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向少爺…”顧舒錦雙手端在胸前，聲若蚊蠅。向奎輝極薄的脣上揚，露出譏諷的笑靨：“向少爺，你就這般大度麼？竟然要替你的妹妹嫁給我？”顧舒錦眉頭一蹙，終於露出了一絲不快的神色：“向少爺以爲我甘願麼？”
向奎輝伸手一把將顧舒錦拉了過來，雙眸含着怒火：“既然你不樂意，那你現在就可以走了。“什麼？”顧舒錦左手胳膊被拽得生疼，骨節都快被向奎輝捏斷了。向奎輝張嘴，字字句句都用力道：“我說，你顧舒錦可以走了。”
“姑爺，咱們二小姐有什麼不好？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爲何要趕她走？”小蘭站在顧舒錦身後，急得小臉兒都紅了。向奎輝望向顧舒錦的貼身奴婢：“你說爲什麼？你到現在都還叫她二小姐，而不是少奶奶！”
小蘭立即遮住自己的嘴，低垂着頭不說話兒。顧舒錦絲毫不掙扎，淡淡的：“算了，顧家是回不去了。若是老爺和太太同意，我顧舒錦就做姑子去。”顧舒錦眉眼低垂，雙目透露出死灰一般的絕望。
向奎輝慢慢兒鬆手，似乎在顧舒錦的面頰上，瞧見了顧舒月的眉眼。就這麼一瞬間，顧舒月的蠻橫無理，似乎顯得那麼可愛：“如果，你想去做姑子的話，我向奎輝成全你，你隨時都可以走！”向奎輝聲音冰涼，像春寒一般。
“姑爺，咱們少奶奶，爲了你。已經好幾日沒有好好兒吃飯了，你就不能心疼心疼她麼？”小蘭扶着顧舒錦，瞧着顧舒錦，手腕兒處被向奎輝握的手印，心疼道。向奎輝低頭，斜視顧舒錦；“是她活該，誰叫她要濫充好人。”
向奎輝小麥色的面頰一沉，便轉身兒離去了。小蘭瞧着他挺拔的背影，着急道；“姑爺，你不可以走。你不曉得，老爺在罰少奶奶麼？若是你就這麼走了，少奶奶會被折磨死的。”向奎輝駐足：“她都不在意，我們還憂慮什麼。”
向奎輝紫色的背影，快速的消失在綠色的院兒裡。顧舒錦慢慢兒扭頭，雙眸通紅，清瘦的身子輕輕顫抖，雙手緊緊的握着袖口。
小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眸子通紅，心疼顧舒錦；“這個向少爺真是的，不曉得老爺爲這事兒在生氣麼？一點都不憐惜咱們，就這麼走了。一定又是，去青樓去了。”顧舒錦強忍着自己的眼淚，踱步置圓桌前，慢慢兒坐下。
顧舒錦拿起杏木筷子，瞧着早已經涼透的牛腩，淡淡的一句；“你也過來吃些吧！要是待會兒廚房裡的婆子過來收了，今日便又要餓着肚子了。”顧舒錦說完，便大口大口的扒飯。小蘭看着心疼，雙眸溢出了清淚：“小姐！”
顧舒錦嗆着了，低垂着頭，猛烈的咳嗽。擡眸便瞧見了一個婆子，板着面孔，手裡拎着提籃：“少奶奶，吃完了嗎？”小蘭急了，大聲兒道：“怎麼送飯沒有那麼積極，咱們小姐可是大家閨秀，吃飯又不是打仗，哪有這麼快！”
只見這個老媽子臉一歪，眸子裡盡是嫌棄的神色：“什麼大家閨秀，自己丈夫不喜歡自己的，都是沒用的女人。”這個青衣灰布的婆子，捲起袖口，利索的將顧舒錦跟前兒的碗筷撤走了：“若是想吃飯，自己去廚房和下人一塊。”
小蘭瞧着她離去的背影，正欲阻攔。顧舒錦站起來，攔住了她：“算了吧，我不餓。何必爲了一口吃食，去求別人。她們是真心的想爲難咱們，咱們說什麼都是無用的。我瞧着，這院兒裡的芭蕉和睡蓮長得不錯，咱們自己做些糕點吧！”
夜色漸漸瀰漫在子太鎮，顧家燈火依舊通明一片。
顧婉君吃過夜飯，在院兒裡煎藥，雙手拿着蒲扇，雙目盯着藥罐子裡，翻滾的水，發愣。碧青瞧着顧婉君心神不寧的，踱步過去，接過蒲扇：“小姐，盯着這藥罐子是沒用的！是不是還在想着，白日裡周少爺來提親的事兒？”
暖和的風吹來，顧婉君白皙耳旁處的碧玉耳墜輕輕搖晃着。大少爺堅定的目光，在她心頭難以抹去：“碧青，你說大少爺今天是不是……”還未等顧婉君說完，碧青便笑呵呵的：“小姐，咱們顧宅裡的人，可都曉得大少爺……”
“不可能，我們是兄妹。若是我們在一起了，子臺鎮的人，會怎麼看大少爺，會怎麼看顧家？”顧婉君心頭一疼，她竟然想到了顧家。她愣愣的瞧着，新長出來的梨樹葉兒，在夜色和風裡翻飛。她眸子酸酸的，她明明是來報仇的。
“大小姐，怎麼了？好像宅子裡的人都在說，你承認了自己不是顧家真正的大小姐，還讓大少爺不要說出來。碧青覺得，大小姐不必在意這麼多。”碧青拿起蒲扇，雙手捏得緊緊的，動作迅速，一下一下的煽動着跳躍的火苗。
顧婉君曉得，碧青心頭一定是痛的。自己不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還要將自己喜歡的人，推去別人的懷裡。顧婉君踱步過去，捏住碧青的手，碧青停止的動作。擡眸，雙目有些通紅，睫毛溼潤：“大小姐，碧青……”
碧青乖巧，性子有些清高，在這個宅子裡，她從未認爲自己是這個宅子裡的下人，也從未覺着，顧婉君是宅子裡，這些人口中的騙子。她覺着她們是相似的，顧婉君也是可憐的。
“大小姐，碧青沒事的。只要瞧着你和大少爺，能高高興興的在一起，我比這宅子裡的任何人，都要祝福你們。”碧青抹了抹面頰，眼睛溼潤：“但是碧青求你，別在拒絕大少爺了，他或許時日真的不多了。碧青求求大小姐，悲憫一些。陪着大少爺，度過他生命裡的最後幾年光景。”
顧婉君不是不曉得，子臺鎮裡，幾乎曉得顧家的，都曉得顧家的大少爺。是個病秧子，一個月裡，有半月是抱病在身不能起牀。也曉得，顧家大少爺身子極其虛弱，郎中也瞧不出是得了什麼毛病，頂多活到三十。
“我……”顧婉君抿了抿脣，她不曉得該如何自處。她想起自己養母幽怨的眼神，和提到顧家咬牙切齒的恨意：“我是來顧家尋仇的！”
顧婉君淡淡的說了一句，彷彿這些仇恨也跟着輕描淡寫了似的。碧青瞧着柴火快熄滅了，緊忙拿起灰色的蒲扇，慢慢兒搖晃着。一會兒工夫，這火苗便又開始跳躍起來。陶罐子裡，藥湯翻滾着。一股苦澀的藥味兒，瀰漫在顧宅後院兒。
“大小姐，我曉得你背後的滄桑，雖然碧青不清楚，你和顧家到底有什麼干係。也不清楚，你到底是不是顧家的小姐。但是我知道，你過去的十八年裡，一定比這個宅子裡的人，都要苦。”碧青重重的嘆息聲兒，就像是一塊兒一塊兒的雪花，落在顧婉君的心頭。
顧婉君瞧着深色陶罐子裡，翻滾的藥湯。似乎又想起，十八年前的那個夜晚，冬日寒風凜冽，下着傾盆大雨。產婆搖搖頭，嘆氣道：“夫人，你生產的是一位小姐！”
“這藥煎好了，便給大娘送過去吧。”碧青曉得，劉赤芍之所以這般昏昏沉沉的，定是顧厚龍做的手腳。顧厚龍要趁着顧厚雄不在這個宅子裡的時候，將這個百年老宅子掏空，待他回來之日，好給他一個驚喜。而且還是不動聲色的，讓老爺防不勝防。
碧青瞧着藥湯已經煎好了，便用青花瓷杯盞，小心翼翼的盛好。看着顧婉君，“大小姐，我這就過去。”
看着碧青的身影漸漸消失，顧婉君扭頭，顧厚龍正站在自己內屋的雕花窗櫺之下。一動不動，雙眸漆黑，融通鬼魅一般，正意味深長的盯着自己。顧婉君雙手握拳，捏緊自己的闊袖，覺着背脊骨發涼。渾身上下，像是有數萬只螻蟻，在撕咬一般。
顧婉君提了提胸口，重重的呼吸，慢慢兒踱步過去：“二爺，，婉君說過無數次了。婉君這屋裡，不是二爺想來便來的。”
“怎麼，大小姐還在因爲，我下藥害了大少爺，而生氣麼？”顧厚龍雙脣上揚，擠出一絲輕鬆諷刺的笑靨。
顧婉君擡眸，瞧着顧厚龍發紫的脣，笑靨就像是帶毒的罌粟，慢慢兒的溢出了毒液來：“二爺，婉君現在和你，可不是在同一條船上的。”
“是因爲，我傷害了你心尖兒上的人麼？”顧厚龍戲虐的語氣，顧婉君黛眉緊蹙，“二爺若是不走，那麼便呆在這裡吧。反正你在顧家，就像是一條劇毒的蛇一般。一會兒爬到這個太太屋裡，一會兒又盤臥在那個小姐或者少爺的房內。”
顧婉君轉過身子，她不想喝顧厚龍在糾纏下去了。顧厚龍咯咯的笑了，笑聲像午夜裡的噩夢一般：“大小姐，你先別生氣。我給你看樣兒東西，若是你還覺着大少爺是你心尖兒上的人，那麼我顧厚龍二話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