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宮禁
看着跟前跪着的景染,董元太后眼前一黑,身子搖搖晃晃地跌在了鳳椅上。
“娘娘!”身畔的宮女連忙相扶,卻被董元太后一把帶倒在了地上。
“屬下該死!”景染此刻自責的想要給自己一刀謝罪,而事實上,他也是這麼做了,可刀尖剛觸上脖子,便被一根銀針擊了開來。
建章宮外,世伶渾身散發着一股冷意,看着建章宮內的一場亂,艱難地邁進了第一步。
“景染該死,請姑娘責罰。”景染見到世伶,慚愧地低垂了頭。
“白梅衛聽令!”驀地,世伶冷喝,身後原本的空地立刻出現了三個人影,世伶頭也不回,只是雙眼掃過建章宮殿內的所有人,冷聲道,“凡今日在場的所有宮女太監,殺無赦!”
“是!”身後三人同時應聲,下一刻,建章宮那些呆愣的宮女太監們已是慘叫一片,四散而逃,可終是沒有一人能跨出那敞開的建章宮門檻兒一步。
世伶上前將董元太后強硬地扯了起來,看着她悲痛欲絕的模樣沒有一絲憐憫之情,只是冷冷地道:“太后娘娘該是滿意了,陳如煙是你召進宮的,這個苦果太后娘娘便該一力承擔!如今皇上生死未卜,娘娘便應該主持大局!”
然,董元太后卻如失了魂一般,只是無聲地流淚,甚至連自己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世伶一撒手,她便又跌回了地上。
世伶看着董元太后如此脆弱的模樣,不緊皺了眉,心中不禁有些焦急,主上失蹤,這大齊怕是就要亂了……如今董元太后若不能主持大局,那八王亂政時的幾位皇子便又要不安分了……
世伶蹲下身,與董元太后平視,力求自己的心緒穩定,只是抓住了董元太后的肩頭,輕聲道:“皇上只是失蹤,沒有死……娘娘爲何如此不振作?!娘娘難道希望看到這大齊落入別人手中嗎?”
終於,董元太后原本無聲的流淚變成了嚎啕大哭,死死地揪扯着世伶的衣袖:“我的譞兒啊……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不管人前多麼風光強盛,她也只不過是一個失去了孩子的母親,聽着董元太后撕心裂肺的哭號,世伶雖然心中酸澀難受的厲害,卻還是厲聲制止了董元太后:“娘娘難道想讓所有人都知道皇上失蹤的事嗎?!”
董元太后一愣,遂死死地咬了脣,壓抑住那聲聲嗚咽,連咬破了脣瓣都沒感覺。
世伶無奈嘆息,只得將董元太后扶起,懇切地道:“娘娘一定要振作起來,想想要如何應對這個局面,薛妃娘娘已經有了龍子,娘娘難道希望這個孩子也沒了嗎?這是皇上如今唯一的血脈!若是晉王等人趁此時機來襲,怕是連這個孩子都保不住了!”
董元太后慌張地點着頭,雙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但還是有那一絲絲的嗚咽不慎走漏。
這一日,皇宮內院全面戒嚴,薛如意卻只是待在冷宮一無所知,只是眼眸中帶着憂愁地看着桌前那一丸燭光微微嘆息,他已有十多天沒有消息了……或許,是真的忘了她了吧?
深深地嘆了口氣,薛如意搖了搖腦袋,把腦海中楚奕譞與明唐公主相依相偎的畫面消散之後,依舊覺得心中煩悶,隨手扯了一件暖和的狐裘,如今她已不是一個人了,喊上一旁一直默默不語伺候着地花俏,想要出去走走。
花俏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依學如意的話扶着她出了門,薛如意這幾日神思一直都有些恍惚,所以絲毫不曾發現一向多言多語的而花俏變得如此沉默。
夜裡的風還是有些冰冷刺骨,就算披了狐裘,端了暖爐,薛如意依舊覺得那風能吹到心坎裡,呼出的白氣將眼前的景物變得有些模糊,薛如意微微仰頭,連日來的雪早已經停了,夜空晴朗無雲,一顆顆星星鑲嵌在墨黑的夜空,美麗而不真實,讓人忍不住狠狠地感傷起來。
“花俏……咱們有多久沒看過這麼美的夜景了?”薛如意輕聲地問。
一旁的花俏卻沒有一絲迴應,薛如意微微有些奇怪,扭頭去看,只見花俏眉宇間盡是愁思,眼眸裡也是焦急和慌亂,一向心思開朗的花俏有這樣的表情讓薛如意覺得有些詫異,推了推走神的花俏,薛如意抿脣問:“出了何事?”
“恩?”花俏猛然回神,看着薛如意一雙洞悉世事的雙眼緊緊抿了脣,該不該說?今日世伶告訴自己的該不該說?
“出了何事?”薛如意再次輕聲問了一句,但那篤定的神情讓花俏避無可避,只得退開兩步在薛如意跟前跪了下去。
薛如意臉色一沉,呼吸有些急促,心中那不安和焦灼猛烈地燃燒起來,一手微微扶着牆作支撐,一邊死死地盯着花俏。
花俏終是閉了閉眼,下了最後的決心:“娘娘,咱們出宮吧……”
“爲何?”薛如意從緊抿的脣瓣間吐出兩個字,一雙眼睛卻不錯過花俏臉上的任何表情。
花俏猛地伏下了身子對着薛如意狠狠地磕了個頭,再擡起時,額上年了一大片雪花,如今,這一向光滑的青石地板也因爲整個宮中的嚴峻氣氛而少了太監宮女的打掃。
“求您了……”花俏急切地目光掃過薛如意,又猛地垂了下來,“就算不爲了您……也得爲孩子想想啊……求您了,咱們出宮吧……”
薛如意扶着牆慢慢地滑在地上坐下,深吸了口氣平復自己煩亂的心緒,看向花俏:“皇上……皇上怎麼了?”
薛如意額前一片冷汗,不管之前楚奕譞是封了明唐公主還是帶着她出遊,花俏都只是憤恨地在一旁唸叨,絲毫不曾提出讓自己離宮的事情,反而總是慫恿着她與楚奕譞和好……
“快!你們去那邊!剩下的人隨我把手天極門!”不遠處,一隊禁衛軍匆匆忙忙地跑過巷道,那焦急和嚴峻的氣氛薛如意一眼便看了出來。
“出了何事?!”薛如意大驚,一把抓住花俏的雙肩,狠狠地搖晃她,“說呀!到底出了何事?!皇上怎麼了?宮裡發生什麼事情了?爲何禁衛軍如此慌張?天極門?爲何要把守天極門?!”
花俏深吸了口氣,終是緩緩地吐出了那個震驚了整個建章宮的消息。
薛如意一呆,臉上的血色霎時褪去,一張小臉竟是與地上的白雪一般,猛地,下腹傳來一陣刺痛,薛如意猛地回神,趕緊深吸了幾口氣,顫巍巍地從懷袖中拿出一片山參噙在口中,深深地吸氣,吐氣……但淚還是在這一呼一吸之間狠狠地滑落了下來。小手撫上小腹,薛如意回斂着神思,努力平復着情緒,但依舊覺得心口處一陣憋悶,腦海裡終是一片蒼茫,只留下一句話……
他受傷失蹤了……
“娘娘……”花俏趕忙爬了過去緊緊握住薛如意的小手,滿臉淚痕,“娘娘萬不可如此啊……你得想想小皇子。”
急促地喘息了一陣,薛如意將淚意狠狠地壓了回去,吐出口中的山參,在花俏的攙扶下艱難地起了身,深吸了一口氣:“我不能走……”
“娘娘!”花俏心神俱裂地高呼,眼眸中的擔憂和焦急一覽無餘。
“我不能走!”薛如意大聲呼喝,“他會沒事的……我不走!去建章宮!”
如果說這個宮中所有知情者當中還有誰堅強,那麼就只剩下薛如意了……建章宮裡一片死氣沉沉,薛如意走近的時候甚至看不到一個宮女太監,微微皺眉,薛如意緊了緊握着花俏的手,擡腳邁進了漆黑的宮殿,宮殿裡,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混雜着寒冷的氣息,薛如意只覺得一陣噁心,忍不住乾嘔起來。
“誰!”黑暗中,一道寒光閃過,薛如意再擡頭便覺得脖根處一涼,一把鋒利的劍便分毫不差地擱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娘娘恕罪!”景染一瞧清眼前的人,便立刻收了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如今,他怕是最沒有臉見得便是眼前的女人了……
看了看景染,薛如意蒼白着小臉張了張嘴:“我要見太后……”
景染微微蹙眉,小心地瞄了一眼掩合的帳簾有些爲難。然,薛如意已是不等他回話便徑自掀了帳簾進了內殿。
漆黑的宮殿沒有一盞燭火,薛如意微微瞪大了眼睛卻是瞧不清任何東西,微微頓住腳步,薛如意漸漸適應了這黑暗,才發現不遠處便是董元太后的鳳牀,一團黑黢黢的影子蜷縮在牀上,一陣陣低低的啜泣不時從那個方向傳來。
薛如意無意識地舔了舔乾澀的脣瓣,眼中又是一股淚意,腳下如有千斤重量一般邁不開腳步。
“太后……”薛如意嘶啞了聲音輕聲地喊了一聲,在這黑暗安靜地宮殿裡顯得格外的難聽。
董元太后身子一僵,慢慢地從牀上坐了起來,黑暗中,薛如意看不清她的神色,但那股濃濃散發的悲傷卻毫無預警地將她籠罩了起來。
薛如意終於擡腳,快步走過去撲到董元太后窗前,淚還是忍不住往下落:“不是真的對不對?不是真的……”
終於,那嚶嚀壓抑的嗚咽變成了不可抑制的嚎啕,董元太后一下下地捶着自己的胸口,哭的喘不過起來……
薛如意跌坐在了地上,一雙眼睛茫然地望着痛苦到不能自已的董元太后,似乎有些傻,有些呆……
“恩……”猛地,薛如意微微彎下了腰,忍不住嚶嚀出聲,肚子好痛……董元太后一驚,趕忙收住哭聲,手忙腳亂地將薛如意從地上扶到了牀上,看着她痛苦糾結的小臉露出了驚懼之色,大喊,“太醫!叫太醫!”
可薛如意卻死死的抓着董元太后的衣袖,不讓她離開:“他沒事對不對?”
明白了薛如意的心思,董元太后一陣心酸,這丫頭比她傻……比她還會自欺欺人……可是……
“他沒事……只是受了傷,不能,不能暫時回宮……”
薛如意緩了臉上的神色,喘了口氣,腹部的疼痛沒有絲毫的緩解,卻因爲放鬆了心神而來的更加劇烈。
“疼……”
“太醫!”董元太后大吼着向外衝了出去。
於是……楚奕譞的失蹤讓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相攜的兩個女人於這一方黑暗的內殿裡緊緊地相靠在了一起……
經過一夜的血洗,皇宮裡暫時平靜了下來,景染聽從董元太后的命令火速回到了圍場,似乎從不曾在這皇宮出現過一般,圍場裡依舊是皇上每日飲酒打獵的假象,只是分出了一隊人馬將明唐公主及其隨從“護送”回了大齊皇宮。
含元殿裡,董元太后高坐主位看着下面傲然仰頭的李敏微微抿了脣,一個眼神示意,所有的宮女太監都下去了,李敏身邊伺候的宮女太監有些猶豫,但不等他們多想便被衝進來的禁衛軍押解着離開了含元殿。
李敏微微皺眉,擡眸去看董元太后,言語中帶了怒火:“太后這是何意?”
董元太后沒有多少與她周旋的興趣,只是冷着一張臉道:“哀家有話要對你說,不想外人聽到罷了。”
李敏依舊高高地仰着下巴,不屑地道:“太后有何話說盡管說好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還需要屏退左右?”
董元太后冷冽地扯了扯嘴角:“公主倒是端的好氣勢,公主來我大齊便是爲了刺殺皇上嗎?!你好大的狗膽!今日哀家都把話說清楚了,皇上一日不回宮,哀家便在你身上劃一刀……既然你沒來得及逃出大齊便該明白,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本公主不明白太后說的什麼意思!”李敏臉色微變,但依舊嘴硬地道。
“啪啪”董元太后拍了拍手,立刻,兩個人從含元殿的門口走了進來。
“你們?!”李敏望着眼前的兩人倒豎了柳眉。
言衛只是冷冷地盯着李敏,咬牙切齒地道:“公主好計謀啊……竟能困住言衛!”
當日在西南邊境迎明唐公主入齊的時候,李敏揪着言衛妄自查探明唐車隊爲由逼着言衛謝罪,又趁着謝罪宴給言衛下了藥……那一杯她親自端來的酒……言衛狠狠地眯了眼……
“哼……你蠢罷了!”李敏冷哼一聲,其實她的計謀並沒有多縝密,卻是勝在了出其不意,因爲誰也沒有想到堂堂一個明唐國的公主會在衆目睽睽之下給大齊迎接官員下藥。
李敏丟開言衛卻對上這殿內的最有一人身上,微微眯了眼:“吃裡扒外的東西,當初大齊追殺你的時候,是皇兄救了你,給了你一襲容身之地,你不知感恩也就算了,居然敢背地裡暗算我們!”
女子一臉的沉靜,微微擡眼去看惱羞成怒的李敏,淡然道:“奴婢只是爲了自己的目的罷了……公主不也一樣?爲了和親才接近奴婢的。奴婢雖然很感激太子殿下的搭救,但奴婢畢竟是大齊人……”
“青衣……你果真陰狠!今日我栽在你們手上無話可說!但是請太后三思!你動了我,明唐是不會善罷甘休的!”李敏眼眸裡閃過陰狠。
“哈哈哈……”比囂張,若是在這後宮裡摸爬滾打了十幾年的董元太后說自己是第二,那沒人敢稱第一了……更何況是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董元太后一勁兒冷笑,末了纔開口,“哀家就是今日殺了你,明唐也不可能有所察覺……你以爲哀家是吃素的?!”
李敏渾身一顫,面上終於露出了恐懼,驚喝:“你不能動我!我父皇不會放過大齊的!不會放過你的!”
“啪!”董元太后快步從鳳椅上走了下來,一巴掌將李敏摜倒在地,李敏白嫩的小臉上立刻紅腫一片,可見董元太后這是下了死力氣了,“你敢動哀家的孩子,以爲哀家會放過你嗎?!哀家恨不得抽你的筋!扒你的皮!你這個賤人!來人,給哀家拖下去!”
立刻,門外兩名禁衛軍迅速地進內將一臉不敢置信的李敏拽了下去。
董元太后脫力一般微微垮了雙肩,回頭看向言衛:“言大人辛苦了……若不是你及時趕回,只怕這賤人就要逃了……”
“臣……罪該萬死……”言衛緊緊皺眉,痛苦地閉上了眼,在董元太后身前跪了下去,他還是晚了一步……若是他能早點回來,便不會出現如今的局面……若是他能早點擺脫李敏的禁錮……若是他不喝那杯酒……若是……太多的若是讓他自責不已,他犯的錯誤幾乎讓自己懊惱至死,他亦是受過白梅衛的調教的,卻在那個女人面前如此大意,實在罪該萬死……
“不怪你……你盡力了……”哽咽着聲音,董元太后無力地開口,眸光一轉,董元太后看向一旁沉靜的青衣,“說說你的目的。”
青衣抿了抿脣:“奴婢沒有什麼目的,奴婢曾是薛妃娘娘的丫鬟,奴婢只想回到薛妃娘娘身邊繼續伺候她……”
董元太后微微挑眉,淡淡地道:“薛妃娘娘如今並不缺人手,但,看在你這麼忠心的份兒上,就先在宮裡住下吧……來人,帶她去內務府。”
青衣微微皺眉,想要再說些什麼,可對上董元太后犀利的眼眸終是閉緊了嘴巴,行了一禮,隨着來人退了下去。
“流溪,找人看好她……”董元太后看着離去的青衣,對隱在帳簾之後的建章宮大宮女說。
“謹遵太后懿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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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幾章很快地……好吧,伊丫說片段二快到了……親們還是需要一點耐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