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退者,殺無赦。”一片混亂中,戚繼光親自帶着了雷山的山腳下。從戰鬥開始就沒有發揮出絲毫作用的火炮也俯下身,黑洞洞的炮口直指着潰敗而來的亂軍。
亂軍在山下止住了腳步,冷靜下來的士兵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將軍,又回過頭去看了看身後的城牆,開戰前臉上的驕傲已經蕩然無存。
“將軍……”李從光幾乎是哭喊着,撲到了戚繼光的面前。
“寧遇活閻王,不遇戚繼光。”這是一句最近流傳在沿海倭寇之間的話。可帶着四千軍打頭陣的自己,不但沒有一人能登上興化城牆,反倒是中了倭寇的計。全軍潰敗的結果,更是讓李從光擡不起頭來。
“戚家軍”從建立的第一天起,何時有過這樣的恥辱。
南北兩邊,隱隱的傳來一陣陣喊殺聲和槍炮聲,應該是劉顯和俞大猷部也發動了攻擊。
“倭寇埋下震地雷,牆邊立下了那麼多竹竿,難道你絲毫未曾發現?”戚繼光的臉上,一陣發紅,一陣發白,“你究竟可曾派人詳細探察過?”
城牆邊立着那麼多竹竿,只要用心的想一下,便就知道有貓膩。只要派人先砍斷引線,倭寇埋下再多的震地雷也是無謂。
“末將死罪……”李從光把頭埋的低低的,不敢擡了起來。發動攻擊前,他確實未曾派人詳細查探過。按他所想,這回三軍協攻,雖然不能用火炮,可是仍然有火銃營助陣,拿下興化城根本就是小菜。
先前也曾經有縣城一級的城池被倭寇佔據過,按照倭寇的習性,只要能突破城牆,城裡的倭寇必定化整爲零,棄城而逃,絕對沒有死守的念想。而明軍接下來要做的事。也不過是麻煩一些,四處追殺罷了。
“也是怪我。”戚繼光深吸一口氣,無奈的搖了搖頭。“我該是早告訴你。這一夥倭寇的目的便就是死守興化城。”
“死守興化?”李從光頓時也蒙了。只佔一個興化城,對倭寇來說有什麼用?難道還想在這裡劃地稱王,徵收賦稅不成?
“哼。”戚繼光沒有再說話,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轉過了頭去。“我戚繼光麾下地兵,就是要死,傷口也要在胸前。”
一語既出,剛纔亂哄哄逃了回來的士卒也全都低下了頭,臉上燒的火熱。
恥辱呀。如果只是折了一陣倒還好說。像這樣地整軍崩潰。只要再提起來就讓人覺得擡不起頭來。
“將軍,可容得從光先留一條命下來?”一縷血絲從李從光地脣齒之間滲了出來。
戚繼光仍然沒有說話,兩道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李從光的身上。
“請將軍再準從光一回。”李從光騰的一聲跪下身來。
“還能戰否?”戚繼光沒有急着表態。
“這一回從光就是死,也要死在興化城的城牆上。”李從光的目光也變得火熱起來。
“請將軍準我等雪恥,寧死不回。”黑壓壓的一片人羣。跟在李從光身後跪了下來。
漸漸冷靜下來的亂軍。只要一想起適才的潰敗,就覺得心裡像是窩了一把火。
“好。我且再給你兩千盾兵,一千火銃營。”戚繼光向前移了一步,旁邊立刻有人擡過幾口大箱子,翻開箱蓋,一陣白光閃耀,裡頭裝的都是整整齊齊地一兩一個地細絲白銀。
“這些是蕭大人前幾日派人送來的,你帶到陣前。拿下興化,就在城上分了,拿不下來,等戰後就全倒了海里去。”
李從光站起身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這些銀子,末將和弟兄們拿定了。拿不下興化,也莫要把這些倒到海里去,蕭大人自然有用處,我等自個跳進海里去罷了。
”
“弟兄們,我說的可對?”李從光從箱裡抓起一把銀子,轉身喊道。
“願隨將軍血戰,寧死不回。”山呼一般的喊聲,在山丘間不停地迴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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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來了幾發倭寇地炮彈,只是因爲距離遠了,失去了準頭,只落在了旁邊的山谷裡頭。
“弟兄們,隨我殺回去。”李從光反手一揮,剛纔還亂糟糟地一彪軍,立刻變得整齊起來。
南門迎仙門和北門拱辰門的戰鬥,也愈加的激烈了。城裡的倭寇似乎也知道無路可退,一個個像是不要命似的,讓俞大猷和劉顯兩軍的每一次前進都顯得艱難無比。
“怎麼還沒來?”興化府衙裡,吳平也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在前廳裡來回走動着。
兩口大箱被拖到了肅清門外,大堆的銀子被倒出來堆到了地上。三百名士兵在李從光的帶領下,挨個走到銀堆前,揀起幾塊銀子。
看了一眼遠處的城牆,李從光嘴脣上的齒印子咬得更深。束了束腰間的皮帶,長吸了一口氣。
“弟兄們。”李從光緊緊的揣了揣手裡的銀子,一使勁,朝着空中灑了過去,“要是老子回不來,就算再請你們喝一頓酒,拿下城後別忘了幫老子報仇,先謝過你們了。”
在李從光後頭,無數道銀光在夜幕中劃出一道道悽美在了陣前。
“走……”李從光從嘴裡吐出一口吐沫,帶着一絲血腥味,當先扛起雲梯,朝着城牆衝了過去。
倭寇的大炮又響了,這一回是直朝着城下。但是城下密集的火銃立刻掃了過來,把倭寇壓制得擡不起頭來。火炮開火時耀眼的火光,也成了最顯眼的目標,只要打出了一發,立刻會有上百支火銃招呼了過去。而火鐃手也變換了戰術,伏在城下的小山包後頭,即使倭寇使用了大發熕,只要俯下身去,也不會有太大傷亡。
一股濃烈的煙霧,順着南風漫起,籠罩了整個興化城。
南門邊的粵軍在越過木蘭溪的時候,順便在乾草和藤蔓上沾了少許的水,點燃了以後扔在了南邊的城牆下,只見煙,不見火。
瀰漫開來的煙霧。不但阻攔了城牆上倭寇的視線,更是嗆的人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雖然說明軍多少也受到了些影響,可是明軍在開戰前便就被勒令不許開炮。眼下被煙霧籠罩住。最遠只能看見五六丈以外地距離。相比較起來,倒是對攻城的明軍更爲有利了。
李從光一軍也是早有準備,見煙霧起來,立刻從腰間抽出了一條條溼毛巾,包住了鼻子以下的面孔。
打先地三百人,個個心裡都像是一把火燒着,不要命似地向城牆上衝着。
在後頭掩護地一千多火銃兵,也絲毫不顧倭寇架設在城牆上的火炮的威脅,衝到了護城河邊。對着城牆上一通齊射。
李從光一馬當先。第一個順着雲梯躍上城牆,砍翻了幾個迎面衝上來的倭寇。又看着不遠處有倭寇想要點燃火炮衝着城下發射,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嗖的丟了過去,正中胸前。
興化府衙。
“把舵的。”幾個倭寇跌跌撞撞的衝了進去。抱住了吳平。“快走吧,戚家軍已經打破了西門。這城是守不住了。”
“往哪裡走?”吳平死命的扳開了抓住自己的手,“到處都是官兵。”
“走東門出海,東門沒有官兵,官兵都在海上。”這幾個倭寇看上去像是吳平地心腹,“不能開船出海,便就是用手劃,我們也得把把舵地帶回去。”
“還是沒來嗎?”吳平的臉上,像是死灰一般,南邊飄來的煙霧,也飄到了府衙裡頭,嗆的人一陣陣咳嗽。
“把舵的,興許那些紅毛鬼根本不是官兵地對手,早就被打了回去。”一個年紀最大地倭寇,使勁的把吳平朝門外拉着,“快走吧,遲了就來不及了。”
“不……不會地。”吳平悽笑一聲,“我見識過佛郎機人的火炮船,官兵根本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難道我們被騙了,被騙來這裡送死?”吳平的眼神已經失了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就算是紅毛鬼耍了我們,也得留條命去找他們算帳吶。”倭寇們鬧哄哄的嚷着。
“就算我逃了出去,日後還活得了嗎?”吳平忽然哈哈大笑,“官府容不得我,這些其他島上的弟兄,都是聽了我的話來了這裡,我若是回去,他們剩下的人且是能放過我?”
吳平的話,聽在衆人耳裡,頓時也是一陣黯然。這一回橫嶼島幾乎是傾巢而出,拉夥的幾幫子倭寇,雖然也來了不少人,但好歹也留了些人在老巢裡頭。
若是這一萬多倭寇都折在這興化城裡,吳平卻跑了出去,只怕不等官府來來追剿,只那些其他的倭寇也不會放過橫嶼島。
打,看來是打不過了,烏合之衆再怎麼比,也比不過朝廷的大軍。退,是無路可退。更可怕的是,不管能不能逃出去,恐怕橫嶼島都逃不了滅亡的命運。
“把舵的,要不我們投降算了。”一個倭寇試探着提道。
如果能投降官軍,雖然橫嶼島仍然逃不了覆滅的命運,可是相對落在其他倭寇手上,妻兒子女爲奴爲妾,似乎還要好上一些。依着朝廷之前剿滅其他倭寇的例子,老弱婦孺最多隨案斷一個充軍,並沒有太多爲難。
“你要拿把舵的去送給官兵邀賞?”其他的幾個倭寇頓時就跳了起來。
“邀賞?我豈是又活得成?”被質問的人一聲苦笑,衆人又是一陣默然。在場的人哪個手裡沒個至少十條八條的人命,又是倭寇的罪,就算是皇上親自來問,也免不了一個死罪。
“咳……咳……”正在僵持着,只聽門外一陣馬蹄響動,又有人衝了進來。
“咳……把……把舵的。”來人用袖子掩住了口鼻,強忍着說話,“剛纔東門外斥候回報,說是東邊海面上起火了,還有一陣陣炮聲。”
“海面上?”剛纔還萬念俱灰的衆人,一下子全回過了神來。
“來了……終於來了。”吳平的肩膀因爲激動而不停的抽*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