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趙買辦被道臺衙門請去了”,亨同乍一聽這個消息,一下子驚呆了,望着大班愛德華那驚疑不定的面孔,他也掩飾不住的震驚,詫異盤踞在亨同的臉上,怎麼也趕不走。
“我的主啊”,亨同在胸前劃了個十字,不禁一聲驚呼道。
愛德華那張有點兒黝黑的臉龐上,流露出了一絲惶惑的表情,與此同時,他那複雜的情緒之中摻雜着一種信任的眼神,看得亨同心頭一驚,緊跟着又是一酸熱的情緒充斥在了心頭。
亨同預感到了有啥不妙的地方,“好端端的,究竟出了什麼事情?”,這位一向敬佩諸葛亮的西洋人猜不出來了。
“親愛的亨同”,愛德華揚起臉來,他神情凝滯的打破了沉寂,“我們來分析、分析”,他的話語說到這兒,話音顯得有些乾澀,一邊他的頭微微側着,這樣更加的靠近了亨同。
“邵道臺偏偏選擇這個時候,把趙買辦‘請’到了衙門裡面談話,究竟何意?”,愛德華的一雙手在面前的空間揮動着,“我看不那麼簡單”。
“恐怕應了華人的一句話,醉翁之意不在酒”,愛德華純熟的應用着這個典故,顯然十分得體,一旁的亨同不禁點點頭。
“如今安南戰事吃緊,大清國怕是要對在華的各國人等加以限制了”,亨同深沉的說道,那裡麪包含着無限的心事,說到這兒,他不自覺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老闆,還好,從這一眼的觀察來看,他似乎並沒有
其他的意思,這讓有些提心吊膽的亨同放下了心。
試想一下,亨同背後吃進的那些頭寸,如果讓愛德華知道了,會做何感想?
這個投機的傢伙,私下建了老鼠倉,難免有點兒心虛,也是人之常情,只見亨同略微的停頓了一下,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情,這才接着說道:“依我看來,無非是大清龍庭的意思”。
說到這兒,亨同意味深長的看了看愛德華,臉上帶出來會意的神情,就像上海縣城裡頭演出的京劇裡面,諸葛亮面對着司馬懿那樣的氣定神閒,未來先知。
“哦”,愛德華果然露出了感興趣的模樣,那頭情不自禁的湊了過來,“此話怎講?”,他急促的摧問道。
“如今中法交戰,大清國無非是想要敲山震虎”,亨同說到這兒,眯起了一雙眼睛,那裡面有種啥埋得很深的東西說不清楚,這樣的神情讓旁邊的愛德華感到了說不清楚的某種安慰。
“華人有句話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亨同忽然說道:“愛德華先生您何不去代表在滬的洋行去拜訪、拜訪邵大人?”,他以問帶答,其實話語裡充滿了暗示。
愛德華深深的看了一眼亨同,“這個主意不錯”,他沒有忘記那句華人的俗語,一筆寫不出兩個Sassoon,這個時候整個沙遜家族在華的榮辱都繫於他的一身,無論如何,他決定藉着亨同提出的藉口,去會一會邵友濂。
想到這兒,愛德華笑了,“
good”,他滿口應承道。
第二天一早,愛德華在亨同的陪同下,坐着馬車進了上海縣城,這輛車輕快的行駛在有些古舊的街道上,馬蹄敲打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嘚嘚嘚”,發出清脆的迴響,愛德華饒有興趣的觀看着沿途的風光,像啥魁星閣、忠烈祠,還有高聳着牌坊的節孝坊,無疑不是散發着濃郁而又神秘的東方色彩,讓這個異國他鄉的白皮膚、藍眼珠的人目不暇接。
一旁的亨同笑了,他還記得自己剛剛來的辰光,窮得幾乎身無分文,就在前面縣西街的耶穌堂借宿了幾天,如今自己卻西裝革履,坐着漂亮的馬車昂然走了進來,這才真是應了華人的那句俗話,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想到這兒,亨同下意識的把車廂的窗簾拉得更開了,忽然他看見了一位姑娘微微低着頭,在前面走過,那盤着的頭髮好像烏鴉的羽毛一般的黑亮,亨同的眼睛忽然一亮,他甚至有點兒貪婪的用目光追逐着她的倩影。
她那柳條般婀娜的腰身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叢中,步履輕盈,朱自清是這樣說到威尼斯的,威尼斯並非沒有橋;三百七十八座,有的是。只要不怕轉彎抹角,哪兒都走得到,用不着下河去。好像散步在那水城威尼斯的河岸邊那數不清的橋上一樣。
剛朵拉在碧波盪漾的水面上穿行,靈活得恰似躍出水面的魚兒,搭載着一船人的歡笑,漸漸飛向了無垠的藍天,而河道的盡頭,那裡上一望無涯的碧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