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新營一干人馬還在從牙山北上漢城的道路上蝸行時,天津直隸總督衙門卻是一片忙亂。
李鴻章斜躺在藤椅上,默然不語,渾身上下透着說不盡的疲乏,帳下的一衆幕僚也是滿臉慼慼、肅然而坐,一時間簽押房內倒是安靜的很······
“就在今日無恥的東洋矮子竟然正式拒絕了雙方即將擬定的共同撤兵協議,反誣大清無事生非。現在誰都能看出這羣東洋鬼子是準備在朝鮮賴定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朝鮮,大清朝最後的藩屬豈能丟失?!一旦朝鮮有失,不說那些時刻不忘削弱漢臣的滿蒙親貴饒不了自己,就是那些眼紅北洋強勢的滿朝文武也會一哄而上、分崩北洋,到那時,老對頭翁同和還不號召滿朝清流活活罵死自己這把老骨頭?!不行,朝鮮不能有失!······不僅兩宮就是當朝諸公也是極力主戰,可是他們又有誰知道那個東洋小國開化二十餘載,國力已經今非昔比嘍~~~大清諸軍,哼!都是一羣飯桶罷了。就連淮軍現在也是暮氣沉沉,不堪重用,這勝負還真的難說呀······如果當初聽了聶士誠的建議,大軍北移仁川,控制漢城,盡佔要地,佔盡主動。今日也不會如此被動了,唉~~~看來這場自己一直竭力躲避的戰爭是無法避免了。”一念至此,李鴻章起身端起茶盞輕啜一口,緩緩問道:“如今談判破裂,諸位有何高見?”
一陣沉默後,一位幕僚首先說道:“日本國小民寡,不足爲慮。如今氣勢兇猛、咄咄逼人,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難道日人還真敢同我天朝開戰不成?!只要中堂大人調遣北洋數萬大軍入朝,當可驅逐日夷,定安朝鮮。”
此語一出,馬上就有人連連應和,聲言極是。
李鴻章心中罵了聲:白癡,面上卻是淡笑微微,不置可否。
“找西洋強國幫忙調解,如何?”另一個幕僚試探着說。
“英國如此強勢介入調解,最終還是毫無成效。看來日本人是貼了心要染指朝鮮了,其他諸國又豈能令日人住手?!真不知道這個白癡是怎麼進入自己帳下的。”李鴻章微微遙了遙頭,心中暗道。
其他幕僚見主子臉色不善,都識趣地閉嘴禁言。簽押房內再次陷入沉默······
“中堂,如果我們美利堅的海外領地受到其他國家的無恥侵略,那麼**一定會向侵略者宣戰的。”怪異、憋調的話語聲在沉默中響起。
房內衆人不約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說話者——李鴻章的秘書畢德格。
“這裡是東方,有些事情是很複雜的。大清也不是美利堅。”李鴻章對着自己的秘書說道,只是那微微的笑容中夾雜着說不盡的無奈。
畢德格習慣性地聳了聳肩。雖然在神秘的東方很多年了,可他還是搞不懂這些東方人的思維。
簽押房內再次陷入沉寂之中,李鴻章緩緩地端起茶盞,咂口茶後,順勢放下,目光卻定在了自家女婿張佩倫身上。
看到岳父諮詢的目光,張佩倫略一思付,緩緩道:“今,英人調解已破。日軍持續增兵,進駐漢城,足見其狼子野心。中堂大人應該上奏朝廷做好應戰準備,派遣大軍進佔平壤,穩固北朝鮮,以防萬一。雖然北洋困難重重,然而當道諸公輕視東洋,清流言戰,兩宮更是力主揚威於藩屬,此時大人也只能對日強硬了。當然此戰能避還是不打爲妙,大人可以邀請英、俄、美等國介入調解······”
一時間衆幕僚頻頻點頭稱是。心中卻忍不住想法:這張佩倫自從馬尾之敗後,洗去了往昔的驕縱輕狂,變的務實謙虛起來,倒也是個人才。
已經有人打開了思路,衆幕僚也就順着這個思路紛紛進言,皆曰備戰。
何部開拔赴朝,糧餉調撥、籌集,何人統軍,何時援軍赴朝,牙山清軍如何應對······衆人言辭激烈、爭論不休,直到深夜。
最終李鴻章親自拍板定案:
一、牙山清軍積極備戰,以防萬一。
二、國內援軍加緊準備,爭取早日入朝。
三、通過畢德格聯繫美國政要,爭取美國介入調解。
四、親自拜訪沙俄駐華公使喀西尼,要求沙俄介入調停。
······
袁世凱病了,真的病了!
此時這位二十多歲就坐鎮朝鮮,遊刃於日、俄
間的北洋新星,虛弱的躺在牀榻上,滿臉的憔悴,輾轉不安的身軀透出無盡的焦慮、不甘甚至~~~恐懼。哪還有一絲當初遙控藩屬國政時的意氣風發?!
年初東學叛亂,自己誤信日使之言,請求國內發兵援朝平叛,而日軍也趁機派兵入朝。如今朝鮮動亂已平,清、日大軍本應撤朝歸國,可是日軍卻拒不撤軍反而一再遣軍入朝。現在大島旅團已經登陸仁川,直撲漢城,來勢洶洶,其意不善呢!偏偏國內老佛爺大壽在即,要的是河清海晏,自己能在這個時候攪了人家的興致?!萬一攪了人家的興兒,一條“擅開邊釁”就能把自己給辦了。
無奈下自己發動各國駐朝公使,領事指責、勸阻日軍,可沒想到這東洋小鬼子還真他媽無恥,就是賴在這兒擺出一副吃定自己的樣子。局勢一觸即發呀~~~可是天津的那位老大人卻還想着和解,真是老糊塗。
人家的刺刀已經頂到你的胸膛了,還想着和解?!老了,糊塗嘍~~~如今大島旅團已經佔領要地,擺好架勢了。八千人呀,比牙山大營的人還多呢!是戰是撤,總得拿定主意吧,要不然自己如何辦理這對位交涉?!最不妙的是,日軍已經進駐漢城,那黑洞洞的炮口可就對着自家公署大門呢~~~真要打起來,自己的那支軟腳衛隊頂個屁用!
完了,完了~~~這些年自己在朝鮮可沒少讓鬼子吃暗虧。甲申年那會兒,可是自己帶人打亂了日人的計劃呀,還親手砍了好幾顆鬼子人頭呢。日本人能放過自己嗎?做夢!想要回國,誰知道總理衙門竟然傳來了皇帝的御批:維護天朝顏面,駐守朝鮮。
這個嘴上還沒長毛的皇帝是想害死袁某啊~~~維護個屁呢,維護。袁某可不想就這樣玩完了~~~
前些日子,聶士誠電告自己,新營已經出發。當時自己着實樂了兩天,有這支精兵在身邊,自己也可以稍微有所倚靠,喘口氣兒。誰知道那個該死的趙天寶從牙山到漢城短短不到二百里竟然走了六、七天還沒到。真是個混蛋!
一個小小的管帶也敢在袁某面前耍心眼、磨洋工?行,你小子等着,將來老子非整死你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