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嬌滴滴的,伴着籠在海面的薄霧,喚出幾分輕柔的吟誦。
我如一尾誤入異境的魚,遊弋鹹苦的海里,找尋着,那顆被他扔進海中的希望。
寒冷入骨,我脫掉累贅的外袍一口氣鑽入海底,不敢放過任何有可能藏匿凝天丸的珊瑚,連自由來去的魚羣也變成檢視的對象。
很快,氣息綿長逐漸不敵水中憋悶,我猛地衝出海面,大口大口喘着氣,等待調息過後再次巡查。
蓮花燈從我臉側掠過,而我如漂於雨雲之上的蜉蝣,被周身的腥味和冬夜的涼風映襯得悽苦飄搖。
岸上有人喚着我的名字。
“星塵!上來!”
我聽不清是誰在喊我,卻看見花燈映照下的葉璟。他的臉忽明忽暗,雙眸鬱郁的閃爍着,似乎在低語,又似乎只是沉默的瞧着我。
浪花推着我向後再向後,煙波的海面帶着如星子般的花燈凝視着天上的星辰,一如往昔地上的葉璟遠眺蒼穹的我。
驀地,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再次扎入海里。
藥,究竟在何處?
魚兒不懂飛鳥的遺憾,正如此時的我不懂岸上的波瀾。
爲了阻止固執下海的葉璟,加茉衣劈暈了他並帶他回了落星宮。
“世子會安靜地在落星宮內等候凝天丸,亦會安靜地服下此丸,請主君放心。”
夜羽頜首。
而我卻因着氣息不夠再次冒出海面換了兩回氣。屢試屢敗後,我不得不靜心凝神,將仙氣籠住周身,咬破指尖將血印上額間,以血爲媒偷得片刻天眼之功,仔細掃視目及之海域。
終於在一株鹿角珊瑚下看見了那顆有些融化的凝天丸。
待我拖着就快凍僵的身子上岸之時,夜已深,花燈滅的滅散的散,圍觀的人羣也各自散了。遠遠望去,只剩那蒼色的身影獨自靜待,惹得人心中一暖。
夜羽站的有些久,袍擺鬢髮皆被溼黏的夜風帶上些水澤。見我託着步子艱難上前,他微微一笑,幻做鳥獸之身張開翅膀將我護住,說道:“我知曉,若尋不到藥丸你也絕絕不會上岸。看來……你尋到了。”
我牙齒打顫,緊緊貼着他暖和的翎羽點頭,攤開手掌,那粒圓滾滾的藥丸已然被我握變了形,掌心也沾滿了融掉的藥稀子。
夜羽將我攏得緊了些,嘴裡嘖嘖讚歎:“我略施小計得來的丹丸竟成了這般衰相,當真心傷。”話鋒一轉,又道:“唉……不過,既然尋回也總比竹籃打水一場空好,算是寬了寬我的鳥心。”
我忍不住笑起來,問他:“葉、葉璟人呢?”
夜羽頓了片刻,道:“被加茉衣劈暈帶回宮了。”
“爲何?”
夜羽嘆了口氣,瞧着我的臉色,譏嘲道:“婦唱夫隨唄!他那人,見得自己流血卻見不得你隆冬臘月的下海!也不顧自己老胳膊老腿,死活要同你一處!嘁!若早料到你會跳海,他大約是不會扔掉凝天丸的。想想也真惱人,這般色迷心竅的世子竟是我大哥,呸!”
我抿脣不語,身子也差不多被捂暖了。
夜羽抖了抖翎毛,又道:“見你方纔那陣勢,是決心同葉璟做雙水裡的鴛鴦了?雖只有個五六十年,卻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怕只怕……”
“怕什麼?”我扭頭問道。
夜羽高深莫測的一笑,道:“此時的離別你便受不了,怕只怕五六十年後的離別你更是受不了。屆時若你貪心再去尋法子同葉璟廝守,那永無可就永無希望了。”
我在他懷裡掙了掙,怒道:“我纔不會!”
夜羽卻突然收緊翅膀,將我緊緊擁在懷裡,言之鑿鑿道:“本來只要瞧見對方一個笑便滿足,得了那笑之後便想着抱上一抱。倘若擁抱也得了,那麼親吻甚至更甚之慾念就會無窮無盡催生而出,直至熟悉到厭棄方能放手。這永不滿足的心,於人是這般,於我們仙家亦是如此。葉璟對你這般好,而你也並非無意,說到底,你當真能做到點到爲止?”
我掙脫開夜羽,羞惱道:“只要是可有可無之人,我都可以點到爲止!我中意之人一直只有永無,而葉璟卻是被當做永無的分身才能令我刮目相待。你所說道理的確不假,但並不適用與我身上!”
夜羽嗤笑:“你認爲現下的自己當真能夠將葉璟與永無當做同一個人?”
我往後退了一步,警覺道:“你、你什麼意思!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
夜羽無所謂地張開翅膀,俯身示意我上背,又道:“是嗎?若你所言非虛,那本神君恭喜你。”
我趴到他背上,有些泄了底氣:“自然是真的。”
他笑了笑不再與我爭辯,展臂迂迴入半空,向着落星宮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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