘇和世伶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不約而同地想到一句話……這不是祈王爺,這是個鬧脾氣的孩子……
”就是!就是!“流蘇上前打圓場,將那人皮面具撿起來擦乾淨遞給楚奕譞,”主上,還是帶着吧……若不如此,王妃娘娘怕是要不認您了,到時候解釋又是一樁麻煩事……“
楚奕譞揮開流蘇的手,低喝:”絕不!從今日起,本王要用這張臉面對王妃,不管是明大還是李玄!本王都不會讓他得逞的!本王的女人只能是本王的!“
”我的爺……“流蘇哭喪了臉,心中將攪局的明大罵了個遍。
”你不是說要變裝麼?本王這張臉皮沒幾個人見過。“楚奕譞驀然回首,一張臉頰上鑲嵌的眼眸帶上了邪魅和陰狠,瞬間魅惑衆生……讓流蘇和世伶均忍不住有些發呆,唉……主上長的太美了,既有董元太妃的魅惑,又有先帝的飄逸,真真是讓人移不開眼的。
流蘇一聲哀嘆,認命地將那張人皮面具收拾好了塞進懷中,這可是先帝的遺旨啊……丟了它,會將自己的命給搭進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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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之前傳了重複章節,怪伊丫檢查不周,希望大家原諒撒……以後上傳之前會認真檢查的~(看佛妃最新更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