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顧周氏端端正正地坐在正廳正座上, 周世澤進來的時候也是端着的,倒是沒露出其他意思。周世澤今日着了寶藍緞子箭袖, 只在領口翻出一層羊絨, 沒得紅衣膏粱子弟的樣子, 顯得穩重許多。只是他少年意氣太重, 無論如何也是老成不起來的。

他一進來,之間廳裡能坐着的只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便知道這就是顧太太了。便深深一揖, 朗聲道:“侄兒拜見姑媽!之前日子新到金陵,也不知道有姑媽這門親在這兒, 是怠慢了。前些日子聽安將軍提起才知姑媽,這就上門拜訪了。”

周世澤送來的名刺拜帖上用的就是這個侄子身份, 這也是顧周氏覺得古怪的原因了——她自小被賣出家鄉就罷了,這九邊太原離着老家可遠,如何能攀扯上親戚?

聽到這一番說辭, 顧周氏既是覺得荒謬, 又覺得該是問一問。便道:“周小將軍哪裡的話?周姓也算是大姓了, 自古以來支派繁盛人丁不少, 各省都是有的。我是不清楚各家是怎麼逐細考查, 小將今日認親只怕草率。”

周世澤卻是鎮定地很,早有準備般地道:“我只從安將軍那裡知曉了姑媽祖地在黃州,是與我家一般。雖說如今譜已經散失, 但是同出黃州,即使不是同宗, 認一句姑媽也是應該的。”

這算是有一半道理,天底下既有同鄉不同宗的,也有同宗不同鄉的,但是更多是同宗亦同鄉。既然同時黃州祖地,那麼兩人或者真有一點子同宗情誼。自古以來同宗情誼就被世人看重,哪怕原來是不相干的人,曉得是同宗後就親近相交起來也是尋常。

但凡同宗有難,幫把手也是常常。同宗何等重要,要是不重要,也不會有那許多攀附權貴的總想着與人連親了。

這時候周世澤這般樣子,顧周氏曉得有些生硬,但也不算毫無道理——那些攀附的人家,比這不要臉的時候多了去了。雖然知道這是別有用心的,顧周氏也只能肅着臉道:“周小將軍多禮了,論起來周小將軍是家傳正五品武官出身,我家不過白身,又是商戶,只怕玷辱將軍門楣。”

周世澤這時候已經是眉眼帶笑了,笑道:“世間認親戚的道理又不是這樣了——再說武官又算什麼,世人眼裡也不是正經出身。況且姑媽也是自謙,姑父原是什麼人是知道的,如今姑媽也是大商。我來還心裡疑慮,姑媽該不會嫌棄窮親戚,只以爲是來打秋風的。”

顧周氏一時沒得話,再不認下這門親戚,倒是顯得她真是嫌貧愛富,自己富了就不認窮親戚了。天知道周世澤是怎麼能這樣面不改色地說自己是‘窮親戚’,不說顧周氏知道眼前這個是有個善於經營的父輩的,只說九邊將門裡千戶已經算是有錢了,就該知道這絕不是‘窮親戚’。

顧周氏只得給下頭人使眼色,讓捧上東西來,一板一眼道:“今日來的突然了,實在是沒有準備,區區表禮實在寒薄,侄兒千萬不要嫌棄。”

有丫鬟捧來一個托盤,上頭整整齊齊地放着八個金錁子、八個銀錁子,一部新書,一套筆墨紙硯。這樣的表禮以顧家和周世澤的身份來說是有些寒薄,但實在又挑不出錯來。這正是顧周氏的冷淡了,只是周世澤哪裡知道這些人情,看不出那樣暗示。

周世澤很聰明,雖然不曉得這樣的人情,但是來時就知道人家肯定不樂意見他,更不樂意與他有牽扯。這是結親沒結成,又要牽扯算什麼。

這樣情形,一般人只怕要覺得難堪,就是鼓足勇氣來說項也是束手束腳的。偏偏周世澤沒得那個樣子,反而自如道:“這就算是與姑媽家接上頭了——話說我家只我一個,沒得父母管束,倒是沒有其他人要相見了。只是聽說姑媽家還一個表妹,何妨出來相見。自家親戚,也不要外頭見了連表妹都認不出。”

顧周氏聽了這話先前還咬牙切齒——這也太不收斂了,才說過幾句話就到了禎娘上頭,倒真是一點也不掩飾。不過很快就變成了又好氣又好笑,這樣一點心機也沒有倒是顯得不那樣可惡了。況且難爲他這樣耿直的武人,卻是說出這一番扭捏的言語,也是爲了這事兒有心了。

顧周氏到底是做禎娘母親的,有這樣一個優秀青年就是打自己女兒的意思,饒是沒有招他做女婿的意思,也要緩和許多。不過見面依舊是不行的,理由也是現成的:“今日只怕不成了,你表妹日日都是要上學的,只有在旬末纔在家。”

周世澤卻沒有一點失落的意思,眼前一亮,生怕顧周氏反悔似的立刻道:“這樣也不打緊,說來外後日就是旬末,到時候我再來拜訪姑媽就是了,也好同表妹相見。我在金陵好容易認了姑媽,正該多多走動。”

前頭一句話說的又急又快,是不假思索。中間頓了一下才有後頭一句,顯然是覺得直說相見表妹什麼的太孟浪——不是他覺得孟浪,而是顧周氏覺得太孟浪。只是這樣有什麼用,顧周氏看在眼裡,還是覺得:實在是太孟浪了。

但是這樣的話怎麼接,也只能勉強擡了擡嘴角,含糊幾句道:“侄兒倒是空閒,只是我家那個丫頭每回旬休都有安排,只怕她早就同公府裡幾位小姐約好了,倒是這時候陡然變卦怕是不好。”

其實這也是藉口,見親戚難道不比玩兒重要,雖然這‘親戚’不見得多真就是了。一般人也該知道這就是委婉說明:你還是不要來了,來了也不願見你。

但周世澤是甚樣的人,當即就道:“不打緊,這算什麼。到時候表妹有空就見表妹,表妹不在就多和姑媽說話,也是我的孝心。”

顧周氏能說什麼,顧周氏什麼都說不出來。也沒個人說這些事情,最後還是在小王氏那裡提起來:“這個周小將軍也不知怎麼想的,都這樣說了還是不管不顧,也不知是真不懂得,還是裝作不懂得了。”

小王氏聽過前後也是笑得打跌,拿帕子摁了摁笑出眼淚的眼角,道:“我之間只見過一兩回這位周小將軍,一句話都是沒說過的,倒不知他是這樣的奇人。不過說到不管不顧,也怪不得人家這樣上心,如今禎娘生的一朵花兒似的,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古先人就說過的。”

說到這裡顧周氏就更加納悶了,不解道:“這就更加不懂了,周小將軍又沒見過禎娘,就是聽人說過禎娘——但是老話說的好,眼見爲實,耳聽爲虛。也不該就這樣上趕着了,已經拒了還上門來。按着他的身世,在九邊少有娶不到的女子罷!”

小王氏倒是聽宋氏說過事情原委,這時候便於顧周氏道:“周姐姐是不知,我聽我妯娌說過了,這周小將軍可不是和禎娘素未謀面。人家正是見過禎娘兩回,還滿金陵找過禎娘了,這便是詩詞裡說的那樣‘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罷。”

顧周氏不懂得這些詩句,但是詩裡的意思如此直白,聽過就明白了。她來不及多想這詩句,只是抓住了話裡更重要的意思:“原來與禎娘見過——這是什麼時候?我竟然從來不知!”

顧周氏想的是禎娘身邊跟着的媽媽竟然沒提起禎娘與男子見過面,小王氏卻覺得顧周氏是想的太多了,解釋道:“你從哪裡知道?就是禎娘自個兒也怕是不知的。第一回是禎娘在東風園看戲的時候被周小將軍覷着了,這才上了心。”

“這纔是見了一面,就滿金陵打聽是誰家女子。只是金陵偌大地方,多少人口,如何能大海撈針。最後還是巧地不能再巧,在園子裡遇見禎娘去上學,這才循着這一條曉得了身份。說起來這可真是有緣分,若是沒得這個遇見,等些日子開春他也是要回九邊的,總是有意,奈何無緣。”

這句話是脫口而出的感嘆,一個女子總是容易有些感性。說完才覺得如今也不是有緣分的樣子——人家顧周氏不就是那個不答應嫁女兒的。在這位面前說什麼有緣無緣的,難道不是自討沒趣?

顧周氏卻是心裡有些古怪,問道:“所以周小將軍是極鐘意禎孃的?”

小王氏不知她爲什麼這麼問,都是打定主意不把女兒遠嫁了,那麼周世澤怎樣又有什麼不同。不過不等多想,她就自然答道:“事情就是這樣,不然原先怎會與你說這一門親,說不知道遠嫁不好,你又只有禎娘一個女兒。正是周小將軍請應櫸幫忙,應櫸有他家奶奶想主意,這才說動了我和太太。”

顧周氏點點頭,不再說起這個話了。只是後頭說話她都是心不在焉的,顯然是心神都留在了這件事上。

當日回去後就與文媽媽道:“原本都沒什麼意思了,這時候卻不知道說什麼,竟是動搖了。文姐姐,你只說這夫妻到底怎樣最可貴,要知道這世上做夫妻的男女多着,能夠相敬如賓就不壞了。真有那夫唱婦隨,郎有情妾有意的實在是少數。”

文媽媽自然曉得顧周氏的意思,淡淡道:“都說夫妻少年情誼最難得——少年人心思單純又是血熱,倘若一人真有真情,也大多是這時候流露的。在原配妻子,少年相處日久生情,這是極好的,只是這其中講究緣分。”

文媽媽頓了頓才慢吞吞道:“像太太和先大人那樣的就是有緣分了,有沒有這樣的緣分可不好說,這時候就最好擇那些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這樣情分畢竟不同。實在這也沒有,那就要找那主動上門提親的,已經心生仰慕的。誰也不知這樣仰慕能有多久,但這樣中意已經是難得了。”

顧周氏搖搖頭,道:“他見過禎孃的樣子——不是我自誇,禎孃的容貌就是做王妃娘娘又有什麼使不得的。少年人見了她哪個不喜歡?只要小心挑選人家,禎娘過去自然是受人喜愛的。”

文媽媽卻是少見地笑了:“就是慕少艾青春顏色,那也有不同。那種色鬼之流,自然是不成的。除此之外再看深淺,也有不同。淺一些的,不過是心理羨慕,卻不會想到親事上頭,更不會與父母說了。至於深一些的,倒是考慮到婚事了,但深到讓人託上司關係,走人情,最後被拒了還不死心的有多少?”

文媽媽似乎隱隱約約在爲周世澤說好話,其實她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她看着禎娘長大,自然希望她有個好歸宿,周世澤是個好人選——除了家在九邊外。

顧周氏這時候卻是像卸去了全身力氣一般,軟在椅子上,很是頹唐。拿帕子遮了臉,過了一會兒才道:“真不該聽二奶奶說這些的,越是曉得一樣好處,這心裡就越覺得可惜!這樣好的男兒,又難得門戶合適,奈何卻差了那一樣!”

文媽媽這時候極爲安靜,一句話也不說。顧周氏此時的嘆息也不需旁的人說什麼,其中好壞她難道不是已經很清楚了?這時候不過是一種於事無補一樣的心緒,就是再合適,要遠嫁就萬事皆休了。

這件事就算完了,顧周氏並不打算告訴禎娘。這樣兒女情長私密事情,禎娘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孩兒怎好說。最要緊的是,周世澤與禎娘將來又不能成,知道這些做什麼,又沒什麼用。

然而事情還是讓禎娘知道了,不是那個當時伺候在顧周氏身邊的人嘴巴不嚴,而是周世澤自己捅破了這個消息——爽快又利落,同時還真是沒什麼臉皮的。

原先說旬休這一日就要來多喜巷子顧家拜訪,到了那一日還真是來了。這一回的禮品沒得上一回齊全隆重,但論及價值是不差的,更何況裡頭還多了一些年輕女孩子用的——那粉紅粉藍的緞子,想也知道不是顧周氏能用的。

禎娘這一日是在家的,顧周氏也說不出什麼藉口,周世澤說要見禎娘。講真話,顧周氏又差些氣笑了——就是當自家守禮,絕不會讓場面難堪,這才能這樣肆無忌憚?自家拒絕的意思已經不能更明顯了,這位竟還能視之無物。

但這個拿捏是真的拿捏住了,不說自家不是那等破皮破落戶真個把事情撕破臉了。就說這位周小將軍這裡有着盛國公府的關係,就能讓自家忍耐了,畢竟不看僧面看佛面——顧周氏只得告誡自己戒驕戒躁,反正這小子老家在九邊,明年年初就要回去的。

因此顧周氏忍住不爽,端着假笑與下人道:“去寶瓶軒請小姐出來,周小將軍來家了——這是家裡的親戚,倒是不用特別拘束。就說讓她來見見人,免得親戚也不認得,瞧着不像。”

顧周氏太知道這‘親戚’是怎麼回事了,因此每說到‘親戚’兩個字都忍不住頓了一下。只是這時候她偏偏還要強調這個,這既是讓禎娘知道,也是讓家裡下人知道,更是讓周世澤知道——就是親戚了,絕沒有其他的了。

禎娘原來已經曉得這件事了的,當時顧周氏給她說完周世澤上門的事情,就道:“我的兒,這回你還是準備會見一見這小將軍罷。這人不知是看不懂眼色,還是裝作看不懂眼色,以後再來說不得又要問你,到時候見一見。”

禎娘和顧周氏這時候心意相通,完完全全明白這就是要應付一下的意思。到底是外男,也沒有讓待字閨中的表妹招待的道理。到時候見完了人禎娘自然是原來做什麼接着做什麼,然後就是捱時間。反正這人是要會九邊去的,就是日日來也沒得幾回了,何況禎娘還要讀書,能正大光明地避開。

這一日禎娘是懶得打扮的,不過是爲了不失禮沒得過失罷了,一切都是規規矩矩的。身上是半舊秋香色織錦萬字不到頭鎖邊長襖兒,下面露出小半截大紅石榴裙並一雙鹿皮小靴。至於頭上也就是家常的打扮,簡簡單單一個彎月髻,幾朵華聲和一支小鳳釵就是。

但禎娘顏色就是這樣,人有詩句詠花是‘淡極始知花更豔’,禎娘這時候也是一樣。披着一件大紅的羽緞羽紗斗篷,帶着幾個下丫頭聘婷而來。外頭銀裝素裹,有白雪洋洋灑灑。禎娘身邊縱使有小丫頭打着傘也難免沾了些許雪花,進門來第一件事就是拿下斗篷。

其中一朵雪花落在禎娘翠色羽睫上,一進門便化開了,這時候禎孃的睫毛便有些濡溼,越發動人了。

有說禎娘有些清冷的,這樣說來人該以爲她是高潔蘭花或者天山雪蓮一樣的品格了,就是清麗那樣的長相。其實不是,她是那樣清冷,這是因爲氣質性情如此,和容貌干係倒是不大。相反,她是容顏是精緻且豔麗的,正是雪裡紅梅,既冷且豔。

這時候她一進來,因着打扮淡淡的,就越發顯出這個來了。輕輕看向周世澤處,似乎怔了一下,最後卻還是無事一般行禮。行禮的樣子規規矩矩一絲不苟,然而眉眼間卻是冷淡的,開口道:“表哥有禮了。”

周世澤一下愣住了,他不是第一回見禎娘,但依舊覺得心口燒出一叢火來,烤得心裡又熱又疼。見她這樣冷淡的樣子,周世澤心裡忽然有些煩躁,但那一句‘表哥’又讓他散開了心結。倒像是小時候吃過的屋檐底下的冰凌,涼涼甜甜。

這不是第一個叫周世澤表哥的人,周世澤雖沒的外祖家,但是曾祖那邊的卻多得是‘親戚’,凡是不同姓的,哪個女孩子不叫他一聲‘表哥’?之前跑來金陵,未嘗沒有被‘老祖宗’叫來的一羣鶯鶯燕燕的‘表哥’給嚇着的緣故。

然而人與人真的不同,一句一樣‘表哥’,有人是厭煩,有人卻讓人歡喜——他至少不是不相干的,可是表哥。這時候周世澤就忘記了這‘表哥’差不多是自己行騙來的,算什麼表哥?

周世澤回過神來不由得臉色大好,眉目疏朗,倒是顯得越發颯爽了。笑着道:“顧表妹好——原來見過兩回,卻不知道是自家親戚,倒是鬧了笑話了。從此以後不會了。”

禎娘目光閃了閃,她是這時候才知道那一日在園子裡遇到的人就是這位‘周小將軍’了。說不驚奇是假的——這時候更奇了,見了兩回,竟是有一回自己不知麼。不過這樣的話沒什麼好相問的。

禎娘只是點點頭,就像是每一個規矩女孩子那樣走到了顧周氏身邊靜靜站着。然而她心裡如何,這就不得而知了。但至少知道絕不是風平浪靜的,不說這本就是一個‘不尋常’的男子,只說當日園子裡遇見,禎娘心裡已經覺得不同了——她不說不做,但是不代表有些事情就不存在了。

禎娘站到了顧周氏那邊,三人又坐下說話,大都是顧周氏說罷了——禎娘不說話,完全就是一個花瓶的意思,周世澤也不說話就是稀奇了。實際上他有些心不在焉,禎娘就坐在那裡,他就神思不屬心緒不定,這樣別說應對得體了,就是精神也不能完全集中了。

這的確是有些稀奇了,禎娘固然貌美,但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也就是一個花骨朵——是名花的花骨朵。但要說傾國傾城就是玩笑了,何況對周世澤這樣時常出生入死的心志堅定之輩,更不該有這樣大的影響。或者這就是老話所說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原本十二分的容貌風情,在他眼裡就是一百分一千分了。

顧周氏眼睛也不瞎,哪裡看不出來這個。本來是生氣的,又想到什麼,心裡嘆了一口氣:這樣好的男子,又兼對禎娘癡迷,本來是個極好的女婿的,只是卻差了一點啊!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去看禎娘,禎娘這時候卻全然不同於平常的樣子——她似乎是被周世澤看地有些羞惱了,臉上氤氳出嫣紅則來,牙齒輕輕咬住一點嘴脣。這樣小兒女姿態,散去冰雪,只剩下全然的豔麗和狡黠了。

第27章第47章第59章第161章第89章第88章第92章第26章第179章第83章第144章第58章第74章第9章第138章^第148章^第146章第19章第167章第178章第72章第66章第43章第45章第64章第140章第16章第121章第107章第90章第25章第66章第41章第23章第141章第101章第178章第183章第117章第90章第159章第48章第184章第104章第86章第58章第176章第35章第117章第161章第57章第90章第78章第96章第181章第141章第136章第169章第113章第125章第21章第30章第84章第140章第32章第153章第59章第170章第12章第15章第155章第50章第134章^第147章第68章第46章第2章第139章第61章第97章第11章第97章第30章第158章第68章第164章第128章第175章第84章第153章第58章第7章第186章第87章第90章第115章第160章第6章第70章
第27章第47章第59章第161章第89章第88章第92章第26章第179章第83章第144章第58章第74章第9章第138章^第148章^第146章第19章第167章第178章第72章第66章第43章第45章第64章第140章第16章第121章第107章第90章第25章第66章第41章第23章第141章第101章第178章第183章第117章第90章第159章第48章第184章第104章第86章第58章第176章第35章第117章第161章第57章第90章第78章第96章第181章第141章第136章第169章第113章第125章第21章第30章第84章第140章第32章第153章第59章第170章第12章第15章第155章第50章第134章^第147章第68章第46章第2章第139章第61章第97章第11章第97章第30章第158章第68章第164章第128章第175章第84章第153章第58章第7章第186章第87章第90章第115章第160章第6章第7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