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主君還是北移吧。平壤是舊都,王宮,宗廟,什麼都不缺的。更重要的是日軍這兩天就會在仁川登陸,而北洋援軍最起碼在這半個月內是到不了的。單靠新營這一千人馬是無論如何也擋不住日軍的!日人殘暴,當年倭亂使近百萬朝鮮民衆慘遭殺戮,更有數百萬無辜百姓被日人割下了鼻子,毀了四肢······這些,大主君應該比趙某更清楚。”趙天寶一大早就趕來拜訪韓王了,話題當然離不開遷都的事情。
“這,這~~~難道天朝的援軍就不能提前趕到嗎?”韓王囁喏着說道。
“恐怕不行,從北洋往漢城運兵沒有半個月是絕對不行的。”趙天寶回答地斬釘截鐵。
“那麼走水路呢?天朝不是有強大水師嗎,趙大人?”伴隨着悅耳的話語聲,穿過被宮女高高撩起的鑲滿珠寶的簾子,閔妃款款地走了出來。
瞥了對方一眼,趙天寶正聲答道:“王妃有所不知,北洋水師是很強大但是任何鐵甲戰艦都要定期休整的,就像戰馬長時間奔波後也應該休息兩天一樣,如今北洋最強大的戰艦都在母港威海衛進行休整不能出港。如果僅有小型戰艦護衛運輸船隻的話,萬一在海上遇見日本戰艦可就危險了。要是從陸地派遣援軍則消耗的時日就更長了,一個月都是短的了······還望大主君三思啊。”趙天寶這一番話,虛虛實實、真假參雜就是熟知軍情的老行伍如果不清楚水師現況也會被迷着,更別說這個對軍務不甚瞭解的女人了。
“必須移駕平壤?”韓王顫聲問道。
趙天寶默然地點了點頭。
稍一沉默後,閔妃率先開口:“閔泳駿大人不幸身亡,朝鮮新軍的編練就有勞趙大人了。”
“對閔大人的英年早逝在下深表歉意,逝者已矣,王妃還請節哀。趙某盡力整頓新營,讓新營在最短的時間內提高戰力。不過~~~”趙天寶說道這裡後卻停了下來。
“趙大人有話就直說吧,無須顧慮。”閔妃看到對方滿臉的意猶未盡,朱脣輕啓,緩緩說道。
“這個,這個~~~大主君和王妃都知道這次倭人作亂漢城一片混亂,就連西洋僑民區也受到了波及,頗有損失。最近趙某無意中探知幾個洋人公使認爲王妃不足以輔佐韓王處理朝政,準備扶持興宣大院君重新掌權。”趙天寶滿臉慎重。
“我朝鮮以孝治天下,所以纔沒有追究大院君的親日罪責。如今韓王春秋正盛理當親政,怎能任由洋人插手朝鮮國政呢?!大主君,意下如何?”平時輕聲細語的閔妃此時的語氣卻甚是激昂。
她是急了,對她這樣權利慾極強的女人來說失去權利則意味失去了存活的意義。她倒是有幾分相信趙天寶的話語,畢竟趙天寶與外國公使的頻頻來往可沒逃出她的眼界,就連跟俄國公使韋貝喝酒的事兒,她也知道。再說,從醉酒的人口中掏出些真話應該不費什麼勁兒的。
“嗯,愛妃所言有理。孤王早就行弱冠之禮了,況且這些年也是一直由孤王親政嘛。”說道這裡,沉默了片刻,韓王又道:“這些洋人會不會逼宮呢?”
此言一出,三人都是默然不語,各自想着心事兒。
半晌後,還是趙天寶開了口:“大主君放心,朝鮮是大清朝的藩屬,任何人想要不利大主君,就要先過了趙某這一關。不過~~~”
“不過什麼?趙大人請直說。”韓王李熙連忙問道。
趙天波滿臉“羞愧”,自嘲一笑,神色中充滿了“尷尬”,低聲說道:“只是新營實力不強,亟待提高。現在缺兵少餉,難呢~~~”
“臣妾以爲趙大人驍勇有謀更兼奉旨署理漢城軍務,而今閔大人新逝諸軍無首混亂非常,不如請趙大人兼職我國兵曹判書。如此一來,不但可以保證漢城穩定還可以儘快收束、整頓朝鮮新舊諸軍。大主君以爲如何?”不待韓王出聲,閔妃就搶先提出了建議。
略一沉吟,韓王李熙就同意了閔妃的建議:“不知趙大人可願屈居敝國兵曹判書一職。”
趙天寶可沒料到對方會許下如此一職,兵曹判書,那可是朝鮮的兵部尚書呀!一時竟然不知如何應答。
閔氏一黨在這次動亂中深受重創急於恢復實力,這個他是知道的,說起來閔氏外戚受到如此重創他可是出了大力的。他堅信以閔妃的政治閱歷絕對能夠輕易地猜出他的這些小動作,但他不怕,一點兒也不怕。沒有了爪牙的老虎還能傷人嗎?!她一個女人深居宮內,黨徒被清,要想保住手中的權利不被素有民望的大院君奪取就只能找新營了,這也是爲什麼自己要編出那些話恐嚇她的原因。可是趙天寶怎麼也沒有料到對方竟然開出這樣的價碼,的確很有誘惑力啊~~~
“這個恐怕於理不合吧,爲免人非議,大主君還是另擇賢明的好。至於安定諸軍,臣定當盡力而爲。”好一番爭鬥後,趙天寶最終還是開口拒絕了。
“那好吧,趙大人不重名利,專心職事,孤王十分佩服。”見對方語氣堅決,韓王也沒有堅持。
“趙大人整頓諸軍穩定漢城,大小事務一律躬親處理,十分不易。本妃閒來無事也想做些事情爲趙大人分擔些重擔,不知趙大人以爲如何?”閔妃幽然開口,倒是直截了當,讓趙天寶避無可避。
“王妃體諒下臣,趙某感激不盡。不知王妃想要接手哪些事物?”趙天寶一幅受寵若驚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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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人整頓、編練諸軍,就由本妃替大人籌款募餉吧。”閔妃回得乾淨利催,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扭捏作態。
“那就有勞王妃了。”趙天寶滿臉感激,心中卻是不以爲然——這個女人想要把捏着諸軍的後勤糧餉,從而控制軍權。行啊,這如意算盤撥弄的挺不錯。你想做就做吧,反正漢城的番庫、銀局都在新營手中,是怎麼都不會交給出去的。到時候就向你要餉要糧,看你怎麼辦!
辭別韓王后,趙天寶就馬上招集新營衆人商討對策。
看到衆人都已到齊,趙天寶對着鄧志勇微一示意,鄧志勇就站了起來:“鄧某先給大家通報一下新營戰果:新營與敵兩戰皆勝,但損失還是頗大的,根據各位隊官所報數據可知先前的伏擊戰中新營士兵戰亡一百六十名,受傷八十四名,其中重傷的十二名士兵已經在反攻漢城前運回了牙山。此次攻佔漢城,新營共有二百五十七名士兵戰死,輕傷二百七十餘人,重傷四十三人。也就是說新營的傷亡達到了一半,短時間內是不能再戰啦。當然,日軍也付出了更大的傷亡,本次漢城的一千五百名鬼子幾乎是全部戰死,加上首次於日軍的交手,新營共斬殺日軍大概在一千九百六十名左右。至於此次攻克漢城的繳獲物資則是村田式單發步槍一千八百餘枝,快炮(重機槍)十二門,步槍子彈二百五十萬發······
看到鄧志勇合上了記錄本後,對這份如此詳細的報表非常滿意的趙天寶緩緩開口:“如今的形勢大家也都知道了。戰,無力可戰:退,無處可退。大家都說說下步新營的走向吧。”
衆人一陣沉默後,邢英榮首先嚷了出來:“屬下就聽大人的指揮了,大人說怎麼着,咱就怎麼着!”被趙天寶保舉的他,如今也是從三品遊擊啦。這幾天他心裡那個美啊,都沒法說啦,這也更堅定了他跟着趙大人的意念。
“要不,咱們南下牙山和聶帥會師?”宋佔標試倆眼巴巴地望着趙天寶,一幅試探的口吻。
聞聽此言,都嘯天癟了癟嘴想說什麼,卻忍了下去。
“朝廷的具體指令還沒有下來嗎?”看到趙天寶微微地搖了搖頭,楚天闊滿臉失望。
“朝廷?!估計朝廷現在已經亂成一鍋粥啦,‘帝黨’‘後黨’正忙着鬥法呢,誰還能顧得上咱們這羣丘八?!就是他們顧得上,又能如何?難道還能給咱指條明路?!”都嘯天終於開口了,只不過這一開口就引得滿室側目。
“好了,治伊!管好你那張嘴。在座的都是自家人,自然不會有什麼事兒。如果外人在場,傳了出去,你的前程可就完了。”趙天寶連忙呵斥道。
都嘯天只是呵呵一笑,就坐了下來。只有韓山川拍了拍他的肩,衝着他扯了個笑容。都嘯天瞬時就來了興趣,兩人就在桌邊“眉來眼去”起來。
劉懷崗看到趙天寶的目光,站了起來,呵呵一笑:“還是跟着趙大人爽啊,像個爺們!俺老劉就聽趙大人的了,錯不了。”
邢英榮一聽此言頓生知己之感,朝着對方就是一個“電眼”,劉懷崗則樂呵呵地回了個微笑。
好好的一個軍事會議開成了這個樣子,搞的趙天寶哭笑不得,甚是無奈。
始終未發一言的鄧志勇收到趙天寶查詢的目光後站了起來,娓娓而論:“如果新營貿然南下,不說政治上的影響,單從軍事角度來說也是行不通的。大島旅團與牙山我軍的戰事究竟如何,我們無從得知。一旦日軍獲勝我們新營南下無疑於自投落網,就算日軍沒有戰勝而是和牙山我軍形成對峙局面,以新營戰前的實力也許會有所作爲,可是新營如今的情況大家都知道——幾乎被打殘了,靠這點實力守禦還勉勉強強,南下跟日軍打場野戰是絕對不可能的。如果趁我們南下的時候,仁川的日軍無論是尾隨南下還是偷襲漢城,都能讓新營受到中創的。我們幾個參議的意見還是北撤,就算不去平壤也不能南下。”
“要是朝廷命令新營南下怎麼辦?”一直沉默的朱牧突然開口。
新營現在的情況在座的都很清楚,只不過大家都是可以迴避這個問題罷了,如今被人擺到了檯面上,就由不得衆人不說了。朱牧話語剛落,衆人就是紛紛打開了話匣子,各抒己見,一時間粗腔大調的吆喝聲、和風細雨的規勸聲、義正詞嚴的話語聲等等各種腔調話音充斥着這個不大的偏殿。
衆人一通爭論後還是沒有拿定主意,最後紛紛把目光投向了沉默未語的趙天寶。
看到衆人充滿焦忐、期待的目光,趙天寶終於開了口:“無論是堅守漢城還是北撤平壤朝廷都沒有下發旨意,至於南下牙山,朝廷更不可能會下發這個旨意啦。廟堂之上的袞袞諸公只怕此時正忙着給皇帝陛下歌功頌德呢,哪裡會顧得上我們!再說如今除了北洋李中堂外,還有那個當朝大員通曉軍務?!等軍機處的指令,說不得還真能等到固守漢城的消息呢~~~”
說道這裡看到大家都是一幅深以爲是的表情,趙天寶又道:“都是自家兄弟,今兒個趙某也給大家透個底。趙某已經策動幾個外國使節出面劃分仁川附近爲非交戰區了,並且很有可能會成功。此時倭人絕對不敢跟西洋強國翻臉,所以他們就只能從別的地方登陸。而漢城以南能夠滿足急於攻佔漢城的日軍大規模登陸卸物的地方,就只有釜山了。”
趙天寶說到這裡,不顧衆人滿臉的驚訝,用很平淡的語氣徐徐說道:“如果不成功,日軍從仁川登陸了。那麼~~~趙天寶絕對不會讓新營白白犧牲的!”不過這最後一句話已經沒有了先前的淡然自若而是紅着脖子喊了出來。
對於滿清當道諸公的這種推諉卸責,他實在是忍受不了了。直到此時,他才深深體會到權利的重要,要是他手中能有兩萬士兵就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彷徨無助了。
見到趙天寶如此失態,在座諸人都是一愣。這個新營的最高長官雖然年輕的出奇但是一直都表現的剛強而又不失親和,就是前兩天做出攻佔漢城決定的時候也沒有如此啊。看來他是真地急啦。不過衆人並沒有爲此而輕視趙天寶,反而爲他的真情流露而感到欣慰,畢竟不是每個長官都如此看重部屬生命的。
看了眼表情各異的衆人,趙天寶盡力剋制住情緒,繼續道:“不管怎樣,還是先把新營擴充起來再說。把漢城的那些‘慶’字營士兵選精汰弱,補進新營。同時新營從朝鮮的漢人裡招募兵勇,能招多少是多少。好了,具體事宜就由鄧參議負責吧。”
鄧志勇應聲領命,滿臉的矜持下卻是內心的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