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王府?焦大信心裡又吃了一驚,擡起眼來看了看四周。藉着遠處門崖上的燈籠,果然依稀可以看見上面雕着的盤龍圖案和“裕王府”三個金色大字。
“頭兒,你的帽子。”一邊一個衙役伸手遞過焦大信剛纔扔掉的帽子。
“還管什麼帽子,剛纔快些追纔是。”焦大信憤憤的咬了咬牙,將面前的衙役一把推開。
“頭兒,現在怎麼辦?”又一個衙役小聲問道。
“回吳老頭家等着蕭大人來,還能怎麼着。”焦大信又是一跺腳,帶着幾個衙役折身而回。
等焦大信一行人折回吳府,只稍等了一會,便見蕭天馭帶着蕭墨軒和一幫衙役趕了過來。
“大人,小的不才,把刺客追丟了。”焦大信略有些慚愧的上前請罪。
“聽說刺客也受了些傷,京城裡的城門早在申時末也都關上了,刺客再跑,還能跑出京城不成。”蕭天馭似乎並不怪罪焦大信,倒是讓人給他端上一杯熱茶來。
“剛纔本官已經請調了五城兵馬司加派人手,將各個城門緊緊守住,又派了其他幾名捕頭帶人在外面察訪了。你們守了幾天也是累了,喝完這杯茶,早些回去歇着吧。”蕭天馭朝焦大信點了點頭。
“可是刺客……”焦大信想告訴蕭天馭刺客是在裕王府附近消失的,可望望四周這許多人,還是沒敢說出來。
“回去歇着吧,守了這幾天,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也不遲。”蕭天馭又向焦大信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
“是。”焦大信雖然不知道爲什麼,可是也能看出尚書老爺現在不想聽他說話,於是弓着腰退了出去。
嚴府,後書房。
“小閣老,黃錦和蕭天馭將看守的人手調走大半,可是下手的好時機啊。”朱正走到青銅松鶴燈旁邊,提起鐵籤撥了下燈裡的棉線,讓書房裡顯得更亮一些。
“這是景王爺的意思?”嚴世蕃兩道目光直射向朱正。
“是。”朱正點了點頭。
“哼,他們這麼容易就將人手調走,難道你不覺得可疑嗎?”嚴世蕃將座椅上由整張東北虎皮做成的椅墊向上提了一下,好坐的舒服些,“景王爺畢竟年輕,還有些沉不住氣。”
“經小閣老這麼說,倒真的是有幾分可疑。”朱正歪過腦袋想了片刻,也點了點頭。
“可就算他們真要有什麼謀算,等他們把人找出來只怕更是兇險。”朱正又走到嚴世蕃的面前坐下。
“乘這亂的當口把水攪渾,再尋個機會讓吳山坐實了罪,他家裡的那些人自然也就跟着活不了。”嚴世蕃微微一笑,提開面前的香爐,又往裡面加了幾塊香料。
“難道小閣老還能再尋着些藉口?”朱正聽嚴世蕃這麼說,不禁向前湊了湊。
“你都說是藉口了,也都在這筆間如何下去。南有倭寇,北有韃靼,皇上的心裡還有那許多的忌諱。”嚴世蕃將爐蓋蓋上,將一邊的暖爐託到了手上。
“可是景王爺的事……”朱正還想再問幾句,忽然聽見遠遠的傳來一陣人呼馬嘶,聽聲音正是朝着吳家的方向去了。
“去問問門房,出什麼事了?”嚴世蕃臉色一變,立刻站起身來,“哐”的一聲將書房的門推了開來,震的門上的灰塵也紛紛落下。
“回小閣老,剛纔都是刑部和五城兵馬司的人,說是京城裡又出了刺客,正在緝拿呢。”不一會,門房那裡便有人來回話。
“京城裡又出了刺客?”嚴世蕃眉頭略皺了一下,“可知道是哪裡出了案子?”
“這個小的倒是沒問,那些人馬只是從前面街邊過了一下。”門房又回道。
“沒用的東西,問個話都不會。”嚴世蕃握了握拳頭,不知怎得,心裡生出一絲不祥的念頭。
“小閣老……”門房莫名其妙被訓斥了這一句,有些惶恐。
“滾。”嚴世蕃大袖一揮,朝着門房就吼。
門房見主子動了怒,把脖子一縮,連忙退了回去。
“小閣老,可是出了什麼事?”朱正跟出來問。
“不知道。”嚴世蕃只是嘴脣動了幾下,人卻仍是直直的站着。
“小閣老。”剛被趕出去的門房,縮着腦袋,又走了過來。
“還不快滾。”嚴世蕃頭上暴出幾根青筋。
“是刑部鄢侍郎來了。”門房小心翼翼的報道。
“鄢懋卿?”嚴世蕃的心裡又“咯噔”響了一下,“快請。”
鄢懋卿在這個當口跑來,時候又這麼遲了,一定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
“小閣老。”鄢懋卿匆匆忙忙走進內書房,立刻掩上了門。
“可是又出什麼事兒了?”嚴世蕃坐在椅子上,緊緊的抱住暖爐,並不擡頭去看鄢懋卿。
“小閣老不知道?”鄢懋卿顯然也有些吃驚。
“我知道什麼?”嚴世蕃心裡像被一塊巨石壓住一般,讓他有點窒息。
“聽部裡的人說,之前有刺客闖進吳山家裡行刺,我還當是小閣老派的人。”鄢懋卿疑惑的看了嚴世蕃一眼。
“我有那麼傻嗎?”嚴世蕃緩緩將目光轉向朱正。
“不,不不。”朱正馬上連連擺手,“這事在下也是絲毫未知。景王爺,也應該不會如此貿然行事吧。”
“沉不住氣的東西。”嚴世蕃將手中的暖爐重重的砸在了桌上。
“刺客可拿住了?”嚴世蕃又把目光轉回到鄢懋卿身上。
“不清楚,只聽說蕭天馭親自帶人趕了過去。依在下想,興許還沒有拿住罷,若是拿住了,外面怎生還會有這麼大的動靜。”鄢懋卿搖了搖頭。
“這時候哪裡還能容得興許兩個字。”嚴世蕃握緊了拳頭,“懋卿立刻跟我去見閣老,這事不管是不是咱們的人做的,都得提前防備着。”
嚴府後廂房,內廳。
嚴嵩咳嗽了幾聲,才緩緩擡起眼來。
“這時候知道怕了?”嚴嵩嘆了口氣,仰頭靠到了椅背上。
“爹,兒子只是沒想到景王爺這麼沉不住氣。只怕他這麼一鬧騰,反而暴露了咱們安插在吳家的內線。”嚴世蕃重重拍了下身側的椅把,椅把吃力過大,發出一陣輕輕的“喀嚓”聲。
“即使沒有今天這事,就能如你願了?”嚴嵩側過頭來,看着兒子說道:“謀劃這麼大的事,事先也不和我商量下,還殺了這麼多人,惹了這麼多對頭。我老嘍,總礙着你們。”
“爹,若不這麼做,日後等他繼了大統,咱們嚴家還有後路不?”嚴世蕃憤憤不平的回道:“孩兒這麼做,不也是爲了咱們這幫人。”
“爲了咱們這幫人。”嚴嵩訕笑一聲,“景王爺畢竟是皇上的親生兒子,若果真出了什麼事,棒子也不定能打不到他的身上,還不都是咱們擔着。這一回,咱們才真的是無路可退。”
“爹!”嚴世蕃一下子撲到了嚴嵩身邊,“這回他們打草驚蛇,只怕反而會惹來許多麻煩,若是咱們安插在吳家的內線被揪了出來,難保不會被黃錦和蕭天馭順藤摸瓜,尋到咱們這兒來。”
“二十年嘍,恨也該叫人恨死了。”嚴嵩搖了搖頭,又把目光轉到了鄢懋卿身上,繼續說道:“刺客也好,吳家的人也好,只要不能開口說話便能再拖上一陣。拖過了端午,東南海面上的倭寇便又要來了。”
“閣老的意思是?”鄢懋卿站起身來,垂手而立。
“蕭天馭是刑部尚書,拿到了人應該也是會關到刑部的大牢裡頭。牢裡的犯人死了,頂多也只是個監管不力的罪。這個罪過,老夫在皇上那裡還能頂的住。”嚴嵩朝着鄢懋卿微微點了點頭。
“在下明白。”鄢懋卿明白過來,連連點頭。
“能拖過端午,等東南倭寇的匪報上來,無非也就是再多寫上個名字罷了。只要沒了吳山,這京城裡也就算是太平了。”嚴嵩略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微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